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的大査櫃到來時,宋可人等人已經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這可真算是怠慢了,果然那宋可人的臉上顯出了十二分的不悅。
姓盤的大査櫃一進門兒,正逢宋可人站在窗下。陽光照在宋可人的側臉,盤掌櫃不禁一愣差一點嚇得沒了魂。
宋可人扭過頭來,那盤掌櫃一見,登時心裡就有十二分的狐疑。但當下,盤掌櫃的依舊擺出了一副愧疚的樣子。
“真是對不住了,這不讓些櫃上的瑣事纏住了。對不住,真是對不住!”盤掌櫃掛着一臉的歉意笑着說道。
蕭烈趕忙站起來,微笑着回禮:“盤掌櫃的客氣了,客氣了,凡做生意的總能碰上這樣那樣的突發事件,若是這一點再不能夠理解,真是不配做生意啊!”
一番寒暄下來,蕭烈便連忙介紹宋可人的身份。
“這是內子。”蕭烈笑着說。
“哦哦,弟妹弟妹。哎呦,我到是老了,剛纔一進門看到了弟妹的樣子一下子就想起了我們東家。那回大少爺離世,我親自去給少爺辦的後事。當時有幸見到我們大少奶奶一次,到跟弟妹有幾分相似。哎,真真是可憐人。大少爺那麼疼她,爲了她連命都不要了。兩個人相親相愛的,結果,哎,真是紅顏薄命。”盤掌櫃的一面看着宋可人一面說出了這番話。
宋可人的臉上始終掛着淺淺的微笑,但是,誰又能看到她心裡在滴血呢?
紅顏薄命,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死在了心愛的人後面。當你眼睜睜的看着心愛的人死去時,心中的那份悲痛已經是無法言表。
爲何要忍受生離死別?這豈非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
“相信這位少奶奶一定能遇見一個好心人疼愛的!來來,咱們先坐吧。”蕭烈一面說一面小讓座。
“哎呦,你看看你們,明明知道少奶奶要來,還請什麼大姐兒來?胡鬧!胡鬧!”盤掌櫃不悅的說道。
蕭烈笑了笑,沉穩的說道:“是內子聽說盤掌櫃的是生意場上的英雄,硬是要來一睹盤掌櫃的尊榮,其實都是她的不是。一個女人家卻是不適合出息這種場合,她現在該回去了。”說完,蕭烈又將頭扭向了宋可人:“你回去吧。”
宋可人趕忙笑着說:“是。”
盤掌櫃的連忙說道:“哎呦豈敢豈敢,這不是折殺老夫麼?這樣吧,請夫人到我們家坐坐,賤內喜歡打馬吊,這會子湊幾個人打馬吊豈不是好?”
蕭烈大喜,笑着說道:“還是盤掌櫃的想得周全!”
一進盤掌櫃家,已經有兩位夫人在等了。
“這位是黃少奶奶,她可是我們縣太爺的當家的。”盤夫人說道。
宋可人笑着點了點頭,說道:“黃少奶奶,久仰久仰。”
黃少奶奶露出了敷衍的微笑,說道:“您就是蕭夫人吧,我可聽說了,您家掌櫃的現在可是紅人。”
宋可人立刻笑着說道:“您吶,千萬別這麼說。橫豎都不過是個生意人,怎麼能跟縣太爺比呢?”
大家說笑了一會,盤夫人又指着另一位夫人說:“這位是盧夫人。”
“好了好了,人都到齊了。你們在寒暄一會,我這手就要癢癢到天上去了。”黃少奶奶說道。
盤夫人連忙說道:“那就快開始吧。大家呀,都放開點。”
宋可人笑着說道:“我呀,就喜歡打馬吊,往後還得請各位多多栽培!”
四圈過後,宋可人並一圈也沒贏過,不是幫人家胡了,就是眼睜睜的看着人家自摸成功。宋可人是故意的,每次面對這種牌局,宋可人都會故意輸掉幾局,待到大家對她開始有好感後,在賺回來。
“蕭家少奶奶,你的手氣怎麼這麼差?”坐在宋可人身邊的黃少奶奶說。
宋可人笑了笑,說道:“我呀,一見到官運亨通掌櫃的的夫人,就手軟。這可是老毛病了,不過打幾圈就好了。”
打麻將就是這樣,你若總是贏,人家不福氣。你若總是輸,人家又看不起你。這就是女人。
“我聽說,今年的京兆可是不太平。”宋可人一面摸牌一面說道。
黃少奶奶得意的笑了笑,說道:“那是自然。這個月初有人從京兆回來,城裡亂的都不像樣了!聽說,京兆的方家也出了問題,盤夫人這回吃緊吧?”
“方家?方家出什麼事兒?二條。”宋可人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
“別動,二條宋可人要。”盧夫人說道。
黃少奶奶又白了她一眼,說道:“我看你是快胡了,你們還不知道吧?方家的族長跟周家打起來了!別提了,周家人都被打慘了!”
