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哼一聲,沈故淵薄脣一翻:“我也覺得你腦袋裡什麼東西都裝得有,跟菜市場似的!趕緊打理打理你這一頭菜花吧,好歹現在是我的徒弟,別總給我丟人!”
縮了縮脖子,池魚認命地拿起首飾重新梳妝,剛梳好髮髻,就見他又從袖子裡拿了兩盒胭脂水粉出來。
池魚:“……”
“你敢再往我袖子裡看,我就把你從窗戶扔下去。”沈故淵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知道了。”努力剋制住這個衝動,池魚拿起那胭脂看了看,嚯,顏色還分外上乘,比她以前在王府用的還好。
“那個……”
“神仙袖子裡變出來的,不知道哪兒買的,閉嘴!”沈故淵不耐煩了,劍眉倒豎:“你再那麼多問題,我不介意縫上你的嘴!”
怎麼連她想問什麼都知道啊?池魚哭笑不得,連忙雙手合十朝他作揖:“師父息怒。”
怪不得別人啊,沈故淵這個人,實在是神秘又強大,讓人很想摸摸底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但……基於這位爺不太好的脾氣,池魚決定不作死了,老老實實打扮好,跟着他離開茶樓。
“對了。”快走到靜親王府,池魚纔想起來,一臉茫然地問了一句:“我爲什麼要打扮啊?”
前頭的沈故淵停下步子,回頭睨她:“沈知白人品上乘,用情專一,以後可以給你成親用。”
這語氣,彷彿就像在說,這個菜攤的菜新鮮,賣得還不貴,你可以留意着,明日來買。
池魚瞪大眼看着他,頭一次對自家師父露出了“你別是個傻子吧”的表情。
“怎麼?”沈故淵皺眉:“你答應我的事情,忘記了?”
“沒有。”池魚搖頭:“徒兒記得大仇得報之後要成親來報答師父,但是師父,我隨便嫁個平民百姓都可以,靜親王家的侯爺,以我這樣的身份,高攀不起。”
“我沈故淵的徒兒,只有別人高攀的份。”輕哼一聲,他扭頭就往前走:“你不打扮的確沒人想要,但認真打扮了,也還看得過去。”
這是,在誇她嗎?池魚歪了歪頭,突然提着裙子追上去,眼睛亮亮地問:“師父覺得我和餘幼微,誰好看?”
“你長得不好看。”沈故淵嫌棄地道:“但比起那張狐狸臉,倒是好多了。”
這好像是她想要的回答,但怎麼聽着就是讓人高興不起來?池魚低頭疑惑地想着,還沒想出個結果,就撞着了個人。
“抱歉。”知道是自己走路沒看路,池魚連忙先行禮。
旁邊的人一襲青白攏煙織錦袍,被她撞得微微一晃,站穩之後,倒是沒責難她,反而開口問了一句:“你知道靜親王府怎麼走嗎?”
嗯?一聽這話,池魚猛地擡頭:“小侯爺?”
前頭不管不顧走了半晌的沈故淵,在聽見這三個字的時候,腳步一頓,回頭看了過來。
玉冠高束,墨發如瀑,沈知白長了一張秀美的臉,窄腰繫玉,香囊垂帶,瞧着就是個翩翩貴公子,只是這臉上的表情總是一片冷淡,瞧着有點不近人情。
池魚失笑,下意識地就道:“您還是找不到路。”
一聽這話,沈知白皺眉仔細看了看她的臉,微微一驚:“池魚?”
“侯爺安好。”朝他行禮,寧池魚笑了笑:“久違了。”
神色凝重起來,沈知白抿脣,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前走:“先跟我回王府再說。”
“侯爺……”
“全京城都以爲你死了,你這樣貿然出現有危險,不管有什麼話,都先等等。”
話剛落音,就覺得有人拉着池魚一扯,連帶着扯着他不能再前行,沈知白微愣停步,就聽得人道:“她想說的是,你走錯方向了。”
修長的手拉着池魚另一隻手的手腕,沈故淵袖袍輕揚,臉上沒個表情:“王府在後面。”
看着他那一頭白髮,沈知白一驚,更加拽緊了池魚,皺眉戒備地看着他:“你是?”
池魚被這兩人扯得快成了一條繩子,艱難地開口道:“侯爺,先鬆開我。”
聞言,沈知白只往他們的方向走了兩步,神色嚴肅地道:“爲什麼是我鬆?”
“難不成,要我鬆?”頭一次遇見敢跟自己嗆聲的,沈故淵冷笑一聲:“我是她師父,敢問閣下是?”
“我是她兄長。”沈知白皺眉,盯着這男人想了一會兒:“你是……三皇叔?”
倏地就長了一個輩分,池魚聽着,忍不住撲哧一聲。
狠狠掐了掐她的手腕,沈故淵不高興了:“我有那麼老?”
