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皇城根的一個小農莊中,玟祈焦急的在門口等候,終於一個響亮的哭聲響徹大地。

“五爺,是個女娃娃!”

產婆興高采烈的報喜。

這是玟祈給阿宣安排待產的農莊,裡面就住着一個姓袁的老媽媽,普通的一個農夫,宣稱這是弟媳,因爲弟弟出門在外,自己不方便照顧,所以委託給她,並給了她足夠的銀兩。

袁媽媽樸實安守本分,一直都在照顧阿宣的起居。

終於,陵安的孩子出世了,是一個白嫩嫩的女嬰兒。

玟祈在皇上面前已經越來越失去了信任,幾乎都不怎麼進宮了,手上的職權也全部都被皇上剝奪。

不過他始終都沒有告訴陵安,他一直都在照顧阿宣。

阿宣剛出宮的時候曾經回到資興藥坊看了一下,玟敏正在門口磨藥,丟丟自己拿着一個湯碗吃東西,不時還朝着玟敏嬉笑,那是正常孩子的笑容。

看來十月的醫術真的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玟祈說,皇上只是收回了玟敏府上那塊郡王牌匾,玟敏什麼都沒有要,一個人帶着丟丟住進了資興藥坊,他已經不再是王子了,而十月一直都在關照壽王府中的人,皇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沒有再打擾。

阿宣搖搖頭,還是不要打擾他們的生活了,免得皇上找他們麻煩。

自從阿宣走後,木惜齋就幾乎成了一個廢棄的宮園,陵安也不再因爲景夕公主而心疼了,他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作爲皇帝他是盡心盡職的。

又是一年寒冬至,大地早就悄然蓋上了一張厚厚的牀被,批完奏摺後,還沒有三更,習慣晚睡的陵安開始在這座大院中散步……

這兩年邊疆幾乎都收到了他的示好之意,沒有再出現戰事。

他腦子裡正在想着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削掉世家大族對朝政的把權,不自覺的竟走進了這座熟悉的小院子,連身邊的太監暗示他也沒有聽到。

木惜齋自從阿宣住進來以後,其實改變了很多,鞦韆換成了一張竹椅,假山上種上了一些藤蔓的植物,裡面的小桌全部換成大的桌子,連牀也變大了,整整佔了半個房間……

陵安看着這滿目的蒼涼,往日熟悉的跡象已不在,隨着國事的增多,隨着年齡的增長,那些莫名的感傷與心疼已經逝去了,只剩下一些緬懷與愧欠。

很快,屋裡點滿了燭火……

“我自己走一走,你們就別跟着了……”

陵安朝着身後的劉簡道。

那雙執筆落地千斤重的手一一掃過重重灰塵的桌椅。

就在書房,他攜着阿宣的手教她如何在一副淡墨渲染的丹青上點翠、如何看那些無聊的批駁文章……

一點

一點

……

指尖觸摸到桌子上有一些刻痕,是一些字:

卿尚小,共采薇;

風欲暖,初成蕊;

問離人,山中四季流轉又幾歲?

卿初嫁,獨采薇;

露尚稀,葉已翠;

問徵人,何處望鄉一枯一葳蕤。

卿已老,憶采薇;

草未凋,由抽穗;

問斯人,等到野火燃盡胡不歸。

灰塵掩蓋下的那行詩,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擦拭了一次又次,想了又想,記得當初這張桌子來到這裡的時候什麼都沒有……

腦海中開始浮現出那些他不留意的印象

“忘了夕兒吧……”景夕公主的閨名,她怎麼會知道?

“陵安哥哥,疼……”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這麼叫他!

第一次相見,她似曾相識

她靜靜的陪着他療傷,她說起夕兒時那種心疼的感覺

她對皇宮的恐懼

她進到這座園子的那種開心

還有壽王臨死前寫的詩

……

身爲皇帝,這幾年他學會如何控制自己極大的不安感。

“劉簡,我記得五六年前,我們是不是派人查過資興藥坊壽王帶回來的那位姑娘的底細啊?”

“回皇上,是的……”

“當時查到她從闐山谷而來後,還有沒有繼續查下去……”

“這個,當時是趙凌廉在負責這件事情,皇上要召他覲見嗎?”

趙凌廉,皇上還是長陵王的時候,便一直追隨其後,不管是蘊州疫疾還是壽王謀反,他是可以隨時爲長陵王擋劍的衛士之一。

可是兩年前,宋文忠一案,他感懷宋氏世族對他的知遇之恩,給宋文忠寫了一首追掉詩,竟受到牽連,被革職在家。

深夜,劉簡親自捧着皇上的聖旨宣他進宮,繞過召見臣子的金鑾殿,直接步入皇帝的寢宮。

沒有威嚴的龍袍,只是一件簡單的金絲黑袍常服,陵安看着他戰戰兢兢的跪在黃色的錦毯上。

“我知道你叫趙凌廉,你還記得五六年前,壽王在蘊州帶來的那個醫師嗎?”

