那離青山綠水不遠的高空中,五道身影齊齊地立在那裡,望着腳下的一切。
“那蘇暮也是善心,居然救了一個仙界的小子。”花剎用那娘娘腔的聲音輕聲說道。
“太皇交給我們的任務究竟是什麼?”月羲皺了皺眉。
“你看,它馬上就要出現了。”光明騎士卻是肅聲開口,那隱藏在金光中的面孔閃閃發光。
“那,那是!”洛印眼眸一顫,那玉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果然,他是那裡的人。”光明騎士冷冷說道。
獨舞樓上。
星雲璀璨。
“銀霜……”一身黑衣的黑白雙煞輕聲喃喃,他的頭卻似乎不敢一般仍低低垂着,彷彿擡頭就是死亡。
“是啊,這個女子,在你的局裡,只是一個棋子,從一開始夜天門的人綁架她,然後你救了他的一霎那,從你用虛假的面孔陪着她走過一日又一日的時候開始,她就註定陷入了你的局中,而她,也是那麼癡情,以爲你也真心對她,就如此真心對你。是的,她不加一絲虛假之意,爲了你,甚至不問緣由,就將那月陽之石獻祭獨舞樓中,爲了你,在知道了你兩面的恐怖和血腥的那一刻,她仍然選擇相信你,並且在這麼多年,她一直爲了你,去苦苦尋找解除的辦法。”流雲淡淡開口。
“可是她哪裡知道,自己的一生就要在這裡被束縛。哪怕知道你殺人如惡魔,她依然勸說你,和你站在一邊,甚至背棄了傳統的正義之道,背棄了她這個月陽傳入的使命。她不惜犧牲一個素未謀面的少年的生命去換取你的生命,她不惜在你與天蛇交戰之時,在你承受巨大危險之時,爲了你獻出自己的生命。哪怕自己早已明白,卻依然把你看作她的整個世界。”
“而你,爲了你的愁怨,爲了你的邪道,失去了一切,也迷失了自己,對於她,你只有欺騙和利用,無論她爲了你做了多少,她在你眼中仍然是一顆弱小的棋子,隨時都能拋棄的棋子。你覺得,你這樣做,對得起她麼?不!我根本不能用對得起來簡單概括,你是一個畜牲,卻白白葬送了一個女子的一生,你不覺得,這樣的罪孽,有多麼深重和令人唾棄?”流雲冷冷說道,那眸子也不一般的冰冷。
“銀霜,我……”黑白雙煞仍是自顧自地喃喃。
“天隕,其實,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一旁的銀霜卻是笑了,青絲舞動,美麗至極。
“什,什麼?”黑白雙煞一怔。
“這麼多年來,哪怕到了今天這個無法挽回的局面,我都沒有後悔過。因爲,我的心裡,一直是那麼的愛你。無論發生什麼,無論你對我是真是假,棋子也罷,利用也好。我做出了這一切,甚至於爲了你拋棄了人性,拋棄了這個世界。我從不後悔。因爲我做了,就夠了。”銀霜輕聲開口,笑容燦爛。
“銀霜……”黑白雙煞那凌亂不堪的頭髮有些狼狽,蘊含着些許的滄桑。
“你的心中,當真沒有一絲對她的情意麼?”流雲嘆了口氣,輕聲開口。
“……對不起,銀霜,爲了我的計劃,我不得不利用你,也不得不利用出現在我計劃中所有的人。其實啊,在白天的時候,有時候我常常想,我常常這麼想。我到底爲了什麼才走到今天的這一步呢?小的時候,我的夢就是長大成爲一個讓人佩服的英雄,可是從那血腥的一晚下來,我就明白我已經毫無退路了,我失去了一切,我最親的人們。從那時開始,我就明白,我已經不是我自己了,永遠不是我自己了。在我的生命中,只剩下了仇恨和迷惘。”黑白雙煞的目光很是迷離,輕輕喃喃着。
“我偶然間尋到了天煞決的殘片,我近乎瘋狂地修煉着,第一年,我將自己的身體分成了兩部分,黑白兩部分,白天是一個瀟灑的書生,任何看似光明的事情都可以在恍惚間完成,而到了黑夜,我就必須爲了維持功力去殺戮。由此,我創辦了夜天門,我改名黑白雙煞,被人稱作死神和殺戮者。我已經迷失了自己。”
“直到我覺得自己的邪功已經完全大成之時,我遇到了你,而那時我也得到了月陽之石。當時我已經完全被心魔吞噬,我只想着用你的力量煉化和祭祀月陽之石。可是在我救下你的一瞬間,我就明白了。你並非我生命中的匆匆過客。銀霜,那些日子,我似乎真的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和宿命,我是真的變成了一個普通的人。我喜歡你,喜歡與你在一起的日子。”說着,他慢慢擡頭,望着銀霜美麗虛影,輕輕笑了笑。
“天隕……”銀霜神色動容,那眼淚如流珠一般不可抑制地落了下來。
儘管是虛影,儘管將要消散,卻仍有真實的感情,那淚珠竟也好似脫離開來,落到了地上,化作虛無。