“這跟老沒關係啊師父。”池魚連忙掙扎:“這是輩分,輩分啊!”
冷哼一聲,沈故淵突然就看沈知白不順眼了:“靜親王和寧王爺可沒什麼血緣關係,你這個兄長哪裡來的?”
“長她一歲,自然是兄長。”沈知白也看他不太順眼:“倒是您與池魚,分明是叔侄,叫什麼師父?”
“這個說來話長。”瞧着都快掐起來了,池魚連忙拉着這倆一起往王府裡頭走:“找地方坐下慢慢說啊!”
終於看見了靜親王府大門,沈知白也不犟了,先進去讓管家知會父親一聲,然後就領着他們往自己的院落走。
“半個月前悲憫王府就說,池魚被燒死了。”走在無人的小路上,沈知白忍不住先開口問:“既然沒死,沈棄淮怎麼就要娶別人了?”
池魚垂眸,忍着心裡重新泛上來的悲憤,用輕鬆的語氣道:“沒什麼,我沒用了,所以他想殺了我娶別人。”
回頭震驚地看着她,沈知白臉色都白了:“他想殺你?”
這怎麼下得去手?且不說一起長大感情深厚,沈棄淮曾經爲了池魚受過多少罰,池魚又爲他受了多少罪啊,他還以爲這兩人只有死別,沒有生離,怎麼竟然……
簡單地說了一下事情經過,池魚勉強笑道:“你是除了師父之外第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可一定要替我瞞好纔是。”
“你放心。”沈知白沉聲道:“我不識路,但我識人心。你的心,比沈棄淮好千萬倍。”
有些感動地看他一眼,池魚正要開口,就聽得背後的沈故淵涼涼地道:“這並不是你帶錯路的藉口。”
啥?回過神,池魚往前頭一看,嚯,竟然已經到王府後門了。
沈知白沉默地盯着那扇大門,許久之後才認真地開口:“我記得我的院子,上次是在這裡的。”
池魚:“……”
半個時辰之後,他們總算是坐在了沈知白的院子裡,沈知白給他們倒茶,低聲問池魚:“那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這個先不論,今日來訪,是有事想請你幫忙。”收拾好心情,池魚笑道:“秋收大事,想必你一向有興趣。”
“是因爲三皇叔立的軍令狀嗎?”沈知白挑眉,看了沈故淵一眼:“我聽父親說過了,三皇叔真是膽色過人。”
或者說,是不長腦子。剛管事就下這麼大賭注,贏了就會得罪一大片人,輸了自己就貶爲平民,所以不管輸贏,日子都不會好過。
“別在心裡罵我,我很記仇。”沈故淵睨着他,冷聲開口:“你就說幫還是不幫。”
心裡一跳,沈知白皺眉看着他:“就算您是長輩,讓人做事的態度也不該是這般。”
“乳臭未乾的小子,能做什麼事?”沈故淵眼含譏誚地看着他:“要不是池魚舉薦,我今日不會來這一趟,你倒還端着架子了。”
“誰乳臭未乾?”沈知白微怒:“論輩分我不如你,但在朝中做事,我可是比你做得多!”
“有什麼用?”沈故淵慢條斯理地道:“朝廷庫收還是一年不如一年。”
“你……”
“好啦!”池魚頭都大了:“你們兩個都是一心想做好今年的秋收之事的,就不能心平氣和些嗎?”
壯着膽子瞪了沈故淵一眼,池魚立馬轉頭溫柔地對沈知白道:“你別往心裡去,我師父說話向來不太中聽。”
沈知白冷靜了些,看着她道:“你來開口,我定然是要幫的,只是我幫是幫你,不是幫別人!”
“那就好。”池魚鬆了口氣:“我還以爲你一氣之下要拒絕了。”
“怎會。”沈知白深深地看她一眼:“要不是你,那日我怕是要在悲憫王府困上一整天。”
就這個理由?沈故淵聽着都覺得好笑。人就是這麼虛僞,不想幫的,給他十個理由他也能推脫。而心裡想幫的,找着藉口都要幫。
大概是他這聲笑太嘲諷了,池魚一腳就踩了上來。
眯了眯眼,沈故淵看向她:“你活得不耐煩了?”
立馬一慫,池魚乾笑道:“不好意思,腳沒放對地方。”
“你那麼兇做什麼?”沈知白好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就算對她有恩,也不該這般呼喝!”
“我沒事!”池魚立馬按住沈知白,連連搖頭。
跟沈故淵鬥,那不叫以卵擊石,叫簡單粗暴地送死。沈知白是個好少年啊,萬萬不可斷送在這裡。
瞧着面前這倆人相互維護的樣子,沈故淵嗤笑一聲,拎起池魚就走。
“哎哎?”池魚掙扎:“師父,還沒談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