“記得,當時,劉公公命小的去查那位姑娘的底細,後來查到她是闐山谷來的,皇上便不再追問了。”他爲皇上做的事情,每一件都刻在他的腦子裡。

“當時還有查下去嗎?”

“是的,他們爲了躲避素衣婆婆的仇敵全部都隱姓埋名的生活,後來小的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查到闐山谷待的時間最久的兩位姑娘的去向,取得他們的信任後,探聽到。壽王帶來的那個醫師阿宣,原姓李。景宣二十一年四月由一個從崇陽來的老和尚帶來託付給素衣婆婆撫養的。她來的時候,不像市井中的女孩,而是一個知書達禮博覽羣書的孩子了,不僅能幫素衣婆婆整理醫書典籍,更是規規矩矩待人接物。那一年正好是靖侯之亂剛剛開始的時候,崇陽應該流落出去了不少官宦閨秀的子女。”

趙凌廉努力搜尋心中的記憶。

“那個老和尚是誰?查不到嗎?”

陵安內心那個忐忑的夢終於慢慢清晰。

“是舊京崇陽承恩寺的夢癡大師。”

“現在何處?”

“侯靖之亂後,就到蘊州的輕心寺了,三年前坐化了。”趙凌廉充滿了疑慮,爲何要舊事重提?

陵安握緊拳頭,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玟祈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都沒有進宮了,天還沒亮,劉簡就親自到祈王府請他,說是皇上有重要的事,一路上劉簡暗示他,此事跟木惜齋的那位姑娘有關,玟祈不禁冒出了一把冷汗,難道皇上一直都在派人跟蹤我?發現了我暗中照顧阿宣母女的事了。

皇上似乎已經一夜未眠,稱病推脫了今天的早朝。

他一個人坐在寢宮閱覽奏摺的桌椅前,手中拿着一張王子公主的金冊玉牒,似乎老了很多,劉簡靜靜退了出去,關上了大門。

“臣弟玟祈參見聖上!”

玟祈努力讓自己顯得恭敬一點。

“五哥,你看過景夕公主的金冊玉牒嗎?”

莫名沒有由來的一句話,玟祈疑惑的搖搖頭:“金冊玉牒乃是王子公主們的身份國書,是由內侍官及史臣掌管的,一般我們都不會刻意去接觸這些東西的。”

“景夕公主,閨字夕兒,景宣帝,文德皇后之女,姓李名宣,景宣十二年三月初五出生。”

李宣是國書中的正名,按照世系排行取用其中所對應的字來稱呼,一般在公主出嫁前都不會爲人所知。這就是唯一留有關於景夕公主的文字歷史記載。

“夕兒可能……可能沒有死,她可能……還活在這個這個世上。”

陵安此時能想到的求助之人是玟祈。

“怎麼可能,當年不是您親自確認的嗎?”

“阿宣……阿宣極有可能就是夕兒……”

永遠的傷疤,陵安最不願提及的人,采薇曲、身世、承恩寺的夢癡大師、蘊州相遇、壽王手上的批命詩……

所有的證據都擺在面前。

玟祈還是不願相信。

“那爲什麼這麼多年她沒有去找你?爲什麼,幾年的相處她始終都沒有承認她的身份?一個九歲的深宮小女孩是如何躲過那場可怕的屠殺,又如何流落到民間?遇到夢癡大師的?”

還有那麼多的秘密,阿宣會是景夕公主嗎?

“不知道……不知道……”

爲何她還活着,她是如何逃過劫難又如何長大?

“五哥,幫我,幫我找到她,我要問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有那麼多巧合的事情?我要問清楚……”

偌大的一個房間,靜的連眼淚滴落的聲音都能聽得到。

“我知道她在哪裡……”

袁大媽從來都沒有見過那麼多神情嚴肅的人,他們一來就把她的農莊給圍了,玟祈身後站着的那個人散發着一種威壓感,袁大媽都有點喘不過氣來。

“你說那個李家娘子啊,她前幾天都收拾東西帶着孩子回孃家了……”

袁大媽拿出懷裡的信

“這是她走之前讓我轉交給你的。”

“孩子?”

“阿宣給你生了一個女孩。”

看着屋裡還殘留的氣息,玟祈指着其中的一個房間。

信很簡短,寫着寥寥幾字:玟祈,我走了,多謝你這段日子的照顧,不要找我了,我們終究還是要再遠離的一點比較好。

沒有關於陵安的只語片語。

“她還是在怪我,怪我沒有認出她,怪我……怪……”

陵安胸口又開始疼了。

作爲君王,自記憶始,他沒有流過多少次眼淚,這一次竟然是哭的最痛的一次,抹去眼角的淚珠,擡頭看着明媚的藍天,這一生恐怕再也不會相見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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