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的時候,張義也從滇西回到了昆明,他的老婆和兒子並沒有隨着他去那個偏僻的小縣裡,而是依然還住在七十二軍的家屬院裡,徐小曼如今還是七十二軍醫院裡的醫生,自然也還是一個軍人的身份。但是張義卻也清楚,他的家人還能夠住在這裡,主要還是因爲自己大嫂的緣故。王金娜是七十二軍總醫院的院長,行政級別就相當於是師長,再加上她還享受着國家級專家的待遇,她的薪資其實比軍長熊卓然還要高,在七十二軍裡,誰都會賣給她一個面子的,因爲沒有人能夠確定自己以後不會得病或者負傷。
王金娜還是從張義的口中得知劉興華被調往了湖北的,這個消息對於她來說,就是有些意想不到,當問及劉興華爲什麼要調往湖北?而這一次的調動也是平調,並非升職之時,張義只能張口結舌,無法說清。
見到王金娜和張義的到來,劉興華連忙相迎。王金娜第一次走進了劉興華的這個所謂的家,看了看這個院落,雖然很是闊亮,但是裡面實在是空空蕩蕩,除了院子裡種着幾株隨意生長的茶花之外,便再沒有其他的東西。走進了屋子裡,也是如此,連一個象樣的傢俱都沒有,只在窗前有一張老舊的書桌,桌子上放着一臺收音機,邊上零亂地擺着一些書籍。這間屋子又是書房,又是臥室,在門口處支着一個臉盆架,上面搭着毛巾,架子上還有些洗簌用品;屋子裡還有一張單人牀,掛着有些密不透風的軍用蚊帳,在牀頭邊倒是有一個放衣物的樟木箱,除了這些之外,再沒有其他。整個屋子裡只有兩把椅子,當王金娜和張義、小虎一起走進來的時候,才發現連一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劉興華連忙搬過了一把椅子放到了王金娜的面前,有些尷尬地招呼着:“來,你坐這裡!”他說着,又去招呼着張義:“張義,你坐那把椅子!”
小虎卻不幹了,問道:“乾爹,那我坐哪裡呀?”
劉興華笑了笑,道:“你跟我就坐在牀上吧!”
小虎把嘴一呶,不高興地道:“算了吧,我到外面玩去了!”說着,就像是一隻小鹿一樣地跑了出去。
王金娜連忙叮囑着:“不要跑遠了!”
“知道!”小虎答着,已經跑到了院子的門口,同時回過頭來告訴着她:“我同學就在這裡住,我找他玩去!”說玩,人就一溜煙一樣地跑得無影無蹤了。
劉興華找了泡了一壺茶,又找來了兩個杯子,分別給王金娜和張義倒上茶,王金娜接過了水杯,看了看,卻問着他:“你不喝什麼?”
“呵呵,我不渴!”劉興華隨口答着,心裡頭卻在暗暗罵着自己,實際上他只有兩個杯子,他想這一回之後一定要多買幾個杯子放在家裡。
王金娜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開着玩笑一樣地道:“呵呵,老劉呀,你這也是副省長,我看還不如人家一個村長的家呀!”
劉興華也笑了笑,告訴着她:“我經常不在家裡,所以這個家嘛,對於我來說,也只不過是一個睡覺的地方而已!”
聽着劉興華的話,王金娜不由得有些感慨萬千,她是見過世面的人,想一想當初在國民黨政府裡面,即使是最清廉的地方官員,也不會象劉興華這般得寒酸。她抿了一口茶,隨之放到了桌子上。
“呵呵,今天你們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劉興華忍不住地問着他們,同時也告訴着他們:“我正準備要去你那裡探望一下呢!”
王金娜道:“每一次都是你過來看我,呵呵,就不興我來看看你嗎?”
劉興華摸了摸自己的頭,不由得憨憨一笑,應着:“當然看得!當然看得!”
“對了,你爲什麼要離開雲南呢?”王金娜問道。
對於這個問題,劉興華一時之間有些不好回答,他躊躇了一下,正要回答之時,便聽到了門口傳來了一個熟悉的人在向裡面問着:“有人嗎?老劉在不在?”
劉興華的臉上立即露出了笑容來,對着王金娜道:“呵呵,今天是什麼好日子?老熊也來了!”他說着,已然迎了出去。
王金娜和張義一起站起身來,來到了門口,果然看到熊卓然穿着整齊的軍裝,精神百倍地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劉興華正將他讓到了屋子裡來。
當看到了王金娜和張義的時候,熊卓然愣了一下,馬上又爽朗地大笑了起來。
劉興華也走進了屋子裡,開着玩笑一樣地問着熊卓然:“老熊,你跟王醫生是不是約好了,一齊來的呀?”
熊卓然卻連連擺着手,解釋着道:“哪裡哪裡!我也是才聽說你要調走了,所以才特地過來看望你的!根本就沒有和王醫生約定過!”
“是呀!”王金娜也笑着道:“我們都是不約而同!”
張義十分知趣地把自己的椅子讓給了熊卓然,同時也將自己的那杯茶端給了他,告訴着道:“呵呵,首長,你坐這裡,這杯茶我還沒有動過!”
熊卓然點了點頭,坐下來接過茶水喝了一口。
劉興華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能招呼着張義:“張義,你坐箱子上吧!”
