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斷流的匯聚點,河水突然如火山噴涌岩漿般爆發而起,直徑近百米,高度超過三百米的水柱以一種無可匹敵的威勢在十幾個呼吸之間形成,亡靈法師部隊的攻擊變得如同千多人用小石塊攻擊泰坦巨人般微不足道,而第二次的‘毀滅之拳’,也不過是打出一片燦爛的水花而已,別說是瓦解,就是從壓制的角度去看,都是失敗的典範。
天災軍團的法師們從寬度達150米以上的達隆米爾河倒流開始,就已經明白它們的對手是如何的強大,它們已經做出了相當積極的反應,但現在來看,這種應對之策仍是太過杯水車薪。河中通天徹底的龍捲水柱用它的磅礴宏大在闡述一個概念——眼前的出現的,是一個半神級別以上的強大術者。雖然這個世界的很多生物多神、半神之類的存在還沒有一個完整的概念,但這並不妨礙他們進行簡單的實力比較,現場的很多人都已經相信,即使是它們最偉大的主人,也未必能比眼前這個水柱的操縱者高明多少。
事實上,天災的法師們想的還是過於樂觀了。當然,這情有可原,這種心態就像一些宗教熬狂人總是認爲自己的神是天下無敵一樣。陳燃驅趕起這數千噸的水柱並非打算像頭巨型蚯蚓似的用龐大的身軀拍着玩,而是在完成一個從未在這世界上出現過的大型複合魔法——寒冰要塞。
水柱外層的水流如同脫落的綢衫般從高空飄落,百多米高的冰巨人那魁偉的軀體顯露於河中,陳燃就在冰巨人的胸腔之內,發揮着等同於心臟和大腦的作用。魔力網絡在半透明的軀體中清晰可見,它們是冰巨人的血脈,也是冰巨人神經,陳燃的每一個細節指令,都是通過這些特殊的管道來傳達的。
冰巨人的下身是不斷向四面八方噴涌魔力的水浪,它的雙臂像炮筒,又像冰洞,裡邊從幽藍的冰色直至漆黑,似乎裡邊穴居着恐怖的惡魔。
猙容始露,冰巨人便向天災軍團發動了猛烈的進攻,那炮筒般的雙臂中,彷彿藏匿着六管加特林機炮,冰槍如飛蝗般噴射,遠遠地望去,如同兩道永不停歇的寒冰射線在天災軍的戰鬥陣型中掃蕩,強悍的穿透力配合上迅速凝結的冰息,中槍者無不人仰馬翻。
此情此景看在懂些魔法常識的人眼裡,無不瞠目結舌、神震魂顫。冰槍本身算不得什麼高等法門,但冰槍像現在這樣如暴雨般狂瀉,莫說是一個施法者,就是三五百人的法師團成員配合無間、依次施放,恐怕也絕難難道這樣的效果!他們想不通,陳燃是如何借一己之力完成這種大型複合魔法的。
事實上,陳燃憑自己的力量是不足以完成這種大型符合魔法的,但他有靈的幫助。在冰巨人的體內,陳燃固定了120個魔法陣,分爲三類,攝水、凝冰、噴槍,在源源不斷的魔力供給下,河水被抽入冰巨人的身體,凝結成冰,然後通過冰巨人手臂內嵌的魔法陣化成一根根冰槍射出。本身對冰法有着非凡造詣的陳燃,利用地理優勢,就地取材,這纔有了眼下的冰槍掃射。
鋒利無匹的冰槍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在達隆米爾河兩岸的戰場上形成了一簇又一簇冰晶叢林,冰槍上不停釋放着的徹骨奇寒使得中槍者呼吸之間就凍成了雕像,一錘過去,冰雕立即化成冰屑齏粉,不論是血肉還是屍骨,再沒了利用的價值。冰槍之間的寒息還彼此相互影響,在地面形成一片片米度高的冰霧,在這種冰霧中,無論是何物,都會很快進入冰結狀態,其表像爲一層冰藍色的霜,此狀態對活力的抑制性非常強,別說是作戰,就連移動都變得舉步維艱。
“衝鋒!”天災軍軍團首領向前揮落了手中的戰劍。面對突然出現的強敵,天災軍不退反進,包括嚴陣以待的精英戰力在內,天災軍全線壓上,一時間,旌旗如浪、鼓聲如雷,喊聲震天。
陳燃理解天災軍指揮官下達這道命令的原因,並且對其遠見卓識、果決的作風和狠辣的賭徒心性深表佩服。
毫無疑問,冰巨人是給天災軍造成大量損失的罪魁禍首,但此時,衝鋒的天災大軍幾乎做到了完全無視陳燃的存在,它們拿出200%的瘋狂衝向部落軍,就彷彿一羣餓了數天的狼,看見了一羣綿羊般,肆無忌憚,捨生忘死,義無反顧。
“想拉些墊背的?沒那麼容易!”
