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烈將裝幹木耳的袋子打開，上面的確是大朵且完整的木耳，可到了中間都是摻雜着細細碎碎的。
人家明顯專門做這個勾當的，知道檢查時會捏上中下三點，所以麻袋下面一截和各個角落都是好的。
換的一些青菜也是，外頭一圈都是好的，中間都是爛了芯的，打開來看甚至還都漚爛的，不用湊近聞都有味兒了。
幹香菇也是，好的壞的混雜在一起，還得費勁挑出來。
賴大怒火沖天，呸了一聲，右腳用力碾着一顆發黴的香菇，“他孃的，下次經過這裡時看我不罵他們個稀碎！”
黃展運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笑得這麼熱情，真看不出來是這樣的人。”
黃老二哼氣道：“老實人騙起人來比那流氓還要令人難以招架呢。”
鄭寶森咬牙不說話，剛剛他也被人家純樸的笑容騙了，導致收貨時只是簡單摸了摸，原來人家一眼便看透自己初來乍到才這般肆意橫行的。
方至誠連忙穩住他們的情緒，“出門走商，這種事情是難免的，吃個虧，長一次心眼，以後就有經驗了。行了，生氣和自責沒有用，我們趕緊把壞的東西先挑出來，別影響心情。”
李觀年安撫道：“正是這個理，這種虧連那幹了十年的老商人一不留神都能遇上呢，無論做人做事，總有這種時候，就當花錢買教訓和經驗了。”
衆人點點頭，把東西分成幾堆，然後開始挑揀。
挑揀出來之後發現有一半都是壞的，可謂是損失慘重。
賴大的痞子勁又上來了，“我們可不能白吃一個暗虧，這樣，到下個點，我們也給別人來這一手，把損失找補回來。”
方至誠立即打斷他的話，“這般行事，與別人有何不同。別人得意一時，可我們卻要做強做大，要想在行業立足，誠信經營纔是根本！”
“哎呀，我就是隨口那麼一說。”賴大當然知道其中道理，畢竟上船前方至誠早把規矩跟他們強調了好幾次，但有時候說話就是這樣，沒經過大腦，隨心情而來。
方至誠沉聲道：“隨口也不行，出門在外，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說話做事都要三思而後行。吃悶虧想找補這種心理正常人都會有，但一個人說出來大家容易跟風，反而壞事。”
“或者有時候我們就是隨口抱怨，不經意嘟囔出來，但是被同行或客人聽見的話很容易引起麻煩和誤會，所以以後開玩笑或隨便說說、問題不大這種習慣我們一定要改掉。”
黃老二立即緩和氣氛，“至誠說得對，其實我心裡也有氣，方纔聽了賴大的話就越發來勁兒了。若分不清真話還是玩笑，還真有可能會做這樣的事哩。”
“賴大你這名聲都是壞在這一張嘴上，不饒人，不解釋，常常假的說得跟真的一樣。以後定不可再如此了，不然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喝上你小子的喜酒呢。”
賴大是個能屈能伸的人，而且黃老二還給他遞了臺階，他也就順勢而下了。
“對，至誠說得對，我以後定改了這張口就來的臭毛病，大家可不要學我啊！”
鄭寶森撓撓頭，“我娘還說叫我多學學說話辦事呢，我嘴笨。”
“出來一趟保管你什麼都學全了。”
“就是，回去怕你娘還不習慣咧。”
男人之間不用說太多呵斥或教訓的話，一兩句提到點上就行了，所以方至誠並沒有繼續滔滔不絕的講大道理，而是由他們自由討論去了。