宋可人轉了個眼珠,故意說道:“不是吧?黃少奶奶也沒見到怎麼就知道周家被打慘了?”
黃少奶奶見宋可人否認了她的能力,立刻白了宋可人一眼說道:“你纔來幾天。這裡誰不知道,我們家在京兆可是有人的。知道麼,方家這回可是完蛋了!”
“完蛋?不會吧?”宋可人問道。
這句話幾乎脫口而出的話,讓宋可人不禁的懊悔自己的失言。
“你怎麼對這個感興趣?”黃少奶奶說道。
宋可人笑了笑,說道:“嗨,我就是好奇唄。這不,要跟方家做生意嘛。我們做的生意不大,可別拖欠虧了。”
“漢中這麼多戶,怎麼就想起跟方家做生意了?”盧夫人問道。
宋可人笑了笑,說道:“方家不是大戶人家嗎?過去沒想這麼多!”
黃少奶奶笑了笑。
宋可人擡頭看了看盤夫人,只見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麻將牌。宋可人的心裡略微的鬆了一口氣。
“不過,說真的。金人越來越兇了,就怕要打到漢中了。哎,京兆當時吹的好,說是晚年不會攻破,結果呢?還不是成了人家的階下囚?”黃少奶奶說道。
宋可人點了點頭。
“對了,萬一金人打來了你們都有什麼打算?”宋可人故意岔開話題的問道。今天,不能在問有關戰事方面的事情了。多問幾句,一定會被懷疑。
“怎麼,你還沒打算嗎?”盧夫人問道。
“沒有,我就是來做生意的。”宋可人故意懊惱的說道。
黃少奶奶突然頓了頓,嘆了一口氣說道:“是呀,是該打算打算了。”
“哦?大家都開始囤貨了?”宋可人摸了一張牌,瞬間又趁着他們不注意偷了一張牌。
黃少奶奶又嘆了一口氣,幽幽的說道:“囤貨有什麼用?金人來了只有跑!”
宋可人看着她,笑了笑,並且偷偷的將多餘的牌丟了出去。
“你們說,這回誰能被推出去?”盤夫人突然說道。
黃少奶奶得意洋洋的笑了笑,故作曖昧的說道:“愛誰誰,可不能是我們家的相公。你們放心,如果金人真有什麼動向,我會及時通知你們。我們家上面有人!放心放心!”
“那可就多指望你了。”盧夫人笑着說道。
在她們對未來的分析中,宋可人咯咯的笑着,並將手中的牌“啪”的一下,齊刷刷的推到桌子上。
“胡了!”宋可人說。
黃少奶奶與盧夫人頓時面面相覷,尷尬的笑了笑。
從盤家出來已是下午,天色漸漸變暗,該是回去的時候了。拉車的小夥計卻告訴宋可人,蕭烈吃晚飯後便去了開明寺上等她。
於是,宋可人便又馬不停蹄的趕到了開明寺。
原來,蕭烈竟是爲自己的亡妻上香去了。不知爲何,宋可人心裡有些怏怏的不悅之感。
上香結束,兩人便一同走上了開明寺塔。
宋可人站在開明寺塔上,只覺無依無靠。這時,蕭烈走了過來,輕聲說道:“可人,你實在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宋可人扭頭看了看他。
蕭烈眺望遠方,說道:“我記得和你說過,我喜歡倔強的女人,但是,面對你,我覺得還是溫柔的女人可愛。”
宋可人輕輕的笑了笑,說道:“我可從來沒叫你啃這塊骨頭。”
蕭烈靠在一根柱子上,渾身發散出憂鬱的田園詩人的味道。他久久的不肯講話,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或許,是想起他妻子慘死的經歷,也或許,在享受此刻的風華正茂。
過了好一會,蕭烈像是從他的那個世界裡回來了一樣,看了看宋可人,說道:“其實,有些時候一個人該放手就要放手,人生,始終都是孤獨的。這一生你會經歷無數的男人、女人,但是終歸到底,還是一個人面對人生的。”
她知道他想說什麼,於是,她只笑了笑。
過了一會,他突然問宋可人:“宋可人,你在想什麼?在想周恆嗎?”
宋可人看着天邊的雲,輕輕的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在這上面,我只感覺到是另一番天地。而今天以前的過去,只像那天邊的雲,飄走了就不再回來。”
“你到是看開了。”蕭烈嫉妒的說道。
宋可人輕輕的笑了笑,說道:“我不知道這算不算的上看開了,只覺得此刻的心中無限的寧靜,這感覺舒服多了。”
蕭烈點了點頭,說道:“是呀,站在這裡,我突然感覺,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硬湊在一起。”宋可人扭頭對他笑了笑,他也對宋可人笑了笑。那一刻,宋可人只覺得,他換成了另一個人,與他的恩怨以及過去未來都將煙消雲散,只在這一刻,享受着兩條平行線的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