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馳把幾袋零食放在收銀臺上, 留着板寸的年輕男收銀員迅速掃條形碼。
“杜哲?”周馳裝作試探的樣子問。
專注的收銀員擡眼看周馳,一臉迷惑。
“不記得了嗎?杜哲沒錯吧,我是周馳呀, 小學同學啊。”周馳故作興奮地說。
“哦。”杜哲半張着嘴, 勉強笑笑, 最後還是搖頭, 說, “您應該認錯了,我不記得同學中你的名字。”
“看你這記性,這是我的名片, 這麼多年不見了,再見是個緣分。”說着, 周馳就去翻公文包。
爲了這次見面, 周馳還特意打扮了, 比如戴上文縐縐的眼鏡,拿上一個裝滿A4紙的公文包。他摸了半天, 沒有摸到名片,因爲裡面裝的是其他證件,隨即拍了一下額頭。
“哎,看我這記性,不過我可還記得你呢, 小杜嘛。”周馳說着又去翻褲子口袋, 這回沒錯了, 他拿出名片遞給杜哲, 上面寫着:化成新晨報社會版記者, 周馳。
杜哲看了一下名片,又像方纔那樣笑了笑, 把名片放進褲子後口袋裡,伸手示意周馳付款:“一共87塊6。”
付了錢,周馳說:“給我打手機啊,好多年不見了,怎麼着我也得請你吃個飯。”
杜哲笑得僵硬。
爲了取得這個前配調員的信任,周馳覺得總該先打個招呼。出了超市,他想給言焉打個電話,可是想到已經快九點了,她大概還和崔羽在一起,於是就放棄了。
周馳算準時間纔來的,因爲再過10分鐘杜哲就下班了。
杜哲下班了,換衣服之前急着打開了那個萬年不進的小學同學羣,想來想去他還就真的拿不準了,不能確定那個記者是不是同學。他心裡琢磨,如果不是同學那這人一定就是騙子。就算是同學以後他也不會再聯繫,對於一個一丁點印象都沒有的同學,還有什麼舊事可敘的。令他吃驚的是,同學羣裡赫然有一個備註爲周馳的人。難道真的是自己健忘了?杜哲現在開始後悔剛纔的失禮。
他哪裡知道,周馳要進入一個早就無人管理的同學羣該有多麼簡單。
這個時候,周馳當然不能幹等着杜哲的電話,他推着電動車到了超市後面的員工出口附近,來了個守株待兔。
過不了一會兒,穿着一身休閒裝的杜哲走出來,周馳上了電動車,從杜哲身邊騎過,然後又停下來轉頭看杜哲。
“啊!是你,周馳。”杜哲說。他從周馳的電動車駛過去時就認出他了,這一點也不奇怪,十多分鐘前兩人才見過,就算以前是陌生人,對於一個聲稱是他同學的人來說,這麼短的時間再見怎麼會認不出。
“小杜啊,太巧了,你這是下班了?”周馳高聲說。
這回杜哲的樣子可是顯得熱情多了,不論如何,就算不記得了也不能怠慢了同學呀。
“是啊,我是倒班。”杜哲說。
“趕早不如趕巧,我們去吃個飯,正好我也下班了,你沒約會要赴吧?”周馳說,他心裡卻在想“趁熱才能打鐵,等這個杜哲回到家,那讓他再確認的途徑可就多了。”
杜哲有些羞澀地笑了,沒有反對的意思,這人一看就屬於內向踏實型,話不多,人卻很實誠。
“我確實沒有約,好吧,我請你吃飯吧,這附近我還算熟悉,你想吃什麼?”杜哲說。
“要是你請那就你決定好了。”周馳說。
“那前面有家火鍋店,名氣挺大的。”杜哲說。
“好啊,走吧。”
他們一起去了那家火鍋店,算不上大,但環境還不錯。兩人像老同學一樣吃着火鍋,喝點小酒,再聊上些周馳一概不知的過去。
“我聽張奇說,你在江心酒店上班,難道是我記錯了。”周馳自然地掉轉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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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哲無奈地搖搖頭,說:“不要提了,我離職了,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酒店清潔機器人嚇瘋人的事,對了,你是記者,一定知道。”
周馳心裡樂開了,沒想到這小夥子幾杯酒下去就這樣坦誠相待了,還沒問這事兒呢,自己倒是先說起來了。
“是的,我是知道,難道你也牽扯其中?”周馳問。
“十分喪氣,那個機器人就是我配調的,雖然事後查不出機器出毛病,也不能確定是我的過錯,可他們還是把我辭退了。”
“哥們,這也太不公平了吧,你應該告他們。”
“現在這個世道還談什麼公平,而且我本來也是想起訴的,可是你也知道,第一電子的勢力有多大啊,我一個小老百姓,怎麼能告得動。”
“第一電子,難不成江心酒店是?”
