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一聲厲喝劃破靜謐的夜空。
駱天接到駱成的信函和一小隊的人策馬趕到的時候,狜凌莊已是黑燈瞎火的狀況了。路上遇到不少人均是行色匆匆往回趕,雖不至抱頭竄鼠狼狽之至,但也算壯觀。
看方向,這方圓幾裡皆屬狜凌山莊,這些人定是從山莊出來的。
駱天面上一喜,心道,如此看來少教主的計劃大成,此番回去以後教徒們都有犒賞了。
駱天坐在馬背上,右手輕輕一揮,身後的一對人盡數散去,躍進散亂的人羣中,沿着人流奔走,很快就分不出哪些是駱天帶來的人哪些是剛從狜凌山莊逃命而來的,人流中卻有人再次恐慌起來。
“什麼,護心丹真被盜了,那這狜凌莊不是名存實亡了麼?”
“是何門何派乾的?”
“這誰知道,也許是四手之一也不無可能啊。”
“只怕狜凌莊上下命不久矣……”
聽着那些新制造出來的傳聞,駱天滿意的一笑,接着該去做另一件事了。
駱天的小隊人馬本是承着製造不利於狜凌莊的厲害謠言的任務而來,而半途卻收到駱成的信函不得不趕到狜凌坡解決另一件事。
信中寫了短短一句話大意便是讓他了解那女子的身份,若是不相干的人便殺。
駱天自嘲般笑了笑:自己殺人太多,只要是命令就殺,手上早是沾滿血腥,管她相不相干,只管殺了便是,殺了好回去領功再睡上一大覺,再繼續下一道命令。
轉而一想又覺得奇怪了,駱成做事從來不會這般猶豫,只怕是早殺了,今天怎這般囉嗦怪異?駱成這般胡亂着,也到了目的地了。
細草微風,潔淨的明月掛在夜空,增添了幾分幽靜。
駱天一躍下馬,快步走在及膝的細草叢中,氣勢昂然,細草似畏懼了他的威勢,阻在他路的細草徐徐散開,自有一條小道展現在眼前。
小路盡頭,一個青衣女子安靜地躺在地上,似與不遠處的一切糾紛都毫無瓜葛。
駱天愣住這女子與大地的完美融合震驚了他,也震撼了他的內心。
他憶起他沒殺人的時候,那一切過往已經很久遠了,可偏偏現在讓他覺得自己還是那個無知的人,無知卻擁有世間最難得的善良,純真。
駱天臉上出現悲苦,渴望。
他悄然走近那女子。
她還是靜靜的,不知道危險的臨近。
駱天突然覺得揪心,這般美好的女子就要喪命在自己手中。
這是命令。
駱天搖了搖頭,甩開那些複雜的心情,用顫抖的手握起別在腰間的劍,握緊,又放下。還是下不了手,本想直接瞭解她的生命,但卻在自殺第一個人以來的十幾年裡第一次手軟。
駱天低咒一聲,慢慢翻過女子的正面。
猛地,手一顫,身體一僵。
這張面容好不熟悉。
這少女不過十五六歲年紀,一張柔美的鵝蛋臉,雙眼緊閉着,彎彎的睫毛微微顫動,似要醒來,眉梢間還有隱隱的稚氣,一身肌膚勝雪。
“顏顏。”駱天喃喃道,“怎麼會是你?”
喻顏安詳地睡着,駱天自然得不到她的回答,看着喻顏久久沒有動作。突然,像下定決心般,駱天直起身子,雙手抱起喻顏輕輕置在馬背的上,正欲騎上馬的時候,背後冒出冷冰冰的一句:“你帶她去哪?”
駱天一怔,回頭看着那人正是駱成。
駱成見駱天沒有回答以爲他在躊躇在想帶喻顏去何處,不由得放輕語氣繼續說道:“你要帶她回總教麼?”
駱天死死盯着馬,確切得說是馬上的人,還是沒有回答。
“那是死路,你們兩的死路。”駱成以爲他真的那麼想不免急道。
“不,不是回總教,不是死路。”半晌駱天轉過頭吞吞吐吐道。
駱成一聽再聯繫駱天剛剛的言行舉止馬上想到一個可能,“你瘋了,去喻家她活了,你定送命。”
駱天不語。
“有多少人能從喻家活着出來?沒有。”
“你是我弟弟我不會不管你,我決不讓你去送死。”
駱天輕聲道:“大哥,我從小在喻家,如果不是因爲找到你,我還是在喻家。顏顏自幼與我熟識,更何況喻家老爺對我乃是救命之恩,這個恩情,恕我不能不報。”
駱成一愣,立即轉過神來,見駱天說得斬釘截鐵知道不好正面勸說下去,隨即眼波一轉,換了個態度對駱天道:“新的謠言傳出來了麼?公子說了,務必要使蓬萊寺,烏山,華青,乾鼎以及狜凌相互之間相互猜疑,我們方能趁亂出擊,一舉擊破。”
點頭。
“我知你不喜歡我提這些。”話鋒一轉“你的隨士呢?我不是調了一撥人馬給你。”
“在坡下靜待。”
“這樣吧,帶上他們,送喻顏去喻家,我們在門口不進去活命的機會還是有的。”
駱天怔住,不想駱成竟然會答應,雖然百般不解還是機械地點了點頭。
馬匹奔跑在滾滾煙塵中,捲起的塵埃飄揚又落定。
片刻後,又是一片祥和安寧。
天已大亮。
駱天經不住好奇看着並肩齊驅的駱成,又看看身後的馬車,馬車裡躺着一被下了迷藥的女子。
“哥,你一直就沒打算殺她,對嗎?”聲音響度正好足夠在馬蹄聲中的駱成聽到。
駱成看着前面的路:“爲何這麼說?”