冰巨人停止了冰槍射擊,雙臂並於身側,然後猛的左右一乍,奔騰南向的達隆米爾河被無形的巨力牽引,在冰巨人身前形成一左一右兩條水浪,向岸邊洶涌翻卷而去。
白沫噴薄的水浪中,兩條粗大的水龍如靈蛇般扭動粗大卻矯健的軀體破浪而出,一路興雲佈雨,在兩岸捲起十數米高的水幕。嗆……結冰的脆聲不斷,如同雙龍淺吟,水幕變冰牆,數百不死亡靈先是被巨浪衝的七葷八素,然後封死在這冰牆中,形成一幅詭異的死亡畫卷。
天災大軍南下的之路被截斷,兵潮遇上了堅固的大堤,只能碰個頭破血流,而另一邊,部落的戰士們迅速展開了對少量天災軍的圍剿。
“諾恩達……”戰場上再度響起如若狼嚎的蒼涼擬音,如橫空之雷,在河谷中往返回蕩。這是亡靈大法師高段法術啓動的最後祭文,並且,這次亡靈的法師團成員在一起配合他施法。
喀啦啦!鉛雲密佈的天空中雷若驚蛇,飛竄遊走,緊接着,如同攪混了塘水,又彷彿打翻了墨缸,不知哪裡來的黑雲卷吞了一天的鉛色,天地間的光線爲之一暗,轟!血色的天雷直貫而下,落入天災軍的陣營,使得一個碎袍爛甲的巫妖身周蒙上了一層豔亮的電光。
對於這異狀,陳燃根本無視,冰巨人嘴一張,水藍色的魔光在嘴中匯聚醞釀,砰!沉悶如炮轟的巨響聲中,一枚魔光流溢的冰球從冰巨人嘴裡噴射而出,直奔天災軍的一個憎惡戰隊,離地還有米多時,開始如鮮花怒放般向四面八方撒射冰錐,一時間,中墜者無數,數個離的近的憎惡更是被射得如同蜂窩般千瘡百孔,轟然倒地時,已經碎成了一灘冰屑。
與此同時,天災軍中的那名巫妖藉助天降之力,成功使得達隆米爾河倒流,後浪前涌,前浪攀升,十幾個呼吸間,已經凝起一道兩百米寬,百多米高的巨浪。饒是如此,那巫妖仍是沒有施放的徵兆,繼續全力蓄勢。
河水盡去,東西兩岸的死亡騎士有了用武之地,兩個三角鋒隊,斜插而下,試圖通過河牀繞過冰牆,當然,如果有可能,它們也不會放棄攻擊冰巨人的機會。
冰巨人巨臂一揮,臂端亮起一片青色的魔光,河底卵石如排空的沙礫,又如奔襲的巨浪,砸的死亡騎士人仰馬嘶。另一巨臂再揮,臂端同樣亮起瑰麗魔光,色澤一片金黃。轟隆隆!大地震動,千百枚巖槍斜噴而出,數百死亡騎士眨眼之間串了糖葫蘆,騎隊的後列控不住馬,仍不時有連人帶馬狠衝在鋒利的巖槍林中的情況發生。儘管亡靈們無血可流,可這番河牀裡折戟沉沙的慘景仍足以用修羅地獄來形容。
冰牆以南,部落軍已經優勢盡顯,儘管亡靈部隊悍不畏死,但在缺乏後援和有效智慧的情況下,戰力下跌極快,就這十餘分鐘的時間,已經有千多亡靈被撕成了碎片。然而,即使這樣,部落的指揮官們仍是一臉憂色,畢竟英勇和愚蠢是兩個概念,他們做不到無視數百米之外那道愈漲愈高的水牆,這水牆時下已連通了兩岸,高過了山崖,似乎連接了天地,光是那威勢,就足以讓人膽戰心驚。人們無法想像,當這論萬噸的水浪拍卷而下時,要如何抵擋。
“這滔天巨浪,要如何躲避?”一個巨魔指揮官看着那水波漾動的洪峰,眼都直了。
“無法躲避,這裡是河谷,我們不可能快過洪峰的速度。”總指揮官瑪洛薩將手中的斧柄握的吱吱作響。
“結陣!結陣!用圖騰!用戰斧!我們要跟大地母親血脈相連!”魁偉的牛頭人指揮官穆恩?斑蹄大聲呼喝,嗵嗵嗵!隨着他的命令,一片夯地之聲響起,牛頭人們用他們的天生神力,將揹負的圖騰柱或戰斧深深的插入大地中,試圖以此爲支點,抵抗即將來襲的狂濤。
血精靈的指揮官撇了撇嘴,暗自嘲笑了下牛頭人的無知。如果在沙灘上立起一根根竹籤就能擋住海浪的沖刷,那可真是天下奇聞了!
