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料就在這時有個青冥谷弟子叫門。
剪滌傳他進來,竟從他口中得知一個驚人的消息。
——青冥谷旁的滎陽城出人命了!就在今天一日之內,死了七七四十九個人!並且全是爲人父母者!
“聽衙門說……殺人者是、是……是個小孩!”
蘭薰猜都能猜出來——阿年——這孩子一日不見蹤影,果然不是安分的閒着!
於是蘭薰告別了剪滌,赴滎陽城查看情況。
全城四處是白幡冥錢,幾乎條條街都有辦喪事的人家——不是白髮老人送黑髮壯年,就是稚子幼女哭爹哭娘。
滿城哀鳴,愁壞了衙役們,再加之這些都是窮家庭,只得太守撥款集體埋葬。
於是黃昏時分,一口口棺材被暫時安置在義莊中。
蘭薰坐在棵樹上,俯視義莊之人搬運棺槨的情形,好生不是滋味。
她心道:阿年,倘這真是你乾的,就且來看看喪禮時的景象吧。你錯以爲全天下的父母都是鐵石心腸,可那些被你奪走父母的孩子,又哭得有多傷心。死者何辜,生者又何辜啊……
藍練劃過義莊的上空,蘭薰悄然離去。
然而在她走後,滎陽城又發生了一件奇事——此事在第二天傳到蘭薰耳中時,她當真愣了。
——一夜之間,義莊的屍體全部被盜!
如果說人是阿年殺的,那偷屍的又是誰?
蘭薰只感到蹊蹺之極,恍然又覺得阿年會再次對水川下手,便想親自去暮水閣。
卻道她離開青冥谷之際,見潮風和搖光回來了。潮風將妖界的來龍去脈講給蘭薰,並說潤玉已被送回太祀身邊。
蘭薰這便打發走搖光,獨自去暗中保護水川。
妖界,懷恨鎮。
負蟾的桌案上,擺着幾個木偶人,桌案四周落滿了木屑。
那三個欺負冰漣的傢伙,有兩個已經雕刻完工,待把第三個一解決,就將自己的妖力下在木偶體內,以巫蠱術整死他們——省的以後說不定又有誰找冰漣的麻煩最後還得他負蟾出面。
門驀地被推開,冰漣披着單薄的衣裳走進。如蓮蓉般風流傾盡天下的臉,此刻還透着虛弱的病色,蠟黃蠟黃的。
“負蟾,刻完了把他們給奴家,奴家要親自整治。”
負蟾道:“隨你。”正好給他省時間了。
冰漣說完就晃着羸弱的身子離開,出門之刻聽到負蟾說:“有按時喝藥嗎?”
“奴家的事,纔不要你過問呢。”纖影出門而去。
望了眼空懸在那裡的門,負蟾沒什麼想說的,只是隱隱感覺,自己竟像是回到了從前——開着雕刻店餬口賺錢,一尊尊送子觀音像被呈給達官貴人,然後……飛來橫禍,家破人亡。
正想着,空氣中驟然多出的一絲寒意敲痛他的神志。
——有人入侵!
丟下雕刻刀,褐黃的身影疾速遁出……
“好傢伙,整個屋子都翻遍了也沒找到雪葵!”
雷坼躲在院落的樹頂,向楚燃竹抱怨:“這院子不大,也沒查出密室,真不知道一個大活人能被關到哪去!”
楚燃竹心忖莫非冰漣說的是假話,卻一個眼尖,看到負
蟾霍然投來的袖箭!
楚燃竹趕緊拉了雷坼,閃開偷襲,兩人落地。
三人對陣,霎時就有殺氣蔓延開來,偌大的幾棵枝繁葉茂的樹,葉子嘩啦啦落了一地。
雷坼掛着張賴皮相,調侃道:“你這癩蛤蟆,沒了奇魄琉璃,能玩得過老子嗎?”
負蟾道:“你們來此作甚?”
“雪葵何在?!”楚燃竹拔劍厲道。
負蟾微詫:“雪葵是誰。”問得楚燃竹也詫然起來:“你不識她?”
雷坼道:“怎麼能不認識嘛,人家雪葵小妹妹上次可是打上你的白頭山了。”
“……是那個白衣女妖。”負蟾這才知道是誰,“你們就是爲了尋她而闖我家宅?”
“對嘛!”雷坼道:“趕緊放人吶!”
負蟾冷道:“不知所云……”細細一想便知這內中因由——定然又是冰漣造謠嫁禍的。
正巧冰漣瞅見這一幕,迫不及待跑了出來,躲在負蟾身後。滿目的憎惡之色描着她的眼眸,如焚火一般燙着楚燃竹。
“冰漣姑娘,你……?”楚燃竹看出她內傷極其嚴重,這才意識到是自己昨日的劍氣將她弄成這樣。
雷坼看出楚燃竹微有不忍,便道:“趕緊把雪葵要回來走人!”
負蟾冷冷的望向冰漣,“是你告訴他們我捉了雪葵?”