“哥,你不是心慈手軟的人,更不會猶豫去殺人。你一開始就只是打昏了她,說明你早知道她是喻家的了。”
見駱成沒有回答的意思繼續道:“你知道少教主會派我來處理你的事情,更知道我不會對喻家人動手,你就是要放她活路的,對嗎?”
“小天,事情總是兩面的。”
駱成沒有把話說完。
我劈她那一掌本是起了殺意,卻看見她脖子上和你一樣的玉鏈,目光一閃才錯位沒有中要害。我留她,真正是因爲她是喻家的人,想你接受她容易些,我也好有個弟妹,不至於我不在你身邊你便沒有人照顧。
可是現在這一切都如我意,我卻後悔了。這個女子竟是喻顏,喻家四小姐,且不論她相貌脫俗,秀雅可人會給帶來麻煩,更不要說她機敏聰慧,才華出衆,豈甘於隱姓埋名,如我所想那般不計名分後果委身於你?
駱成滔滔不絕地想,他自懂事的時候就在找唯一的親人駱天,從找到駱天開始就一直爲駱天着想。
駱成永遠也忘不掉剛找到駱天的時候,他那一雙漆黑的眼睛裡充滿喜悅和幸福,只單純毫無雜念的眼神,現在,那雙眼睛充滿血絲,是殘忍,是無奈,也有一絲怯意。
駱成仰頭看着白雲飄得自由自在的,找到駱天帶他到總教到底是對是錯?
漫漫的塵土飛揚。駱天看不清駱成壓低的臉上在想什麼,事實上駱天覺得最近從來不懂駱成想的事情。
整個童年時期都是在喻家府邸度過的,他對喻家有一種難以說清的感情,喻家老爺是他當父親一般敬仰愛戴的人,印象中的夫人是一位柔和淑嫺的婦女,待人接物極好。喻部,喻卿,喻善,喻顏這些人對他而言都是兄弟姐妹,是至親,是與衆不同的。他不殺姓喻的是因爲曾經他也姓喻,是他的第一姓。
駱天策馬貼近駱成:“哥,前面那個岔口你往右邊去吧。”
駱成微眯着眼睛看清前面的岔口:“你呢?”
“我自然是帶顏顏回喻家。”避開駱成的注視,堅決道。
“你堅持什麼?跟我回去。”帶些命令的口氣。
“不。”駱天沉沉的聲音。
駱成一張臉漲得通紅,因爲駱天的頑固而惱怒:“不要以爲我對你沒辦法了,我……”
駱天有意地瞥了一眼身後的數名隨士,不屑道:“你說過永遠不對我動手,憑他們綁我回去麼?”
“你是在讓我後悔教你武功。”駱成盛怒之下奮力驅馬靠近駱天,右掌繃緊,一股寒氣環着掌心,指尖凝聚着強勁的力量。但聽他怒喝一聲,劈向駱天的額頭。
駱天毫不畏懼,反倒直挺起胸脯:“別將我喻家的武功也拿走便是。”
駱成目光一斂,及時停住手,冷聲道:“你是我駱家的。你姓駱,你這畜生。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弟弟。”
駱天別過頭,一聲不吭。
一時尷尬的氣氛。
沉默了半晌。
“你這樣和我拗是不是不去喻家了?”駱天換了副口氣,“剛纔暴躁了些,語氣不好,你不要計較了,又不是第一次。”最後一句帶些玩味,聲音也明顯比較輕。
駱天僵直的身體動了動。
“我還是與你同行罷,你堅持要買輛馬車給喻顏用,緩了兩天的行程,這裡到喻家還有兩天的路程,難保不遇上些什麼事。”說話的語氣竟有些憂心、顧慮。傻小天,你不希望我同去赴險,我也不願意你爲人魚肉。更何況,這空氣中瀰漫着這麼濃烈的曼陀羅香氣,放你一人,你如何招架。
想畢,駱成冷哼一聲,縱馬一躍,護在駱天身前,冷漠道:“冥姬,既然來了爲何到現在還不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