“沒錯,就是第一電子的,哎,真不願意想這些。”
“那,機器人給人嚇瘋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啊?”周馳喝了一口酒問。他是兩斤不醉的體質,喝多少都能保持清醒,但對面的小夥子可不行,現在明顯是酒勁上來了,就要跟周馳掏心掏肺的架勢。
“老同學,你只是個記者,幫不了我什麼。”杜哲說。
“是幫不了什麼,可是你跟我說說不是也心裡痛快痛快麼。”周馳說。
杜哲紅着眼睛繼續說:“這事可不簡單,裡面另有隱情的。”
“怎麼說?”周馳問。
杜哲放下筷子,說:“出事前,就是當天上班,我按照平時的程序仔細檢查了我負責調配的兩組機器人,經過測試都沒有什麼問題,然後就投入使用了,我們調配員的工作很枯燥的,除了要常常檢查測試外,還要時刻分析它們工作時返回的數據。那個機器人返回的數據也是正常的,沒可能出現失控的情況。清潔機器人工作時會發出聲音,比如:‘我在工作,我在打掃,我在清潔髒污’之類的話,這些話都是爲了提醒人有機器人在身邊工作,要是它們默無聲響的工作纔會嚇到人,可是當時那個機器人返回的數據中顯示,它的聲音提醒功能一切正常。”
“有沒有可能,那個客人以前沒見過機器人,所以嚇壞了。”周馳說。
“不可能。”杜哲笑了,說,“除非是邊遠山區來的,沒見過市面,可是他們這樣的人也住不起我們酒店啊。”
周馳連連稱是,摸摸下巴裝着思考的樣子,又開口問道:“那會不會有人做了手腳,而你不知道呢?”
“那也不會,數據是時時傳送的,有人做手腳我會看到,即使當時沒看到,事後調出的監控視頻也沒發現任何問題。”
“監控視頻?你看到視頻了?”周馳問。
杜哲一驚,因爲周馳的樣子有點誇張。
“沒看到。”杜哲說,雖然有點吃驚,但在酒精的作用下並沒有懷疑周馳,他繼續說,“我沒看到,可高層們都看了,應該沒有發現什麼吧,我猜啊,那個客人其實就是神經衰弱,或者早就有精神病也說不定。”
“可是我們同事說那人沒有精神病,心理也挺健康的,神經衰弱的話,說不好,誰知道呢。”周馳說。
“我就說是那樣,就是神經衰弱那類的,不是就有這種人嗎,怕驚嚇。”杜哲說。
“你說的也對。”說着,周馳給杜哲的空酒杯裡補滿了啤酒,然後接着說,“會不會有人黑了系統,把錯誤的數據傳送給你呢?”
“這個也有可能,不過要有非常高超的技術才能辦到。”
“那你認爲是怎麼回事?”周馳問。
杜哲把最上層的啤酒泡泡喝光後接着說:“不管用了什麼方法,機器人嚇到人的事八成是真的,我剛纔說那人神經衰弱是我隨口瞎說的,因爲我們酒店其他人也這樣說,可是我真心覺得可疑,那些高層一個個都被這事兒嚇壞了,他們一定知道內情。”
“難道機器人出了BUG?”
“我可,可沒這麼說,我就是隨口瞎說,你不會把這件事情寫到報道里吧?我們可是同學,你可別害我。”
周馳連忙擺手,說:“怎麼會呢,我們報社也有第一電子的股份呢,怎麼會寫他們的醜聞呢。”
“是啊,這些年第一電子發展夠快的。”杜哲說,“我們江心酒店以前也算安安穩穩,耿老闆人好,酒店經營得也好,那時候我在酒店還只是個網絡管理員,誰知酒店突然就被第一電子併購了。”
“不是因爲美方撤資,酒店經營不善,瀕臨倒閉,虧了第一電子收購後才起死回生的嗎?”周馳問。
“不明就裡的人可不是都這樣說嗎,看起來好像也是這樣,但誰能保證兩年前酒店經營狀況出問題不是他們第一電子搗的鬼呢?”
“還有這麼一說啊,我看我真是孤陋寡聞了。”周馳說着,裝作若無其事地吃着肉。
杜哲湊過去低聲說:“我們是老同學了,我纔跟你說這些,很多老員工都說他們是惡意收購。”
“那我猜,被收購後一定有很多人被辭退吧。”
“你沒猜錯,確實是,因爲有財務部劉主任的幫忙,我才留下來轉到配調部門,他對我們老員工都很好,現在只是財務部小經理,沒什麼實權了。我走的時候他還想替我說話,可是他既不是我們部門的,又不是高層,說話也沒用,我現在這個工作就是他幫忙找的。”
“你說,小杜,要真是公司的人對機器人做了手腳,那是誰做的呢?”周馳問。
杜哲這回沒有接茬,好像也覺得自己多了嘴,輕聲說了不知道,接着吃起來。
周馳在杜哲身上沒有聞到一點蟲味,直覺告訴他,這個年輕人和整件事應該沒有關係。如果有人蓄意抹黑酒店,那用意是什麼?和酒店有仇?要報復?
在接下來的談話中,周馳沒有再獲得新的線索。杜哲之前提到了監控視頻,感覺酒店對視頻很重視。
此時都12點了。
“不知道言焉找到視頻沒有?”周馳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