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盛飯鋪。
這是飯鋪,在京城餐飲行業裡面處於倒數第二個等級,裡面做一些小炒菜,也賣抻面饅頭等粗糧,當然了,也少不了爛肉面。
隆盛飯鋪做的爛肉面是很出名的,所以價格比別家也稍微貴一點,要12個銅子兒一碗。但裡面的量挺足的,爛肉有兩種意思,一個是燉的爛爛的肉,還有一個就是爛了的肉。
爛肉面是窮人吃的東西,這玩意兒便宜實惠還能吃到肉,所以它既是燉的爛爛的肉,又是爛了的肉,做爛肉面的肉都是下腳料或者淋巴肉,甚至是已經臭了的肉。
隆盛飯鋪的肉選的稍微好一些,所以他價格也稍微貴一點,他的肉煮爛了之後還會回鍋跟黃花、木耳等配菜在鍋裡再燴一下,燒的香氣四溢了,再鋪在面上,最後在麪碗邊上加上一點蒜汁兒,一碗高配版的爛肉面就成了。
呂傑誠這小屁孩最愛吃這個了。
他中午足足吃了兩碗。
這小屁孩還沒桌子高呢,早上吃早點就吃了那麼多,中午還愣是幹下去了兩碗爛肉面。高傑義真想問他,你特麼是個豬嗎?
呂傑誠吃下兩碗之後,看了看門口煮麪的地方,隆盛飯鋪煮麪的竈臺放在街道邊上,冬天時候他們晚上不會把竈臺封死的,好讓乞丐晚上可以靠着竈臺邊上取暖,不至於凍死在路上,所以隆盛飯鋪的外號也叫竈溫。
呂傑誠摸了摸自己已經鼓起來的肚子,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秦致遠笑眯眯問道:“再吃一碗吧?”
呂傑誠搖搖頭:“不行了,真吃不下了,要不咱們晚上再來吃吧?”
秦致遠很痛快:“行啊。”
“好耶。”呂傑誠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
秦致遠對着高傑義擡擡下巴:“吃的差不多了,給錢吧。”
方士劫微微一愣,看向了高傑義。
高傑義裝作沒聽見,前面見着他師父那麼痛快地說出來吃飯的時候,他心裡就有數了,準沒好事兒,所以他身上一個銅子兒都沒留,光腳的誰怕穿鞋的?
高傑義埋頭吃麪。
秦致遠對方士劫:“老方,咱們先走,我請你喝茶聽書去。”
“好嘞。”方士劫站了起來。
高傑義這才擡頭,故意大聲道:“師父,咱們吃完了呀。”
這聲音大的呀,整個飯館裡的人都聽見了。
飯館掌櫃的和夥計也都看了過來,吃完了這是要會賬算錢了呀。
方士劫有些詫異地看着高傑義。
秦致遠不慌不忙道:“對,一會兒你把賬給人結了。”
高傑義卻大聲道:“那您得把錢給我呀。”
“瞧我,差點把這茬給忘了。”秦致遠答應一聲,走回來,拿起高傑義的手,把自己的手拍在他手上,用力抓了一抓,眼神緊緊盯了高傑義一下,警告的味道很明顯。
高傑義怕挨收拾,強笑道:“好嘞,這裡交給我了,您甭管了。”
秦致遠這才輕輕點了一下頭,招呼方士劫:“走吧,老方。”
方士劫也露出了壞笑。
等兩人出了門了,呂傑誠才緊張兮兮問道:“師哥,師父給了多少錢啊?”
高傑義攤開手,空空如也。
呂傑誠看傻了眼:“錢呢?”
高傑義反問:“你覺得他會給嗎?”
呂傑誠緊張道:“那怎麼辦?這一頓可吃了差不多七八十個銅子兒了吧?”