沒多久，船上的氣氛又重新變得歡樂起來，大家說笑怒罵，累了，也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
他們是每天輪流做飯的，今天便輪到方至誠了。
稀粥配玉米餅，醋熘白菜、木耳芹菜炒臘肉、蔥香雞蛋、涼拌木耳，再配兩樣鹹菜，拌蘿蔔塊和欖角。
黃老二笑道：“這纔像人吃的，看看賴大你昨天煮的那是個啥，豬食一樣一鍋漚，白瞎了這麼多好東西。”
賴大也不惱，玩笑道：“等我以後有了媳婦，她調教調教，沒兩日工夫我就會了。”
其餘人都開始起鬨：“你現下不好好學，怕是媳婦都娶不到，還等呢？”
“可不是，光有嘴皮子功夫可不成，瞧至誠便知道了，嘴悶心眼實，踏實做實事，婆娘就喜歡這樣的！”
“對啊，誰不喜歡這樣的啊，換我我也喜歡！”
“哈哈哈，你是婆娘不成？”
“去你的。”
方至誠懶得理會他們的玩笑，裝粥吃菜，偶爾稍微照顧一下阿烈，畢竟他年紀小一些。
不過阿烈適應得很好，人雖小，但性格堅韌，做什麼事情都憋着一股狠勁，倒比別人要刻苦些。
方至誠很欣慰他能克服自己心理的恐懼，即使他沉默寡言，和大家暫時還不太能融合到一塊，但能跨出最重要的一步已經很好了。
阿烈見方至誠總是夾鹹菜不吃肉，忙道：“至誠哥吃肉。”
“好。”方至誠很欣慰阿烈終於對自己改了稱呼，不再叫他恩公了。
賴大最會來事，“阿烈你沒眼力見兒，那鹹菜肯定他婆娘拌的，人家心裡正美着呢，你別管，你自個兒多吃點，叫他以相思飽腹算了。”
寶森維護道：“嫂子拌的菜好吃，鹹淡適中，爽脆可口，這一般人還沒有這口福呢。”
“嗯，這欖角我們就沒這樣吃過，別說哈，真挺下飯的。”
黃老二使壞道：“阿烈，明天是你煮飯吧？賴大渾得很，明天給他碗底撒把石頭，硌掉他的牙。”
阿烈頓了頓，“沒牙了豈不是更無恥，嘴巴更不饒人了。”
大傢伙笑得不行，難得一見阿烈開玩笑，忙逗他多說些。
夜幕降臨，河道兩旁的蟲鳴聲讓人不自覺放鬆下來。
清涼的江風吹拂着臉龐，挺直了一天的肩膀和腰桿也隨意的耷拉了下來。
仰頭看，星河璀璨，月光皎潔。
疲倦常常會讓我們無暇顧及其他，可一旦放鬆下來，內心的思念便會滿溢。
夜裡常有一兩艘熱鬧的船隻不知從哪冒出來，船頭船尾皆高掛着大紅燈籠，船裡歡聲笑語，歌舞昇平。
身披薄紗，嬌聲笑語之人妖嬈站在船上和你熱情打招呼，貼心問候你疲憊的心靈。
只要你給予迴應，那便有溫香軟玉在懷，能幫你排解旅途寂寞。
不過那可不是什麼人間煙火，而是紅塵風月。
行船走商，遠離家鄉親友，孤獨和寂寞是難免的，但若想以此爲由肆意妄爲，那方至誠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出來賺錢，錢沒賺到，家裡操持家務，伺候公婆的女人反倒失去了男人，孩子失去了父親，這種事任是發生在誰身上都會叫人崩潰的。
方至誠早定下了規矩，誰敢觸碰這規定便直接收拾包袱滾蛋！
子時，接班時間到了，黃展運、阿烈和賴大走出來接方至誠的班。
下半夜人比較容易睏乏，所以需要多些人守着。
方至誠朝他們點點頭，“好，辛苦了。”
黃展運和阿烈守船尾，賴大守船頭。
纏纏綿綿的聲音漸漸遠去，天地一片寂靜，催人入眠。
守夜三人都開始不自覺打瞌睡，他們慢慢閉上眼睛，時不時又努力睜開，迷濛看一下四周便又開始陷入昏沉。
突然，船尾傳來撲騰的嘩嘩水聲和女子微弱的求救聲，“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