“偉大的強者,有着移山填海的威能,大家不必驚慌!”部落軍中成就最高的德魯伊、女性牛頭人婉德拉?墨角安慰衆人。難得她在這時仍能保持一貫的鎮定從容,這份功力,相比那些聖光教會的主教,怕是也不遑多讓吧!
“噢?墨角小姐似乎對這位突然而至的強援非常有信心呢!”先前暗中嘲笑牛頭人的那名血精靈智慧官瞟了一眼婉德拉,然後目光便完全停留在了戰鬥的冰巨人身上。這時,正是陳燃用‘大地巖突刺槍林’將天災軍的死亡騎士們堵死在河牀中的時候。
對於血精靈話語中夾槍帶棒的譏諷,婉德拉不以爲意,仍是聲調平和的道:“我感覺得到靈的力量,雖然不是自然之靈,但它們存在,並且正在散佈。我可以感覺得到,我們眼前的這位強者跟自然之間的密切聯繫,我無法揣測出他是否是一名德魯伊,但我可以肯定,他跟德魯伊,一定頗有淵源。”
“我寧肯相信他是一名薩滿!畢竟,使用元素法門的德魯伊,實在是太讓人不可思議了!”說着,血精靈指揮官指了指冰巨人,又指了指河牀裡的巖刺槍林,接着道:“看看這些,大型魔法,複合魔法,傳奇等級,如果不是感覺到了那些‘靈’的存在,我會直接認爲他是一名偉大的法師,這個世界上,只有法師,才能喚起如此威力的元素能量!”
“他不是薩滿!”瑪洛薩身後的獸人老薩滿眯縫着眼睛,瞟了一眼傲氣十足的血精靈,很肯定的道:“他是一名德魯伊,一名有別與普通德魯伊的強者,在我的記憶中,還沒有哪個德魯伊能夠達到這樣的境界,他的強大,就彷彿……”老薩滿斟詞酌句了半天,才接着道:“就彷彿,他便是這天地……”
轟……
說話間,那巫妖鼓起的巨浪終於開始向前奔走,夾帶着動天撼地之勢,化成一道巨弧,直撲冰牆後的部落軍隊而來。這一刻,戰鬥雙方都忘記了揮動武器,所有人都被這鋪天蓋地的巨浪洪峰吸引。
“啊……”
冰巨人大張了雙臂,發出了震天的吼聲,從他嘴裡噴出的不是聲浪,而是璀璨的魔光,這魔光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轉瞬彌散開來。人們看到了,在冰巨人的兩側,在冰牆前,一道近千米高的光幕正在顯露它的樣貌,那是一幕由魔力凝成的壁,那是一面由散發着耀目光芒的‘無根之靈’串成的網,實際上,它是一道可以抵擋任何自然之力侵襲的牆,自然之牆。
轟隆隆……
如若冬雷的轟鳴不絕於耳,看似無可阻擋的巨浪衝擊上薄如蟬翼的自然之牆,結果就如同用一桶水去衝擊屋牆,除了咆哮起億萬浪花,竟是分毫不能撼動!
部落方官兵上下,已經被這空前壯觀的一幕驚直了眼,就連空中的雙足飛龍騎士也無心戀戰,瞪着眼,一瞬不瞬的看着那萬噸巨浪如遇無形之堤,在空中突然折返,以難以言喻的滔天聲勢,一路逆襲,呼吸之間便把千米長的一段河谷變成了澤國。
大多數天災成員並不畏水,除非倒黴趕上從高空墜落的浪頭直接被拍散拍碎,否則,大不了就是被衝個幾裡,十幾裡,然後爬上岸,該幹嗎幹嗎。但陳燃絕不會滿意這支天災軍隊只是成爲河魚遊蝦。於是,緊隨翻卷的浪頭之後的,是奇寒的冽冰凝氣,凜凜寒息蔓延之處,水流迅速變得粘稠,然後冰晶肆虐,轉眼間凝結成冰,在洪流中掙扎的亡靈,很快成爲千姿百態的雕塑,就連號稱力大無窮的憎惡也不能倖免。
當然,在這洪浪中,也有戰鬥力強悍的亡靈勇士,每當陳燃看到這類破冰船般的英雄人物,都會忍不住用冰槍與其打招呼,而且不將對方變成冰雕、冰刺蝟、冰渣,是絕對不好意思離去的。
等到部落的諸指揮官率隊繞過冰牆,入目的只剩一片死亡冰原,近萬的亡靈大軍,都變成了這冰原上的點綴,被凝固在河谷中,延綿近兩千米,屍首不絕於目。
“如果天災的法師一開始就發動滔天洪水,敗得一定是我們!”巨魔指揮官似乎仍未從那氣勢磅礴的滔天巨浪席捲而下的一幕中解脫出來。
“那滔天水幕雖然威力無匹,但代價是自己的性命!”從神情語氣上就能發現,血精靈指揮官對巨魔指揮官很瞧不起,但是怎麼說呢,他又並不希望這類魔法文盲絕跡於自己身邊,否則,又怎麼能顯露出血精靈一族的知識淵博呢?