冰漣趕緊千嬌百媚道:“什麼話嘛,我抓和你抓有什麼區別啊。再說奴家昨天要是不這樣說,現在連命都沒了。”
“哼,等一下再收拾你。”
負蟾撇下這句,再看向楚燃竹與雷坼時,凌厲的眼眉已灌滿了殺氣。
雷坼最煩別人這麼看他,當下喝道:“他媽的趕緊打完了走人!”揮着狼牙棒衝上去。
怎料突然——空氣中憑空幻化出一圈圈禁咒,將雷坼圍在其中無法出來了。
楚燃竹心中一凜。
原來是負蟾施法將雷坼的行動封住——負蟾雖然妖力不高,卻擅長封咒巫蠱類的禁術。
這下冰漣得意了:“嘻嘻,雷坼大哥,別人家是不能亂闖的,不然會偷雞不成蝕把米哦!”
雷坼身在險境卻不躁不急,只道:“少俠趕緊走,這兒是龍潭虎穴,別待了!”
“可是你——”楚燃竹道。
負蟾衝他也釋放了封咒禁術,楚燃竹驚險躲開,聞雷坼喊着:“還不快走,搬救兵去,再不走全完蛋——!”
楚燃竹沒辦法了,只得屏氣凝神,化作黑光逃之夭夭。
冰漣對他恨之入骨,見他逃走,便把恨意發泄在雷坼身上,“你這遭瘟的豺狼,讓你和我們作對,看奴家不好好款待你!”
雷坼卻搞出臉無辜的笑,乍然喊道:“咦?木偶!那個木偶美人原來是你啊!”
負蟾、冰漣一疑,後者追問:“你說什麼?”
雷坼煞有介事道:“昨天我看到一個木偶,刻得是你!”
“在哪看到的?!”
“啊?在、在……”
“你說啊——!!”冰漣衝上前對着雷坼的臉就喊,她可害怕有誰跟負蟾一樣弄巫蠱術害她。
“哦,我、我說……”雷坼表演出擔驚受怕的模樣,“在酒樓裡……他——!”
又霍然指上負蟾,“是他,我看見他把你的木偶給一個姑娘,說、說把你整死了他就能娶那個姑娘!”
“滿口胡言!”負蟾色變。
冰漣卻氣憤的拽起負蟾的胳膊,“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被她這麼纏着負蟾幾乎控制不了封咒之術,他趕緊將她推開,“笨蛋,離間之計你也相信?!”
“喂喂喂做妖要厚道!”雷坼瞪大眼道:“美人啊,老子冒着生命危險告訴你,昨天這蛤蟆跟那姑娘,哎呀那個郎情妾意如膠似漆的,人家姑娘嫌你礙眼說什麼利用完了就搞木偶整死你!”
“負蟾——!!”冰漣氣急敗壞。
負蟾有口難辯,雷坼更是搶在他前面又說:“美人你跟誰不好偏跟這個癩蛤蟆!趕緊和他掰了吧,免得以後咋死的你都不知道!”
然後冰漣歇斯底里的拽住負蟾,“你、你連我也騙!我跟你拼了!!”像個瘋子一樣纏着他,“負蟾,你去死,趕緊去死啊!!”
負蟾被弄得捉襟見肘,一時間沒法控制咒術。
雷坼就等這一刻了,現在時機到來,他一溜煙沒影了……
“負蟾,我殺了你,我和你拼了——!!”
冰漣還在抓狂的揪着他,橫眉怒目。
負蟾大吼:“你鬧夠了沒有!”狠命推開她,“雷坼的話你也信,都讓他跑了!”
“我不管,我不管!”冰漣再度撲上來,嚎叫着掐住負蟾的脖子,使盡全力勒着,“你要是不死我就會被你整死,我纔不要死呢!!”
可冰漣雖用上十分的力道,可畢竟有傷未愈,勝不過負蟾。他一發勁,一掌打在冰漣胸口,令她口噴鮮血跌倒在地。
眼神是那樣不甘,恨不能化作一團火,將負蟾就此燒成灰。
負蟾忿然道:“我還沒怪你私抓雪葵嫁禍於我,你就已現出原形,真不如昨日不救你!居然背叛我!!”
這最後一句也不知說中了什麼,令冰漣霎時就像跌入深淵一般,所有的神采都碎成死灰枯槁。有種難以置信的頹廢,就此將她的全身佔領了。
“不要……不要……聽我解釋……陳渡,我的陳渡……我沒有背叛你……”
呆呆喃喃,絕望的痛苦將雙眸沾染的萬念俱灰。
負蟾冷睨着她,懶得拆解她現在中什麼邪了。他冷冷進屋,憤然將門帶上,再不想看她。
憤懣的回到木匠桌前,負蟾盯着桌上的三個木偶,這一刻他有種將之掃落在地的衝動——這女人要跟他反目成仇,虧他還給她刻這幾個木偶——天底下竟有這種恩將仇報的女人!
然而,雕刻這門手藝曾是負蟾的生命,他至今也不能丟棄這種職業習慣。最終只得耐下口氣,繼續操刀雕刻最後一個木偶。
刀下絕技,入木三分,時間也過得極快。
漸漸的不知從幾時起,屋外響起淅淅瀝瀝之聲。
下雨了,雨打屋檐,令模糊的窗紙更加模糊。聽雨刻木,也可以成爲一種樂趣吧。
當負蟾完成這最後一個木偶時,望了眼屋角的沙漏,原來已過了兩個時辰。
他仔細收好木桌,打開了屋門。
“……!”
這一刻負蟾如遭雷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