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而言,提到魔法師的秘密集會,總會給人以陰森詭秘的印象。蒼白麪具所選擇的這處廢棄石屋也一樣,走廊處處灰塵,屋頂蛛網密佈,作爲集會場所的客廳緊閉門窗,唯一的光源就是壁爐裡面黃中透綠的火焰。客廳的正中央擺放着一張橡木長桌和八把高背靠椅,每把椅子對應的桌面上都放着一顆類人生物的頭骨。
在這種環境下,一羣身披黑色斗篷,連面孔都遮擋在兜帽下面的邪惡魔法師在進行着種種慘無人道的魔法實驗,熬煮劇毒魔法藥劑,這才符合一般人的想象。
蒼白麪具的真正主事人、亞留斯魔法師工會的胡薩利分會長擺出這樣一副陣勢,是有先聲奪人的打算,讓那位陌生的亡靈巫師不會小看自己,同時也想要摸清那位亡靈巫師的真正水平。
索帕大師雖然從那位亡靈巫師能夠輕鬆施展兩個第四能級的魔法,推斷出他擁有大魔法師以上的實力,但是一位魔導師同樣能夠輕鬆施展出第四能級的魔法,實力可不是大魔法師所能比擬的。
把針對大魔法師的對策用在魔導師的身上,對於當事人可能是個冒犯,對於索帕大師和胡薩利分會長來說,恐怕就是一個悲劇了。
胡薩利分會長和公會裡其餘三位中級法師都穿着同一款式的黑色長袍,臉上戴着動物面具。他們走到客廳門前,胡薩利分會長掀開面具,向守在那裡的艾德姆騎士點頭致意,後者立刻腳步無聲的走了過來,向四位魔法師撫胸施禮。
“那個人……已經到了多久?”胡薩利分會長把黑色牛頭面具重新戴好,用蒼老的聲音詢問說。
“半個小時,分會長大人。”艾德姆騎士壓低聲音回答說。
“拉寇颯魔法師這段時間裡有對你暗示過什麼嗎?”
“沒有,分會長大人,但是……”艾德姆騎士猶豫了一下,“拉寇颯魔法師要求我去購買一些熱巧克力,還讓把壁爐裡面的燃燒藥劑換成新鮮的木柴。”
“熱巧克力,還有新鮮的木柴?奧法之主在上,這算是什麼要求?”胡薩利分會長不解的皺了皺眉,揮手示意艾德姆騎士外出警戒,然後推開了房門。
壁爐裡面燃燒的火焰顏色已經變得完全正常了,橙色的火苗劈啪作響,讓人光是看上去就感到暖意融融。一個相貌清秀的女孩兒坐在橡木長桌的一邊,手裡捧着一杯熱氣騰騰的巧克力,正在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瞌睡;女孩對面坐着一個看上去更年輕一些的貴族少爺,手裡把玩着一根彎曲木杖,連帽斗篷掛在椅背上,正在和戴着灰狗面具的黑袍人輕聲討論着什麼,那根彎曲的木杖隨着他的講述在空中畫來畫去,留下一連串複雜的幽綠色光影。
不,實際上並不是在討論。灰狗——中級法師拉寇颯——根本沒有說什麼,而是恭恭敬敬的坐在那個年輕人的身邊,欠身向前,不時連連點頭,看上去已經完全被對方的魔法理論所折服了。
胡薩利分會長的腳步微微一頓,拉寇颯雖然只是箇中級法師,而且年紀較大,但是那屬於天賦方面的問題。他的魔法基礎非常牢固,性格也非常執拗,想要用似是而非的魔法理論說服他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然他被那個年輕人所折服,肯定是聽到了相當高明的內容。
想到這裡,胡薩利分會長的心裡升起一股灼熱,快步走向那個年輕人。
“傑迪?盧卡斯先生?”
年輕人還沒回答,戴着灰狗面具的拉寇颯已經站了起來,向胡薩利分會長撫胸鞠躬,“胡薩……先生,您應該換個稱呼,是傑迪?盧卡斯大師纔對。”
胡薩利分會長微微一驚,由於索帕大師的推斷,他在心裡已經認定這位年輕人至少擁有大魔法師的實力,不過拉寇颯魔法師可不知道這件事。是什麼讓他得出了這個結論呢?
胡薩利分會長一面思考,一面莊重的對傑迪行了一個法師禮,“讚美靜寂之主,傑迪?盧卡斯大師,蒼白麪具的黑牛向您問好。”
傑迪動作優雅而矜持的站起身來,沒有露出絲毫榮幸的表情,只是臉色淡漠的回了禮,“卷印守護者在上,大師,作爲在魔法道途上的前輩,您太客氣了。”
胡薩利分會長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然後和其他幾位魔法師一起在長桌旁邊落座。佩妮有些緊張的站了起來,不知所措的看着坐在身邊的白狼,不過傑迪用安撫的微笑讓女孩感到了勇氣,重新坐了下來。
傑迪看着胡薩利分會長等人全都入座,輕輕擡了一下右手,直截了當的開口說,“很高興見到幾位,我應該怎麼稱呼諸位在魔法道途上並行的同伴呢?”