爲了證明自己的言論,血精靈居然找到了那已經完蛋的巫妖——幾乎已經面目全非的一堆碎骨爛肉,“看看,魔法能量的反噬,就連巫妖強悍的軀體也無法抗衡。”接着又道:“當機立斷,以自己的生命和法師團成員魔力枯竭爲代價,施展超越自身等級的強大術法。這個巫妖雖然死的很不體面,但我倒是不吝嗇給予一個英勇的稱號給他,以示些許敬佩。這就是一個法師的戰鬥精神。”
“也許只是因爲巫妖王的洗腦才如此的將生死置之度外,又或者,它還能算是活着的生物嗎?”巨魔指揮官小聲嘟囔着,反駁血精靈指揮官的論調,他很看不慣血精靈一族總是高人一等的那種嘴臉。
“愚蠢的假設。”血精靈毫不客氣的回嘴道:“巫妖這種程度的法師,如過沒有自由的意志而只是一具傀儡,那麼它根本不可能施展出6級以上的法術。大法師可不是頂個腦袋苦練就能培養出來的。閣下的那些遠房表親,祖阿曼巨魔中沒有一個法師,就很能說明問題。”
“我的那些遠親是不怎麼聰明。可就是那麼一羣野蠻笨蛋,竟也讓某個種族不得不滿世界的尋求外援才得以存在到今天,這麼比起來,誰更強些,還真不好……”
“好了!”總指揮官官瑪洛薩終於忍無可忍,呵斥的打斷道:“什麼時候,你們的本領都到了嘴上了?是受那些人類的影響太眼中嗎?”
血精靈指揮官和巨魔指揮官相互蔑視了對方一眼,不再言語。
瑪洛薩身後的老薩滿適時的發言道:“看來,這位強悍的外援,對眼前的戰果並不滿意……”
衆人順着老薩滿的手指,發現,達隆米爾河中竟然直到現在仍是斷流狀態。
彷彿應了老薩滿的話,未幾,人們就見河谷北段的盡頭,一道比亡靈巫妖們醞釀的洪峰更聲勢浩蕩的巨浪正在形成,並且以相當的速度向北而去。
“再向北,不就去了達隆米爾湖了嗎?他想幹什麼?”某個獸人指揮官略帶驚詫地問。
瑪洛薩和老薩滿對視了一眼,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通靈學院!”
是的,通靈學院,坐落在達隆米爾湖心的凱爾達隆島上的通靈學院是天災軍在洛丹倫地區最高等的術者學院和研究員,也是瘟疫龍的培養基地。陳燃興風鼓浪的目的無他,就是要淹了這處所在。
以冰巨人的龐大身軀,攜九萬無根之靈,陳燃催動驚天巨浪卷襲通靈學院。那毀天滅地的浪,讓通靈學院的守衛者們興不起一點抗衡的勇氣。十幾條試圖逃逸的青年期瘟疫龍在陳燃以水爲基的罩形水浪中,被遊離的冰槍魔法陣射成了篩子。
轟隆隆!大浪砸下,陳燃不惜工本的催動魔力,借靈之手,迅速凝結涌浪。最後的結果就是,被羣峰環抱的通靈學院成了一座冰山。爲了更好的達到效果,陳燃特意留出一條冰山通道,以靈爲觸覺延伸,攜帶水龍,直入通靈學院,一路大肆破壞,到處凍結,直到將通靈學院的大部分地區攪成了冰窖、冰室,這才收了手。而這時,他體內在來時路上靠永恆之井井水補充滿的魔力,再度十不剩一。
最終,陳燃也沒有跟部落的指揮官們進行面對面的溝通,除了將一些必要的信息以魔法信箋的方式交給了瑪洛薩,讓他們等待南方的消息,並去聯盟那邊印證真僞外,陳燃又利用河水在達隆米爾河谷築起三道壁壘城牆。在這無時無刻透露着徹骨寒息的防禦線上駐防自然不是什麼輕鬆的事,不過比起平坦的河灘,厚度超過15米的冰牆顯然能更好的抵抗亡靈大軍的南下。陳燃對部落守軍的並沒有抱什麼奢望,至多15天,15天后,即使巫妖王親臨前線南下進攻,陳燃也不擔心天災軍能翻了天……
離開瘟疫之地的時候,雪又開始洋洋灑灑的下了起來。天空依然是鉛灰一片,看不到一絲曙光,寒風凜冽,更勝之前,放眼於天地,到處是一片生命絕跡的荒涼。這景像就如艾澤拉斯世界上的生命們正在面對的嚴峻課題,壓抑的讓人想要放聲喊叫,大口喘息,卻又喊不出聲,吸不到氣。陳燃卻知道,這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所特有的特點,最黑,最暗且又深沉如淵的時刻來臨了,有的人度過這黑暗,所需要的,僅僅是等待,而陳燃明白,自己要想看到明天的曙光,只能是戰鬥……
