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允兒擡手把那瓶藥對着那張欠扁的臉狠狠砸過去。安斐然一把接過,臉色更難看了,沉聲道:“你就不能輕一點?”
幾個小時之前,她在他身下嬌喃着,也是這樣抱怨的:“你就不能輕一點?”
那時候,兩人四肢交纏,深情繾綣。他的心貼着她的,他最堅硬的地方深深埋在她最柔軟的地方。
可現在呢?真的是翻臉無情啊!一股股苦澀的水涌了出來,淹在林允兒滿是傷口的心上,酸酸漲漲地痛了起來。
“安斐然,你到底想怎麼樣?”林允兒眼眶紅紅地瞅着安斐然,心裡很不解,昨晚,他們和解了不是嗎?
“林小姐,這句話應該我來問吧?”安斐然語氣分外的淡漠疏離。
他把藥放下,靠在桌子上,長腿交叉,雙手插口袋,煩躁但是裝作有耐心的樣子,分明就是個一夜風流後與糾纏不清的女伴談判的翩翩豪門佳公子。
“你鬧脾氣也要限度吧?”林允兒聽他喊“林小姐”心裡莫名火大,抓狂,他要彆扭到什麼時候?!
“不要再用哄小孩的語氣跟我說話!”安斐然臉色一變,厲聲喝她,冷冷的眼神像要把她凌遲,“林允兒,既然你要攤開來談,我也不跟你玩虛的。”
安斐然實在是討厭她總是一副篤定你再鬧,還不是得乖乖聽我話的樣子。他每一次都不是在鬧脾氣,只是她每一次都漠視,直到他也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
可是這一次,林允兒,真的不一樣了。
“我給過你機會,你不要。而我,無法再縱容自己浪費時間在一個心裡沒有我的女人身上。所以,我們還是分手吧!我希望你面對事實,不要再和我糾纏不清。”
安斐然冷冷清清地說。那戳心的一字字,瞬間化成狠戾的子彈,把林允兒的心打成“螞蜂窩”。
糾纏不清?林允兒懵了,神情恍惚地問:“那昨晚呢?”
“昨晚?”安斐然殘忍的笑,曖昧的眼神在她袒露在外的肌膚上游移,“昨晚怎麼了?昨晚,我們不是都很開心嗎?春風一度,就是這樣。”
春風一度?林允兒眼前一黑,連忙坐了下來,下意識的用左手去掐大腿,狠狠的擰着肉轉了一圈,直到痛得眼淚倒退回去。
林允兒咬着脣,四肢冰涼,聽着他用一句一句鋒利的話語割碎她的"烏龜殼"。
“很抱歉,我想——我當時太亢奮了,以至於事前沒有和你說清楚。可是,你當時……也很享受,不是嗎?”安斐然眉眼含笑,滿是善意地詢問。
“不要說了!”林允兒終於忍不住哭出來,手捂着眼睛,淚水滑落。好難受,聽他說這些話,她連呼吸都困難。他每說一句,她的心就揪一下,很痛很痛。
“如果你能保證事情到此爲止,不再糾纏不清的話,我也不用再說什麼了。”
安斐然冷冷的補了一刀:“要錢還是要其他,你都可以開口。”
他一副我很大方的樣子,將林允兒的自尊和驕傲狠狠踩在腳下。
林允兒寒意遍身, 反而冷靜下來。她垂着頭流眼淚,小小的身子抱成一團,是防禦的姿勢。
安斐然看她團成一團默默流淚,心下煩躁:“林小姐,還有事麼?我很忙。"
林允兒不回答,安斐然就當她默認了,站起來往外走。
“安斐然,我恨你!”林允兒聲音哽咽着,輕輕地說。
安斐然聽到這個“恨”字,馬上停了下來,眼裡閃過嗜血的光。
他轉身一步步走過去,在林允兒面前蹲下,擡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滿臉的淚痕,一字一句的對她說:“不——,林允兒,你不恨我。”
安斐然輕輕擦她的眼淚,聲音透着絕然的冷意:“一直以來,都是我在恨你。”
有愛才會有恨,我恨你,有多愛,就有多恨!
“你恨我什麼?”林允兒頭往後仰,躲開他的手,自己擦乾眼淚,嘶啞的語調有些絕望,“安斐然,你告訴我,你恨我什麼?”
“你不過就恨我不把你放在心上。安斐然你覺得,你離的我再近,也不能進到我心裡去。可是,你憑什麼說你知道我心裡想的是誰?”
林允兒無法忍受他的靠近,站起來繞開他,站到他一米以外去。抱着因爲氣憤而微微發抖的身體,冷冷睨着那個冷酷無情的男人。
她總是躲在“殼”裡,可是安斐然,你給我的“殼”,說可以一輩子不出來,現在怎麼可以出爾反爾?還要親手敲碎?
