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虎將金哥兒倒掛在牙牀邊上,伸手提了酒壺往他的鼻孔裡便灌,辛辣的酒水直衝入腦,頓時嗆得金哥兒不斷的扭動身子,像是垂死的野獸一般的掙扎悶嚎不休。
房中衆女子掩目不忍看,蘇錦捻着兩顆落花生往嘴裡塞,便嚼便道:“你們怕麼?是不是嫌本官手段毒辣了些?這傢伙背叛主人陷害忠良,因他之行,幾乎斷送兩家人九族數十口人的性命,這等人還用跟他客氣?如今事情敗露還抵賴不認,自然要他多吃些苦頭。”
鶯兒怯怯的問道:“官爺教奴家所說的那個故事是真?這金大官人便是那個背叛主人的傢伙麼?”
蘇錦點頭道:“就是這廝,勾結朝中奸邪之輩,捏造謀反之證據,用他主人的私章偷偷蓋上,同時還攀誣當今朝中重臣,用心何其奸詐;這等不仁不義不忠之人,須得嚴加懲戒。”
鶯兒拍拍胸口道:“奴家明白了,若果真如此,這人確實該死。”
蘇錦笑道:“你做的很好,頗有些小心計,你的故事一出口,這傢伙便慌不擇路的逃走,說起來你也是有功之人,本官定好好的賞賜與你。”
鶯兒福了福道:“賞賜倒是不敢,這等奸人人人痛恨,奴家爲官爺效力也是該當的。”
蘇錦捻起幾塊銀錠塞到鶯兒手中道:“有功便要賞賜,本官豈是賞罰不明之人,這幾十兩銀子便是賞賜,以後若有人欺負你便報本官的名號,本官替你出頭。”
鶯兒感激涕零,趕緊道謝道:“多謝官爺賞賜,不知官爺名諱是?”
蘇錦道:“本官叫蘇錦。”
鶯兒和其他粉頭們驚喜道:“原來您便是蘇大人?咱們院子裡的琴師歌姬都喜歡唱您的詞兒呢,都無緣見您一面,沒想到今日您居然現身了。”
老鴇子也高興的了不得,忙道:“奴家可要趕緊去叫她們來認識認識,她們可一直最喜歡唱您的詞兒,這個機會不能錯過。”
蘇錦苦笑道:“莫慌,沒見我這正忙着麼?這場合見面,還不嚇傻了他們。”
衆人這纔想起還有個倒黴蛋正在受酷刑,這位蘇大人寫詞是個絕世高手,怎地整起人來也是毫不含糊很是歹毒,倒是難以將兩者集中到一人身上。
那金哥兒痛苦不堪,耳朵卻沒瞎,自己正在受酷刑,眼前這幫人還在說什麼詩詞歌賦,恨得咬他們幾口的心都有了;心裡一合計,既然落到如今這副田地,長痛不如短痛,若不招供還不知有多少酷刑等着自己,反正是一死,還不如死的舒服些;鼻子裡的酒灌得他滿腦子的酸脹痛楚,嘴巴又被堵住不能說話,便是想招供也沒法表示,集中生智之下趕緊雙手連拱作求饒狀,嘴巴里大聲的哼哼。
蘇錦一直就在注意金哥兒,見狀忙擺手叫停,問道:“你要招供是麼?”
金哥兒鼻孔中噴泉般的往外噴着酒水,雙手像只吉娃娃般不斷的作揖;蘇錦道:“放下他來,伺候紙筆。”
趙虎揮刀將綁着金哥兒雙腳的布條割斷,金哥兒咚的一聲栽在地上,嘴巴上的布巾一杯扯開,便大口的喘氣,又是打噴嚏又是咳嗽,口中的血污亂噴,狼狽之極。
“滋味好受麼?這可是最簡單的刑罰,本官獨闖酷刑十八道,每一道都如下一層地獄一般,這才第一道刑罰呢,乖乖的招了,省的受罪。”
“我招,我招。求大人莫要動刑了。”金哥兒幾近崩潰。
鶯兒早已拿出筆墨來鋪在案上,蘇錦道:“誰會寫字?幫我逐字逐句的記下口供。”
鶯兒道:“奴家會寫。”
蘇錦點頭道:“那你留下,其餘人等迴避,今日之事誰多一句嘴說出去,本官教他也嚐嚐十八酷刑再說。”
老鴇子趕緊道:“不敢不敢,大人放心便是,奴家出去準備酒菜,官爺審完犯人賞光用些酒飯,奴家叫那些琴師歌姬們來陪着大人用餐,也嚐了他們的心願。”
蘇錦笑道:“你且去,完事再說。”
老鴇子領了衆人出門而去,屋裡立刻靜了下來,蘇錦挑了挑燭火使之更爲明亮,淡然道:“說罷,如何勾結外人陷害石大人之事須得事無鉅細不準遺漏半分。”
金哥兒坐在地上披頭散髮,喘着粗氣道:“小人不敢隱瞞,大人也知道,我家大人俸祿不高,但卻講面子排場,小人是他的管家,家中用度時常入不敷出,大人又不願對付,很是教人爲難;去年中秋節,我家大人要召集好友賞月飲酒做詩,但賬上早已無錢,我便同大人商議是否可以不辦這個酒會,但大人不肯,反而訓斥了我一頓,說我就是想偷懶怕麻煩,說要我無論如何想辦法擠弄些錢銀出來辦酒會,這對他的仕途很有利。”
蘇錦皺眉心道:這個石介也真是的,打破臉充胖子作甚?沒錢卻好宴飲,這不是要下人爲難麼?