終章 這世界屬於我
從瘟疫之地趕往銀鬆森林,陳燃覺得這一次騎乘埃拉希絲格外的與衆不同。老實講他不太清楚一頭龍的飛行上升極限,但理論上似乎不應該超過‘黑鳥’偵察機。可從起飛到現在,埃拉希絲竟然一直在做爬升的飛行動作,就在陳燃思忖要如何跟伊瑟拉講借道‘翠綠之夢’,帶十幾萬民衆回西部這麼短短的幾分鐘,埃拉希絲已經上升到了一個恐怖的高度。向下,看不到雲朵,只有淺灰白色的霧氣一般的迷濛,向上,天穹已盡,青色、深青、藍色、深藍……四周的天宇明顯的顏色過度之後,是頭頂上星光閃耀的深邃宇宙。
“我正在脫離艾澤拉斯星球!”陳燃馬上意識到了這一點。
“埃拉希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雖然一路升高並未感到任何不適,但埃拉希絲擅自做主的舉動仍令陳燃仍感到不悅。
“知道,主人!”埃拉希絲回答的倒是頗爲理直氣壯。“在趕往星之王座,神之至高所在。”
陳燃只是微微一怔,隨後露出帶着幾分古怪味道的笑容,“我以爲會是萬神殿。”
這下,倒是埃拉希絲沉不住氣了。“難道,你就不奇怪,我爲何突然變得如此神秘?比如可以飛出這個世界,並且知道星之王座……”
“一點都不奇怪。”陳燃的回答仍似往常一般不疾不徐。他絲毫無視埃拉希絲載着他愈來愈快、幾乎已經化作了流光的極高速。
“事實上,當我還在艾雷蘇斯,就已經徹底明白,天,破了。”陳燃的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並且,這句話的對像不是埃拉希絲,而是星芒璀璨的宇宙。
天空中響起了滾雷般的聲音,“這麼說來,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會感到奇怪了?”
“嗯哼!”
就在陳燃一聲應答之後,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團刺眼的白光,並且周圍的景像全部變成了向後流動的線,就彷彿是埃拉希絲在載着他,以光速在向最燦亮的恆星衝鋒,又彷彿他進入了一個奇異的空間通道……
“呵……”陳燃猛地坐起身,發現自己在一間金屬壁的艙室內,穿着幾乎感覺不到重量的柔軟衣物,身下是牀,周圍有儀器設備……
“歡迎回到真實世界。”帶着幾分玩世不恭的聲音在一旁響起,陳燃很熟悉,是霍野田。
“野田?”陳燃扭頭,看見了一身灰藍色制服裝的霍野田,跟《魔獸世界》中的霍野田比,現實版的要老一點,但整潔的多、氣質也好一點。
霍野田抱着肩膀笑着對陳燃說:“恭喜,博士,看來‘記憶屏蔽式精神漫遊’並沒有太多的影響到你的性格,現實記憶恢復也很成功。否則這‘野田’兩個字恐怕會叫的充滿‘神’性氣息吧。”
陳燃活動了下身體,思忖的說:“雖然我第一時間明白了哪些是真實,哪些是虛假。但必須承認,這種精神漫遊在過後仍於記憶中留下了太多信息,那些由硬件系統提供支持的諸如:淵博到腦海裡存有世界百科全書的知識,法術施放知識等等,是消抹的最乾淨的。而跟行爲性格相關的內容卻留下了強烈的印像。直白地說,我現在知道自己連四大名著都沒看全,就更別說是五花八門的工具書了,但是另一方面,之前的很多對事物的看法,現在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
“就是說,這種精神漫遊很容易讓人的性情大變,而成爲另外一個人?”見陳燃以相對嚴肅的口吻在談論,霍野田也收起了疲沓,認真起來。
“沒錯,在精神漫遊過程中殘留的記憶印記太過清晰,基本已等同於真實發生。”
“哇哦……”霍野田當然清楚,陳燃這樣說,從某種角度講,意味着這次實驗又失敗了。他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對方,憋了半天,故作輕鬆道:“還好,你沒有變成另一個‘透明人’。”頓了頓,又帶着幾分疑惑道:“沒有吧?”
