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道疑魂
回得白槿府上,剛交亥末子正。正要回寒香閣,卻見東側燈火通明。觀浪亭該着是豳王來時居所,現下理當閒置,怎地人聲鼎沸?猛地記起今兒個子敬的話,心頭一緊。
匆匆除下夜行服,轉過落葉閣,拉個下人:“出了甚麼事?”
那家丁倒也沒在意我怎地出現於此,急匆匆道:“回三爺,好像是觀浪亭鬧賊,管家叫人呢!”
“是麼?前面帶路,我看看去。”
家丁口裡嘟囔一句,也不敢說甚麼。我自相隨,心裡着急,恨不得腳下生風。子敬若有閃失,怎對得起鐿哥!
到觀浪亭時,早被裡三層外三層圍個嚴實,白鷳正安排人手,見我來了,匆匆行禮:“三爺怎麼來了?”
“哦,聽見外頭響動,不放心,來看看,這是怎麼了?”心急如焚,面上也得不痛不癢。
“也沒甚麼,可能來了賊人,剛派了兩組下人進去查看,沒甚麼動靜。”
“沒動靜?不可能吧。”我假作不解,擡腿就往觀浪亭裡頭走,慌的白鷳來攔。
“三爺留步,裡頭甚麼情況小的說不好,仔細有詐,三爺留在外頭安全些。”
“不是沒甚麼動靜麼?怕甚麼。”我不死心,繞過白鷳就往裡闖。
白鷳一把拉住:“三爺,三爺!說句犯忌諱的話,這觀浪亭是王的行館,只怕…”
“那些個下人護院都進得,我倒進不得了?”拉下臉來,狠狠一瞪。
白鷳臉色一變,拉我的手不覺軟了:“非也非也,只是裡頭有些保護的機關,三爺剛來,還不熟悉,就怕傷了…”
“裡頭有機關啊,那感情好,外面圍得嚴嚴實實,甕中捉鱉嘛。”我咧嘴一笑,五內具焚,子敬!
“三爺安心,賊人跑不掉的,還請三爺早些回房歇息。”白鷳擦擦額際冷汗,忙不迭打發我走。
轉念一想:“好,反正我也幫不上忙,有消息了知會一聲。”回身走得兩步,又道,“三王子那邊沒驚動吧?”
“主子方纔來看過了,覺得沒大礙,就回了。”白鷳點頭哈腰,恨不得馬上把我壓回寒香閣去。
“哦,白管家辛苦。”轉身西北而行,白鷳也就不在意我,下人們吵吵嚷嚷,自不會留意到我。
心中忐忑,閉目吸氣,吐納幾番,才靜下心來細想。
子敬說過寒香閣下有地道,則白槿府中地道當不止一條。觀浪亭是豳王行館,戒備自當森嚴,現下豳王不在,自不會有人看守。又道內有機關,許是子敬不小心觸發,暴露了行跡。觀白鷳之言行,當還不知是子敬闖入,子敬也未被抓,只是可能受傷。
思來想去,還是不得其所,心內更煩,擡眼看時卻到了白槿所住空空居。清清靜靜,一片安然。這般吵鬧,白槿怎可能安睡?避過門前護衛,轉到後舍,潤溼窗紙,按開小洞,向內觀望。空無一人,獨有燭光搖曳。
且慢,空屋之中,怎會點燭焚香?白鷳方纔也道白槿回房了,人呢?
靈光一閃,輕啓窗牘,翻身入內,再小心合上,轉身打量屋內陳設。
一牀一被,帷幔凌亂,探手一抹,微溫;牀側一幾,散着件湘繡鎦金外袍,下襬垂地;一桌四椅,桌上擱着羊脂玉瓶一隻,羊脂玉杯一枚,玉杯斜倒,撒出一片酒香;香鼎嫋嫋,乳香陣陣。屏風後露出一段衣襟,隱隱有呼吸之聲,輕弱薄淺。小心轉過一看,卻是一個婢女,雙目緊閉。伸手一探,只是被重手法擊暈罷了,無性命之虞。順手再點了幾處穴道,免得醒轉麻煩。
回身再看,屋內空空如也。皺眉一想,輕輕把玩古玩架上諸物,皆無扭轉機關。轉頭望向牀側衣櫃。黃楊木的料子,雕花精美。小心拉開一角,裡頭不過是些衣物巾幘之類,舒出口氣,緩緩合上櫃門。再揚手輕釦各處牆壁,聲響沉厚。這就奇了,不免回頭細看屋內陳設,四下檢視,毫無破綻,然總覺不妥。屏風之所,那婢女倒下之處…隨手拿過一隻燭臺,緩步走到屏風邊,慢慢放下,燭火一晃,減而不熄。心中一喜,果是這裡!只啓動機關又在何處?小心移開婢女,查看地板,接縫處痕跡頗新。俯身再看屏風底座,非一般腳墊,卻是輪狀,伸手一推,卻又紋絲不動。
莫非猜錯了?或是還有機關。
起身踱回房中,乳香陣陣,不由盯住那個香鼎。燃香絲絲,毫不靡亂。輕撫之下,微熱薄涼,輕釦鼎邊,悶不作響,倒是一奇。俯身細看,那雕花細紋,栩栩如生,捻花侍者嘴角輕揚,心中一動,輕輕一按持花左手,竟然陷下,額爾聽得屏風輕響,自往一側滑開,現出一條暗道。石階微塵,不知所至。一皺眉頭,再細按各處,再無動靜。轉推那香鼎,紋絲不動。慢慢一扭,喳喳作響,石階竟交錯倒置,先前高者沉嗣,低者浮升,暗讚一句,妙!好在那些灰塵露出破綻,若非多個心眼,否則沿方纔石階而下,只怕深陷機關迷途。