高傑義看了看桌上的東西,點頭道:“差不多。”
呂傑誠一攤手:“完了,昨晚兒在師父那兒騙的錢,一頓飯都吃沒了。”
昨晚上他們在秦致遠那裡坑了一塊大洋,給了車伕車錢再加上給人家演出費,他們倆手上也就餘下這點錢了。
“唉。”小屁孩惆悵地嘆了一聲,然後又喝了一口麪湯。
高傑義卻道:“你以爲這就完了?”
呂傑誠擡頭:“啊?”
高傑義感慨道:“我算是明白了昨晚上師父爲什麼給錢給的那麼痛快了。”
呂傑誠還沒明白,問道:“怎麼了?”
高傑義解釋道:“師父故意讓咱們坑錢,這樣他就有理由讓咱們花錢了,今兒這一頓他弄得可是理直氣壯,明兒肯定還少不了。”
呂傑誠傻了:“啊?可是咱們騙來的都花完了啊。”
高傑義道:“他會管你這個?他是指定得坑慘咱們了,不把咱倆的小金庫坑完,他是絕對不罷休了。嗨,你說咱們師父哪裡像是個讀書人啊,坑起人來是真的狠。”
呂傑誠一臉苦澀:“啊,那怎麼辦啊?”
高傑義寬慰道:“放心吧,至少今兒他坑不到我們的錢。”
呂傑誠納悶問道:“爲什麼?”
高傑義道:“因爲我沒帶錢。”
“啊?”呂傑誠徹底傻眼。
高傑義招呼夥計:“再炒倆菜,再來個腰花。”
呂傑誠:“……”
……
福海居,也叫王八茶館。馬上就要下午場子開書的時間了,秦致遠去的蠻早,他是不愛挑燈晚兒,但是白天這場,他還是盡心盡力的,這是藝德。
跟掌櫃的打了個招呼,秦致遠和方士劫尋了個位子坐了下來,茶館夥計過來給他們泡了茶,還拿了點心過來。
方士劫問道:“老秦,你把倆孩子留那兒沒問題嗎?”
秦致遠點了水煙筒,美滋滋抽一口,吞雲吐霧道:“放心吧,沒事。”
方士劫卻道:“可他們還是倆孩子啊。”
秦致遠看了他一眼:“小義兒最近腦子活泛的很,不用擔心他。”
方士劫頓了一頓,又道:“那上次他被傷的那事兒……”
秦致遠用力吸了一口水煙,煙筒裡面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秦致遠吐出一團白霧,然後緩緩搖頭,白霧擋住了他臉上的表情。
“喲,秦先生,您來的早呢。”劉八也架着他的鳥籠子來了,進來之後讓夥計把他的鳥籠子掛起來,然後去取來他存在這裡的茶具和茶葉。
秦致遠看他一眼,笑了:“喲,八爺來了。”
劉八也坐了過來,朗聲笑道:“是呀,您昨兒留的扣子還沒解呢,弄得我心裡癢癢的,今兒可不得來嘛。小義兒和小橙子呢,小義兒這臭小子昨兒還騙了我好幾塊大洋呢,今兒怎麼人不見了?”
秦致遠抽着煙道:“沒呢,他們得過會兒纔來。”
“哦。”劉八應了聲,笑着道:“我今兒可得跟小義兒好好逗逗悶子,可不能逮着我一人吃虧啊。”
秦致遠只是微微一笑。
此時,王八茶館裡面又來了一大幫人。
“幾位爺,您裡面請,過會兒就開書了,今兒白天是秦先生說書。”夥計招呼衆人。
汪老魚走在最前頭,馬三兒陪在他身邊。癩頭張是被人揹着進來的。
汪老魚沒動換,就是打量了一下這廳堂之內,又看了看王八茶館內標誌性的太一生水圖,還有掛在堂前的書單子,上面寫着白天兩點到五點,秦致遠說《永平生平》。晚上七點到十點,潘誠立說《明英烈》。
沒找到高傑義的名字,汪老魚問夥計:“勞駕問一下,你們這兒有個叫高傑義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