陳燃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沒有,我倒是希望自己再黑暗一點,也許光臨過修羅城,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別!我可不想成爲被你第一個害死的知情人。”霍野田笑,“看來,果然變得不一樣了些,以前,他可是不會開這樣的玩笑的。”霍野田心中想。
“第一個?”正在下地穿鞋的陳燃一怔,擡起頭問:“我們的研發工作保密性極高,有誰能中途介入?”
“你的妻子。”霍野田有點想給自己來一嘴巴,怎麼就又忘了陳燃的禁忌了呢?
作爲一家官辦研究機構的項目負責人,陳燃本人非常重視研究項目的保密性。按同事的說法:幾乎達到了偏執的境地。他甚至不允許向同一項目負責其他方面的同僚泄露一點點關於研究過程的信息。
“方媛?”陳燃皺了皺眉。方媛是他現實中的妻子,比他小8歲,同一研究所,統一項目的研發人員,在另外一組,研發方向和陳燃的不同。方媛很愛他,溫柔體貼,唯一的一點就是將他‘栓的很牢’,恨不得變成他的貼身內衣,一天到晚都跟着他。
“還有周漪。”
陳燃的眉頭已經成了川字。“我的前妻來幹什麼?這裡什麼時候成了超市了?是個人都能進?”
“她有特別資格證。”霍野田無奈的撇撇嘴。老實說,他對這個脾氣有些惡劣的博士是有些畏懼的。這不僅僅是因爲陳燃有權直接辭退他這個研究助理,更因爲陳燃在工作上那種德國式的刻板和一絲不苟。那種精純專一的精神,是很令霍野田敬佩與羨慕的。
“好吧!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先放在一邊,我下去會找她倆談。說我們研究上的事情。我們用做測試的AI系統遠遠不能達標,劇情衍化更是一塌糊塗,用恐怖片做冒險模板,這本身就是一個非常虛假可笑的設定,而讓我明顯感覺到一切在圍着我轉更是荒唐,所謂進化狗屁不通……”
“博士,我想你現在的精神狀態還不太穩定,你應該休息最少24個小時……”對於陳燃一回到現實就大發牢騷,霍野田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他很想說:“喂!老陳,這些東東可都是你當初首肯的,沒你放話,那些構成設定的資料信息也不能交給人工智能系統啊!再說人工智能設計的不是蠻好的嗎?你最後沒能從時光之穴回到逆風小徑,跟被薩格拉斯佔據肉體的麥迪文對決,沒能回到永恆之井爆炸前跟艾薩拉決鬥,沒能到未來,參與同薩格拉斯的秩序混沌之戰,這都不能賴我呀,是上面找你有事,務必要你去報道的嘛!況且你都有了非真實歷險的意識了,再繼續下去也頂多是YY,很HAPY嗎?”
可惜霍野田沒法說這些,他自覺助理就要有助理的覺悟,在老大不爽的時候,噹噹活道具,代表下出氣筒,是有必要的。
還好,陳燃很快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對你發脾氣,是我不對,關於實驗用模板,我們改進就是了。提前終止實驗是怎麼回事?”