胡薩利分會長輕輕擺動了一下頭顱,“您就用面具代表的動物來稱呼我們好了,這是我們蒼白麪具的習慣。”
傑迪似笑非笑的抿起嘴角,“這是個警惕的好習慣,黑牛大師,蒼白麪具能夠在港城亞留斯順利發展,應該得力於保持足夠的警惕吧?”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靜寂之主的教義真諦,往往會對探尋死亡秘密的我們有所誤解。”胡薩利分會長按照曾經接觸過的亡靈巫師的說話方式,小心翼翼的回答說。
傑迪不屑的揮了一下手,“您真是太謹慎了,黑牛大師。慰魂之人——那些不開竅的橡木腦袋也敢說自己是在探尋死亡的秘密?他們只會大唱靈魂尊貴、死者不容侵犯的陳詞濫調。”
胡薩利分會長的眼睛裡面閃過一絲光彩。這個自稱傑迪?盧卡斯的年輕人當然不會是慰魂之人,因爲慰魂之人雖然是信仰靜寂之主的公開教派,擁有許多亡靈魔法的修習者,但是他們絕對不會做出諸如佔據身體、吞噬靈魂這類膽大妄爲的舉動,這和他們的教義完全不符。
按照胡薩利分會長的判斷,傑迪?盧卡斯應該是一位告死者——一個非公開的、同樣信仰靜寂之主、但是卻遠比慰魂之人激進邪惡的亡靈法師教派,而且是告死者之中地位頗高的成員,即使沒有達到評議會列席的水平,也是候補之中的佼佼者。
得出這個結論讓胡薩利分會長頗感安慰,因爲雖然與告死者打交道遠比慰魂之人困難,但是想要得到永生的方法,卻是唯一的途徑。與掌握了巫妖轉化、靈魂侵蝕和慰魂之人一向認爲轉化不死生物是對靜寂之主教義的極大扭曲,向他們尋求幫助的唯一結果就是遭到毫不留情的淨化。
“傑迪?盧卡斯大師,您說的很有道理,死亡的秘密是如此可貴,當然值得我們不惜一切代價去追尋。作爲一位魔法師,我對慰魂之人的保守做法也頗有微詞,您或許已經看到了,我們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們必須隱藏身份,組成了蒼白麪具——這個微不足道的集會型研究組織。”
“擁有至少一位大魔法師和四位中級法師,此外還有許多外圍成員的組織可算不上微不足道。”傑迪從杯裡抿了口巧克力,凝固的巧克力口感偏甜,不過振奮精神的作用並沒有因此有所減損。“黑牛大師,像您這樣的人身份當然是個秘密,有什麼原因讓您冒着身份泄露的危險,邀請我這個陌生人蔘加蒼白麪具的集會呢?”
“請您原諒,傑迪?盧卡斯大師,這個原因現在我還不能對您說。”胡薩利分會長輕輕咳嗽了一聲,從黑色長袍下面取出一份看上去斑駁破舊的羊皮卷軸,“這份卷軸上面記載着一個古老的亡靈魔法,以我淺薄的能力還不能有效的破解和閱讀,如果您能夠爲我解惑的話,我保證您一定會得到讓您滿意的報酬。”
“讓我滿意的報酬?”傑迪的雙手放在桌面上一動沒動,反問語氣裡面帶出些許傲慢,似乎對胡薩利分會長提到的報酬完全不感興趣。
“這份卷軸來自於一處未被真正探索的遺蹟,依據我的判斷,遺蹟是一座亡靈魔法塔的殘骸,很可能屬於數百年前一位告死者評議會的核心成員。傑迪?盧卡斯大師,您真的連一點興趣都沒有嗎?”
“好吧,希望這上面記載的亡靈魔法不會超出我的掌握範疇。”傑迪聳了聳肩膀,伸手拿過了那份卷軸,有些漫不經心的用指甲挑開綁在上面的灰白絲線。“您知道,黑牛大師,魔法的世界是多麼的浩瀚無邊,就連身爲傳奇巫妖的錮魂之主都未必……”他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將卷軸在面前完全展開。
“哦,這是一個第三能級的亡靈魔法,有靈魂禁錮的成分,還有強化骨骼和詛咒……魔法構成和類似的魔法不太一樣,有點意思……”傑迪一面旁若無人的自言自語,一面隨手在桌面上畫出一個個複雜的圖形,似乎整個人都進入了研究魔法的狂熱狀態。
胡薩利分會長的眼底流露出一絲喜悅,湊上去觀看傑迪畫出來的那些圖形,剛剛看了兩三個,他的身體就突然顫抖了一下,緊接着迅速坐回自己的位置,身體繼續劇烈顫抖,從黑色長袍裡面冒出絲絲縷縷的陰冷黑氣。
包括拉寇颯在內的四名中級法師看到了這一幕,不但沒有憤怒和焦急,反而流露出混合着驚喜和羨慕的表情。
身爲蒼白麪具的核心成員,他們也都接觸到一些亡靈魔法的知識,能夠感覺到從胡薩利分會長的長袍下面逸散出來的是相當精純的死亡魔力,結合剛纔胡薩利分會長的表現,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突然領悟到了極爲重要的亡靈魔法知識,讓亡靈巫師職業等級出現了進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