張義看了看牀頭邊的木箱子,點了點頭,一屁股坐了下去。
大家重新落座,這一次熊卓然的話頭卻是多了起來,劉興華和王金娜都知道,熊卓然剛剛被授予了中將的軍銜,而且還得到了一級八一勳章,一級獨立自由勳章和一級解放勳章的榮譽,也就難怪他會如此得意氣風發了。
熊卓然的目光在整個屋子裡掃視了一週,不由得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對着劉興華道:“老劉呀,不是我說你,你還沒有老,如何也應該再找一個伴呀?你看看,你的生活這麼隨便,連一個關心的你的人都沒有,到時候就怕倒下去了都沒有人知道呀!”
劉興華笑着,望了望王金娜,沒有答話。
熊卓然也看向了王金娜,彷彿是要尋求一個支持者,問着她道:“王醫生,你說我說得對嗎?”
王金娜只得點了點頭,道:“是呀,老劉,你是應該再找一個伴!”
劉興華依然笑着,卻搖了搖頭:“我這個人隨便慣了,不想再找了!而且,象我這種性格和脾氣的人,很多人都不習慣的,我也不想連累別人,所以想一想,還是算了吧!”
“你的脾氣怎麼了?再壞能有我的脾氣壞嗎?”熊卓然一本正經地道:“我都找到老婆了,你爲什麼就不能呢?”他說着,又轉頭看着王金娜,裝作就好象是忽然發現了什麼一樣,對着王金娜道:“唉?王醫生,你不也是單身嗎?你和老劉都認識這麼久了……”
王金娜馬上打斷了他的話,十分鄭重地道:“熊軍長,你不要說了,我和老劉只是朋友!”
開始的時候,當熊卓然提到這件事的時候,劉興華便知道他想要說些什麼,一直還在猶豫着是不是應該先封上他的嘴,但是從他的內心深處來講,卻又有些期盼,甚至於希望熊卓然能夠把這件事挑明,他真地想要知道王金娜的想法,及至到此時聽到王金娜打斷了熊卓然的話,他的心猛得一沉,忽然覺得自己真得有些卑鄙了起來,連忙也笑着搖着頭,對着熊卓然道:“老熊,看你想的,男的就不能和女的作朋友了?”
面對着王金娜不快的表態,熊卓然有些尷尬,但是他立即又恢復了常態,笑着道:“呵呵,我只是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這一個插曲令在場的人都有些難堪,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氣氛立即顯得沉悶了起來。
張義適時的開口打破了這個沉悶,問着劉興華:“首長,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這裡?”
劉興華看了他一眼,告訴着他:“去重慶的汽車票我已經買好了,明天一早出發!”
“這麼急呀?”張義有些失望,又問着:“東西還沒有收拾好吧?”
劉興華指了指門後面放着的一個臥式旅行包,對着他道:“我這裡又有什麼好收拾的?就那麼一個旅行包,裡面也只有一些衣服,其他的也沒什麼好帶的!”他說着,目光投到了桌子上了那個收音機上,對着張義道:“張義,那臺收音機就送給你吧,我實在是帶不走了!”
張義的眼睛卻有些泛紅,點了點頭,咬了咬自己的嘴脣,有些埋怨一樣地道:“首長,你看,我的工作剛剛有些起色,你就走了!你這一走,真得讓我覺得都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了?”
劉興華笑了笑,安慰着他道:“以後怎麼樣,你也不要多去想!作事就是作人,只要你心正腳正,把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上,那麼走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張義點了點頭,牢牢地記住了劉興華的這番教誨,稍作停頓,他還是擡起頭,懇求着劉興華道:“首長,你到那邊後,能不能把我也調過去?”
劉興華怔了一下,反問着他:“你在這裡工作不好嗎?”
“還行!”張義如實地道,同時也覺得自己的這個要求可能有些過分,笑了一下,又道:“我也知道在哪裡都是爲人民服務,但是首長,我真得不想離開你,真得希望永遠跟着你走,哪怕就像是和從前那樣,只跟在你的身邊當個小兵,當一個警衛員!”
看着張義已然有些淚眼迷離的樣子,劉興華心軟了起來,想一想他和張義之間,雖然只是上下級的關係,但是實際上從一開始的時候起,他們就已經建立起了深厚的兄弟之情、戰友之情,甚至於還有一些父子之情,在他衆多的警衛員之中,唯一令他一直喜愛不已的就是張義了,而且這位下屬所表現出來的能力,也是他別人無法超越的。他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望着張義和劉興華兩個人,熊卓然卻感到有些不自然,他和劉興華一直作搭檔了這麼多年,自然瞭解這位老戰友的爲人,想了想他,再想一想自己,劉興華會有張義這麼一個崇拜者生死相從,不管劉興華是榮的時候,還是衰的時候,這就是他的人格魅力所在。可是自己呢?他也曾提拔欣賞過那麼多的人,卻又有哪一個能夠象張義對劉興華這樣,對自己死心踏地過呢?先不要說別人了,就連他自己的兒子都看不上自己。
王金娜一直默默地聽着張義對劉興華的懇求,她有些感嘆,這世人的確是有那麼一些十分優秀的人,真得別人去追隨,劉興華是這樣的人,而自己丈夫張賢,不也是這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