“當初設定實驗時間不得超過72小時,時間已經到了。更重要的是,行政總監四小時前通知,今天務必請你在19點前去她的辦公室一趟。現在已經是18點15,你需要清醒一下……”
陳燃深深地吸了口氣,點點頭,起身徑直前往另一室,那裡有睡療艙,可以調整身體和精神狀態,剛回到現實,真實記憶跟實驗導致的記憶殘留髮生衝突,他現在確實有點意識混亂。
45分鐘後,陳燃已經走在了通往行政總監辦公室的路上。他的狀態已經基本穩定,最起碼,他自己現在感覺頭腦很清晰。
現在是2124年,這裡是一艘錨定於環月球軌道的大型科研船。陳燃實驗用的很多人物數據,都是依靠系統蒐集的有關船上的成員的信息建立的。比如說他現在要去見的這位跟他不對路行政總監,在虛擬世界中的人物就是璐娜。
“真是令人感到諷刺,在現實中一心想搞垮我的女人,在另一個世界竟然死心塌地到肯放下一切尊嚴。人工智能塑造人物的邏輯果然詭異……”陳燃嘴角翹起一個淡淡的弧度。他自己沒有意識到,這笑容,是他在虛擬世界後期冒險才形成的一個很具代表性的動作。
璐娜,不,應該說,林清小姐注意到了陳燃氣質上的改變,陳燃一進房間,女人天生具來的直覺就讓她感覺到了發生在陳燃身上的細微變化。難以言喻的變化,如果非要形容的話,林清只能說,三天前的陳燃只是一個很典型的傲氣、固執、不通世俗、甚至明顯有些剛愎自用的研究狂人,而現在,如果拋開以往的認知,純以第一感官看,他更像一位介於領袖和睿智者之間的人物,有幾分淡定出塵,又有幾分自信寬厚。
“請坐。”林清是名混血兒,不過除了細膩而光澤的皮膚,她的身上幾乎找不到東方人的特點。她屬於國家科技部委任的官員,是這艘科研船上的最高長官,甚至具備終止某項研究的權利。
輕輕咳嗽了一下,林清很嚴肅地對坐在她對面的陳燃道:“陳博士,找您來,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您。同時也是爲您着想,畢竟我們都知道,您的研究項目是非常危險的,甚至因此而找不到合適的自願實驗者,而只能您自己來繼續研究。我們對您的這種爲科學獻身的精神是深表欽佩的。”
陳燃淡淡地笑了笑,“但是你不得不遺憾的告訴我,我的研究項目需要終止,是這樣嗎?”
“呃……”陳燃的反應讓林清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這樣……從容、自信……的陳燃,還是我所熟悉的那個人嗎?”林清在心裡問自己,她不知道在陳燃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她爲發生在陳燃身上的變化而驚訝,並且,似乎現在看起來,陳燃遠不像原先那般令她感到難以相處,甚至說,厭惡!
“我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是其他小組有了突破性進展,圓滿完成了任務。還是,處於其他原因?”
“其他小組完成了任務。”回答這句話時,林清內心感覺有點怪異、荒謬,彷彿,她跟陳燃的位子調換了,陳燃把握了主動,而她成了一個聽人提問,回答問題的屬下。本來,林清以爲自己會看到陳燃眼布血絲,面部扭曲,暴跳如雷,然後,她可以請門口專門佈置的警衛將狼狽失意的陳燃‘請’出去,也算給自己的好友周漪報了仇。
不懂生活情趣,只知醉心研究,心情不好就拿家人出氣……林清心目中,有關陳燃的,盡是這些負面評價,雖然這裡存在一些水分,卻也多少可以看出,現實中的陳燃,是怎樣的人了。
一個才華橫溢、年輕有爲的科學家,他的性情存在些許傲慢、乖戾之類的瑕疵,是能夠被社會理解的,畢竟自古以來,有才能人的不少就性情古怪。可只有一起生活的,才知道這些‘瑕疵’會給兩個人的世界造成多少困擾。工作廢寢忘食忘了鐘點也就忍了,可把工作中的情緒帶回家裡,這可就不好忍了。
兩年前,周漪和陳燃的結合還被很多人稱爲珠聯璧合,才子配佳人、金童玉女,可惜,好景不長,陳燃對周漪以應酬爲理由的宴會、沙龍、舞會非常不喜,周漪也對陳燃工作起來沒時間概念,回家比她還晚、生活上比豬還懶不滿意。
於是借一次爭執,陳燃提出,好聚好散。
這本來也沒什麼,偏偏周漪讓位,使得一直因欽佩陳燃才華而因敬生愛的方媛迅速上位成功。陳燃自己是沒心沒肺,繼續醉心事業,可在別人眼裡,就是周漪魅力過盛,老公受不了,不得不放棄‘交際性美女’,而找個賢惠的本分女人過日子。
不管從哪方面講,這次‘挫折’都讓周漪這個天之驕女,深深體驗了把羞辱的滋味。於是……
林清從飄忽的思緒中恢復,是因爲陳燃已經起身向她告辭了。
陳燃頷首向林清微微嵌了嵌身,有禮,卻又有着淡淡的拒絕味道,說:“總監,即使您不提,我也想請一段時間假,來調整下狀態。現在看來,我以前把搞研究看成渾人打鐵了,以爲多揮幾錘,就能多出幾分貨。這顯然不太對頭。明天18點之前,我會把手邊的工作整理完畢,以便其他部門接手或封存。如果方便,請幫我安排回地球的穿梭機,謝謝。”
“好,我讓人查下,看這兩天有沒有回地球的客運班次。”
“那就這樣?”