就聽金哥兒續道:“小人實在沒有辦法,便告訴我家大人取出我多年的積蓄來暫時添補虧空,事後再補償回來,大人當時答應了小人,於是那天晚上,小人取出八十貫錢來熱熱鬧鬧的辦了中秋酒會,大人也極爲滿意;其後數月,大人的月俸下來,小人便從中扣了八十貫出來,有一日大人忽然來到賬房要支錢使用,賬上豈有餘款,大人便問緣由,我便將此事說明白,沒想到大人勃然大怒,說我忘恩負義,當初若不是他收留我我便凍死街頭云云,小人無法辯駁,但小人也老大不小了,也想攢錢娶妻留後,便沒有將八十貫錢退回,後來我便聽家中婢女偷偷告訴小人說,老爺對我極爲不滿,打算將我驅趕走人。”
蘇錦問道:“石大人怎會如此?你這是瞎編亂造麼?”
金哥兒指天發誓道:“小人有半句虛言教我死後墜入十八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蘇錦擺手道:“說下去,後來怎樣?”
金哥兒道:“小人聽到這話,心中便有些氣憤,小人的命確實是大人所救,但十年來,小人鞍前馬後的伺候,從不敢懈怠,即便是工錢少的可憐小人也從未抱怨過,當初大人去赴任,路上遇到劫道的土匪,小人拼死保護大人才逃得性命,這些也都不說了,這是小人報答大人的一片心意,也從未想得到什麼回報;便是來到京城之後府中的婢女春梅與我甚是投緣,但老爺硬是納了爲妾,小人也打落牙齒肚裡咽,從未說過什麼;我忠心耿耿的衛護大人,沒想到大人盡然棄我如敝履,這教小人如何能接受?”
蘇錦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做此大逆不道之事,陷害主人,還是以謀逆之罪陷害,你的心腸也太狠毒了吧。”
金哥兒磕頭叫道:“天地良心,小的若有半分陷害主人之意便是豬狗之輩。”
蘇錦怒道:“到這時候你還狡辯,你太不老實了。”
金哥兒道:“大人請聽我說完便明白了,聞聽老爺要驅趕了我之事後,小人心下不忿,想想這麼多年來一番忠心化爲草芥,心頭便不平難當,於是我便想趁着走之前撈上一把,以後也好有生存的資本。”
蘇錦道:“石大人府上一貧如洗,你能撈什麼?”
金哥兒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大人寫的一手好字,刻得一手好章,很多人都來求字求章,但是我家大人都不願意,我也曾勸過大人,便是寫些字贈予他們又如何?替他們刻些金石之物又如何?潤筆之資也頗爲不菲,正好可以補貼家用;可是大人卻又將我呵斥一頓,教人無法理解。”
蘇錦心道:你怎會懂得這些文人老夫子的想法,個個清高無比惜墨如金,求字求畫求印章,那是要百般求肯才願意給,若不如此,又怎能顯得自己的字畫珍貴,刻得印章難得?
“恰在此時,東二坊的水墨齋的掌櫃的老顧找到了我,說是他的水墨齋有一位顧客指名道姓要石大人的字幅和印章,而且出的是高價,老顧問我能不能弄些出來得利與我平分。我一聽此言正好中了心意,於是乎便將大人以前的書信偷了幾封出來交給老顧,老顧又要印章,還說要大人的私章,我知道大人的私章視如珍寶,每日必把玩一番,拿出去必然露陷,於是老顧便出主意說,拿幾張空白信箋蓋上幾枚印章也算是交差,於是我便照辦了,按照要求交了蓋了印章的信箋;沒想到……沒想到竟然着了道兒,害了……害了大人。”
蘇錦沉思道:“幾封書信幾枚印章便能得利三百兩銀子,難道你便沒有懷疑過?”
金哥兒道:“哪裡有三百兩銀子,老顧只給了我十兩銀子,我便已經謝天謝地了。”
蘇錦道:“那你這錢從何而來?”
金哥兒嘆道:“大人莫急,容小人繼續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