本欲取只燭臺再下,轉念一想,還是罷了。小心順階而下,十餘級之後,卻有一石壁相阻,四壁皆實。定睛細看,壁上侍者淺笑如前,如法炮製,再按持花左手,石壁後縮,頂上石板自合,想是機關相扣,起一處則合一處,倒是細心。借微光閃入石壁之後,面前漆黑一片,空寂無聲。
閉目一定心神,放緩呼吸。伸手不見五指之地,細微之聲亦響。地道狹窄,只夠單人獨行,小心扶壁而行,腳平推而行,果然聽到叮噹之聲,低頭輕觸,當是鐵釘之類刺腳之物,一聞,倒似乎不曾塗毒。拾起數個至於懷中。又行一陣,腳側清爽,隱隱有新風暗涌。伸手一探,左側多處一條甬道。
揚手打出一枚鐵釘,繼而聞得觸牆脆響。回聲幽幽,看來又有岔路。暗嘲一聲,方纔怕燭火自暴,怎的不隨手拿個夜明珠之類,現下也好視物。雖懷中揣着火摺子,也不能支撐太久。反正也不曉得如何行走算對,索性沿前路直行。行行復復,左拐右轉,沿途岔路幾多,只不管它。約一盞茶後,前又有石壁相阻,理當有壁刻纔是。細細撫摸,壁上光潔,毫無刻紋。再摸身側石壁,皆是一片光潔。
想了片刻,暗運勁力一推,石壁應聲而縮,突地眼前一片刺目。雙眼不由一眯,左手幾枚鐵釘打出。聽得觸物細微之聲,才緩緩睜眼。
卻是石室一間。
一燈如豆,只是久不視物,方覺刺眼。地下倒着幾個家丁模樣之人,一探頸項,身微尚溫。皆是一刀斃命,手法又快又狠,乾淨利落。牆角散置鐵鏈之物,看來曾作囚禁之用。檢視鏈條切口,痕跡方新。無意又於鏈條柴草下拾得麒麟玉佩一枚。再四下查看,右側牆角隱現血跡。伸手一探,半凝半稠,深吸口氣,緩緩推開右牆,又現出一條甬道。
轉身提燈而行。
血跡點點,洋洋灑灑,有些拖曳痕跡,直向前行。我萬分仔細,且行且止,如遇轉角之所,戒備謹慎。如此走得煞是緩慢。又約一盞茶的功夫,漸聞兩三人呼吸之聲。我心一緊,熄燈匿息,緊握月華劍!
緩身慢行,漸漸靠攏,甬道回聲雖輕,亦足夠擾亂心神。是兩人,抑或三人?一人呼吸猛地一頓,想是察覺我的行蹤,故而停步不前,屏氣凝神。
兩人匿息,卻還有一人呼吸之聲。
呼吸淺濁,是不會武功之人;氣息微弱,當有重傷在身。可傷重之人怎能吐納有序?雖然淺濁微弱,但毫不混亂…看來是被人點了穴道,暈過去了。那麼對方當是只有一人了。
何人?
子敬?
白槿?
誰的手下,誰的計劃?
腦中轉過數個念頭,唯有死鬥一途否?
不待想出對策,兩道勁風疾馳而來,直取面門。低頭一讓,寒芒擦着頭頂而去,擊在身後石壁之上,竟然不聞落地之聲,想是深嵌其中。眉頭一皺,這人內力在我之上,如何是好?
探手入懷,取出一枚鐵釘往方纔之所打出。聽得對方擊落之聲,即傾身而上。側身避過一枚暗器,躍起上下各打兩枚鐵釘,暗中微見寒光兩閃,看來對方兵器是單刀或劍之類。待將落地時左手隨即再揚出三枚,趁擊打之時,閃身自左路橫劍殺到。
對方變招也快,起腿踢我下盤,以攻代守。左手一彈,拍開一腿,右手握劍再刺,對方兵器亦到,交接之下,叮噹作響。我已進全力,虎口發麻,對方不知功力幾多,竟復又攻來。
黑暗中兩人呼吸緊蹙,以快打快,刀劍劃出勁力太大,地道窄小,反不如拳腳合力。覺察此點,兩人皆徒手相搏。纏鬥數招,實在辨不出他家學淵源。招式簡單樸拙,卻內力充沛,虎虎生風。我內力一般,仗着雜學諸家,勉力化解。鬥得一陣,漸落下風。對方亦察我勁力稍滯,加緊出招。甬道狹窄,躲避不易。中了一掌一腳,胸中氣血翻騰,忍不住按緊胸口。不意觸到火摺子,靈光一閃。
躲閃之間避不出招,盡力辨認對方方位。待得大致認定,虛晃一招,退後幾步,猛地打着火摺子,揚手仍過去,右手再射出最後三枚鐵釘,俯地一滾,月華劍挺身刺出,生死在此一舉!
亮光突現,對方自然閉眼擡手相遮,鐵釘隨後繼至,饒是他功力深厚,也只撥開了前兩枚,最後一枚正中左肩。對方身子一晃,月華劍直指咽喉!
火摺子觸地即滅,然足夠對方看清我面目,反正確認不是子敬,無論如何留不得活口。
月華劍正要割下,對方慌的叫道:“主子手下留情!”
主子?!!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寫的時候,覺得劉鍶挺聰明的,寫完再一看,又覺得有點傻乎乎的,某L已經在深刻的懺悔中,各位大人湊合湊合吧。。。汗。。。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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