“嗯。”
“先告辭了。”
望着陳燃消失在電動門後,林清產生了嚴重的不真實感,足足愣了兩秒,抿抿嘴,心道:“看來,得了解下,這傢伙最近一次的實驗,究竟是什麼概念……”
陳燃出了門,衝林清安排的那個警衛笑了笑,雖然換來個衛生球眼,卻也不以爲意,這一笑之後,陳燃覺得自己心裡只剩寧靜。那個警衛,是李珂,雖然這個李珂跟虛擬世界中的李珂只在相貌上完全雷同,陳燃仍難免心中蕩起漣漪。“兩人沒任何情感瓜葛,這樣的結果,也許才最讓自己感到安慰吧!”
“沒有了強悍的AI支持,我的淵博的知識、超高速的分析運算能力,都不存在了。力量、魔法,這些更是子虛烏有。不過,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另一個世界的某人穿越了。我還是我,我卻已經不再是我,這,算是生命中的‘金手指’吧!”陳燃心中慢慢地想着,臉上始終掛着若有若無的笑,穩步而行,從容愜意。成了現在這樣,他不後悔。
忽然,轟隆隆……一陣極爲劇烈的搖晃,廊道里的燈閃爍了幾下,然後全部熄滅,黑暗中,陳燃聽到了男人、女人因驚慌和受傷而發出的驚叫、尖叫、慘叫聲。緊接着,一股磅礴的大力,在他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前,將他重重的推撞在艙壁上,陳燃只覺得五臟六腑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陳燃是被連續不斷的警報聲吵醒的,第一時間觀察環境,雖然光線不佳,四下一片狼藉,但陳燃看得出來,這裡仍是暈厥前的廊道。檢查傷勢,虛擬世界中的某些知識是貨真價實的,這些陳燃在那個世界中最重視的信息,印像非常深刻,導致結果就是,這一次,陳燃比當初進虛擬世界時的笨手笨腳可謂天壤之別。
“肩背和右腿少量瘀傷,無礙。暈厥原因,後腦猛烈撞擊所致,這身體……哪怕有虛擬世界0.1%強也好啊……”
陳燃很快從意淫狀態恢復,還是儘快檢查發生了什麼事纔是正途。這裡是太空,科研船別說是解體,就是關鍵部分損毀嚴重,想活下去都會變得比賣彩票中大獎機率低。
一路上陳燃看到了不少死人,這要換成以前的他,早就慌的六神無主了,可現在,他連上去搭救的意思都沒有,直接無視,先去主控室,檢查飛船損毀情況,保證大環境無問題,再來談論別人的生死吧。這是很明顯的主次問題。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15分鐘後,陳燃進入了飛船主控室,並確認目前飛船情況,安全。並且,根據僅餘的一臺可工作的對外監控眼,陳燃發現,之所以現在沒有看到鮮血、屍體滿天飛,不是因爲仿重力系統工作正常,而是因爲飛船着陸了。
雖然監控眼裡看到的一小片土地、岩石不足以說明問題,但陳燃確信,這裡不是月球,因爲重力感覺很明顯。這裡應該也不是地球,理論上講,在月球軌道發生不明事故,被彈回地球並安全着陸的機率比20此賣彩票全部連中一等獎的機率都低。
好在陳燃對這研究船裡進行的研究項目還是一個大概的瞭解的。他認爲,造成這一事故的,很可能是“第三能源”研究部。只有這種巨大而不穩定的能量,才能做到撕裂空間,使研究船在未知地域軟着陸。
又過了15分鐘,事實證明了陳燃的推斷,確實是第三能源研究部出了問題,導致了事故。
再過1小時20分鐘,科研船上的倖存者彙集完畢。陳燃掃視了一眼,頗有種命運使然的感覺。倖存者有,他的助手霍野田,他的前妻周漪,他的妻子方媛,林清,警衛部門的副指揮官李潔(虛擬世界人物爲李蓮潔)、李珂,植物學家張貞(虛擬世界人物張振)……
當陳燃和其他十幾名倖存者從科研船的某處殼體損毀鑽出,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奇異的世界,蔚藍的天空如洗,白色的雲朵似雪棉,而在這藍天白雲下,是一座荒棄了不知多久的城市,高樓林立、公路縱橫,店鋪、汽車、斑馬線,景物是如此的熟悉,然而,未知名的荒草藤蘿讓這裡變的幽深而詭異,那碎了玻璃的門、窗,遠遠看去,似乎每一個後邊都隱藏着毀滅的惡意。
嗷……一聲野獸般的雄叫在寂靜的荒城中迴盪,驚起一片飛鳥嘎嘎而去。
陳燃知道,自己這些人,要面對的,將是真正的冒險,沒有金手指,沒有主宰空間,沒有特殊血脈,沒有超人強化,有的,僅僅是活着,或死去。不過沒關係,他是陳燃,他無所畏懼,一切,都能坦然而對。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