林允兒覺得血一直往上涌,手指都在不停的顫,一些壓抑了許久懶得說不願說不想說的話,全都涌上心頭。
“安斐然,你嫌我自私任性,可是對你一心一意的女人那麼多,你隨便挑一個不就行了?我林允兒就是這樣自私任性的一個人,但我沒求着你喜歡我,你憑什麼因爲我不能變成你要的樣子就這樣欺負我?”
林允兒一步步後退,退到他放藥瓶的地方,拿起來隨便倒出幾顆,也不用水,就這樣嚥下去,舌尖的苦味引得眼淚又奪眶而出。
“你說的很對,昨天就只是一場春風一度的遊戲,我以後不會這麼不識相了——不對,沒有以後,我現在完全接受了我們的分手的事實,我絕對不會再和你糾纏不清了。安大少,再見。”
林允兒說完,頭也不回的往外跑,悽然的淚水滾滾滑落慘白如紙的臉龐,心中悲憤地叫囂着。
這世上的女子千嬌百媚,溫柔善良的有,善解人意的有,聰明靈慧的有,傾國傾城的有,理智冷靜的有,可愛迷糊的有。
世上的男子各取所需,愛什麼樣子的都可以。我林允兒就是這樣冷漠自私,我願意這樣冷漠自私的活着,干卿何事?
林允兒的手剛剛碰到門把,就被人一把拉住。
安斐然的眼神異常清晰的寫着受傷,他大力制住掙扎的林允兒,把她按在門上。
他低頭,和她呼吸相聞,望着她淚痕宛然的小臉,心糾痛不已,也更加的氣鬱:“林允兒,這就是你心裡的想法?我留你在身邊那麼多年,在你看來,就是爲了要把你變成我喜歡的樣子?我在你眼裡,是這樣子的人?”
一連串問題問得林允兒心亂如麻,她不想思考這些讓她心煩的東西。只想快點離開,趁自己還剩最後一點力氣,離開這個正凌遲着她心的男人。
林允兒別過頭去,儘量和安斐然拉開距離,吸了吸鼻子,憋下洶涌的淚意,語氣也變得疏離起來:“安大少,作爲已經分手的兩個人。這樣的談話距離,是不是太近了些?”
安斐然心中氣惱,扳過她的臉,湊的更近,嘴脣都幾乎貼在一起。
他熟悉的味道強烈的涌來,林允兒的眼淚幾乎又要奪眶而出。安斐然似有似無的摩擦着她的嘴脣:“回答我的問題。”
林允兒推他,使足了勁也沒有動的了半分,她倔強的低頭沉默。
良久,安斐然冷笑一聲,放開了她。他後退兩步,抱着肩,目光如炬緊緊盯着她。
林允兒靠着門支持自己超負荷的身體。兩個人都不說話,屋裡便是死一樣的寂靜。
“我可以走了麼?”林允兒在對視裡敗下陣來,冷冷的先開口發問。
安斐然彷彿要把她刻到心裡去那樣看着她。這一刻,他在發現這個從孩童時期就跟着他,朝夕相伴,陪在他身邊十年的女人,他原來從來都沒有看懂過。
林允兒等了一會,還是沒有聽到他回答,一咬牙,開門走了出去。
忽然,身後傳來安斐然低沉嘶啞的疑問聲:“林允兒,我還有一個問題!”
林允兒腳下一頓,停在原地,極乾脆地答:“問——”
“那個男人的眼睛不好,你是不是會一直陪着他?”安斐然聲音一絲透出無奈的淒涼。
林允兒冷冷地笑:“呵——!安大少,以我們現在的關係,我好像沒必要回答你這麼私人的問題吧!”
躲進“殼”裡的林允兒又變得牙尖嘴利起來,雖然這個保護她的“殼”已經千瘡百孔,但至少還可以抵禦一會兒。
安斐然見她已經全副武裝,一副隨時戰鬥的樣子,陰沉着聲音說:“你走吧!”
“呵呵!你不想知道答案了麼?”林允兒笑着反問,漸漸笑聲斂去,聲音透出着嗜人的冷冽,“你不想知道,我偏偏要說出來!”
林允兒慢慢轉身,微微揚起倔強傲然的小臉,那雙明媚的眼眸裡好像凝着整個冬季的冰雪一樣,寒意森森。
“是!只要顧子涵的眼睛一天不好,我就陪着他一天!他看不見,我就做他的眼睛!”
你做他的眼睛?那麼我呢?林允兒,你真的夠狠!
十年啊,我對你十年的珍愛和守望,也及不上你對他愧疚的心嗎?
他救了你一命,你用一生償還。
那我算什麼?我們之間的感情又算什麼?
林允兒絕然冰冷的話語,把安斐然最後的一絲期冀都碾得粉碎。
他低垂着頭站在那裡,緊緊握成拳的雙手微微顫抖着,死死壓抑着快要爆發的怒火和萬箭穿心般的心痛。
第一次,安斐然感到眼睛裡,似乎有暖暖的東西想要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