“可是我明白,我不可能真的愛上你。我的心中,只剩下了仇恨,只剩下了對於強大的渴望。於是,我在一個夜裡,下定了決心。不,其實這本是我的計劃,只是你的出現,讓我好似脫軌了一些日子。”黑白雙煞自顧自地苦笑了下,笑容很是苦澀和無奈,“我爲了我自己,做錯了太多。辜負了你太多,你爲了我,卻做了這麼多。我無以爲報,在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既然你必須要回到那永恆漩渦之中,我,可不可以,把我所有的生命,還給你……”
黑白雙煞那雙沒有神采的眼睛動情地望着前方那麗人的眼睛,四目相對,彷彿過了一個人生,才明白彼此。
“天隕,我沒想到。你,居然!天隕…”銀霜此時已是泣不成聲。
她緊緊用手掩着顫抖的嘴脣,無盡的溫柔。
“銀霜,我可以,和你一起,在那虛無之中,償還罪孽,度過永恆麼?”黑白雙煞依然笑着,似乎一個瞬間,就已經從惡魔之中擺脫出來,成了一個癡情的普通人。
忽然,在他的身上,在那件黑袍上,無數黑色的灰燼熠熠生輝,接着彷彿化繭一般,竟緩緩變成了白色。
“天隕!”銀霜也是醉人地一笑,笑容傾城。
白衣天隕緩緩站起,面朝無盡星空,也朝着身邊咫尺的女子。
慢慢走上前,兩隻虛幻而現實的手,跨過了一段生命,又緊緊握在了一起。
“你答應我,好麼?”天隕的眼神很是溫柔。
“恩。”銀霜輕輕臻首。
風,一陣風吹過,使得萬籟俱寂,使得整個蒼茫都那麼沉靜,彷彿陷入了一段美好的夢中。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多情的人像一片片飛舞的綠葉,無盡,美麗,而薄情的人也終會開出心靈的花朵,當花朵與綠葉相交,註定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這也是天地隱隱間的憐憫吧。
千蒼千夕和花舞都被感動了,他們似乎迷失了一般,目光有些恍惚,迷離。
流雲還是那麼平靜,只不過那眸子深處,還是倒映出了一個人的影子。
月光籠罩,世人總癡意月光,卻從未想過,月光永恆,而他們,不過過眼雲煙。
天隕的臉側過來,望向流雲一行人,最終還是落到流雲身上。
“謝謝你,流雲。謝謝你們。”他輕聲開口,語氣很是和善,也很是平靜,彷彿經歷過後的釋然。流雲沒有說話,只是輕輕一笑,點了點頭。
“對了,我身上最後一點月陽之力,是可以幫助你們恢復傷勢的,只是……那隻小貓傷勢太重,我沒有辦法。”銀霜忽然開口,目光轉向花舞和千蒼千夕。
“霜姐姐!”花舞望着小黑落寞的身影,忍不住緊緊抱住了它。
銀霜伸出一隻手指,頓時金光閃耀,那是一縷極其柔和的光芒,從半空中分成兩道,分別歸於花舞和千蒼千夕身上。
“好了?!”千蒼千夕有些不敢相信一般地伸出雙手看了看,又猛地跳起身來,很是激動。
天隕也是一直淡淡笑着,又轉頭望着銀霜,那美麗女子動人的身影。
“我已經快要消散了,天隕。”銀霜也笑着望着他。
“恩,銀霜,從此以後,我們就會永遠在一起了。”天隕輕聲喃喃。
“我們走吧。”
又是一陣風吹過。恩,有些蕭瑟,又那麼溫暖。
月光瀰漫,那麼飄渺。
兩人的身子被月光照着,就要超脫與這個世間,去到永恆的孤寂中。不,他們還有彼此,哪怕只是一直這麼看着,這麼看着。
“天隕。”忽地,流雲輕聲開口,“能告訴我,你的仇人是誰麼?”
“是誰,又有什麼重要呢?如今的我,已經不需要那種羈絆了。就讓過去的,如雲煙般消散吧。”天隕的聲音從虛幻中傳來。
轉眼間,兩人就消失在了這片天地間,這片蒼茫星空下。
……
故事,又一段故事,悄然消逝,沒有影子。
流雲驀然轉身,望着千蒼千夕和銀霜,輕輕嘆了口氣。
“我們回去吧。”
花舞神色很是傷感,輕輕抱住那小貓的冰冷身軀,獨自走遠,千蒼千夕也是默默跟隨。
頓時,這個空蕩的房間裡,只剩下了流雲。
“這麼做,值不值得?”忽然間,一個飄渺的聲音傳來,“少主,來到這個世間,你本來可以安然度日,遠離你的心靈,遠離那些悲慘的記憶。”
只見在流雲的身後,一個老人的身影緩緩出現。
那正是之前在流雲身邊陪伴的老者,皺紋漫布,面容卻很是普通。
“你回來了?看來交給你辦的事已經辦完了。”流雲背手,輕聲開口。
“少主,我已經成功拿到了蒼茫圖。蒼茫七星的秘密已經隨時可以揭開,只是我還沒有找到蒼茫歌的蹤跡。”老者緩緩開口,“接下來就聽您的吩咐了。”
“你應該明白,我爲什麼要留住你,卻爲什麼不問與我有關的任何事情。從現在開始,我的局就要開始了,不過我的路上,所有的一切都是過眼雲煙,都是虛無的,我終將毀滅它們。”流雲淡淡開口。
“孤風……聽從少主命令。”老者拱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