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北京,滿是沁人心脾的綠,不似盛夏的燥熱,亦沒有春日的微寒,一切都顯得剛剛好。高層的茶餐廳裡,兩個青春正勝的女孩子,吃着茶點,聊着彼此的心事。
“念念,你真的連冰塊臉都不打算告訴嗎?你消失的那兩天,他好像一直在找你。那晚,冰塊臉和蘇景和都給我打了電話,他們都很着急。”棕褐色長卷發的沈清夏微蹙着蛾眉,緊張又擔憂的看着面前的蘇念。
蘇念黑色的長髮高高紮起,在腦後盤成了一個丸子,青春又減齡,木然的雙眸不復當初,她垂着雙眸,慢慢搖了搖頭,釋然道:“離開那裡後,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下來了,沒有了熟悉的一草一木,也不用去想那些過往的點滴。”
“念念,現在你搬到哪裡去了?”沈清夏知道念念沒有離開北京,可是具體的地點她不知道。
“南五環,等收拾好家裡,再重新找一份工作,一切,重新開始。”蘇念微微一笑,只是,淡淡的雙脣有些無力。來北京,不到一年的時間,她又一次搬家,這是她住的第三個地方,不想和其他人合租,城區裡整租又太貴,她就在五環外找了一個開間,整租季付,幾乎花光了所剩不多的存款。
漂泊的心酸再一次席捲,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安定下來,可以有一個不用隨時就要搬離的家,可以有一個遮風擋雨的自己的小小港灣,可以有承載自己理想的溫馨的空間。唯有努力,才能支撐起自己小小的夢想,唯有努力。
北京很大,裝得下兩千多萬人的夢想,北京又很小,也許下一刻就沒了容身之地,就得收拾包袱走人。也許,這就是城市的魅力,夢想的力量,滿懷的憧憬,讓無數青年趨之若鶩,然而最先領會到的,卻是現實的殘酷。
“去年夏天,咱們剛來北京,感覺一切都是純真的,美好的,如今,心境都變了,這就是成長吧,只是,成長的代價,咱們都始料不及。”沈清夏滿目惆悵,憶着往昔,嘆着今昔。
“念念,我感覺你咋又瘦了呢!你瞅我,都被正宇喂胖了!”沈清夏話題一轉,捏着自己的小肚肚,撅着性感的紅脣,散開的波浪長髮襯得精緻的瓜子臉更加的嬌小玲瓏,和她滿口的大碴子味倒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沒有胖,就算胖了也是幸福肥,對了,清夏,恭喜你複試通過!”蘇念舉杯和沈清夏碰了杯,清夏已被擬錄取,將要開始新的研究生的學業,重回學生身份,總歸是一件開心的事情。每日悠哉閒着無事的沈清夏,卻在愁着自己三個月的暑假該怎麼過。
“唉,學生也挺累,唉,都是淚,”沈清夏作勢撇着嘴,嘆着氣,出聲道:“唉,我和正宇也吵架了,他最近總是說我蠢,說我笨,我不就是做不出來題嘛!可我就是不懂嘛!他就沒了性子輔導,一直數落我,我一着急,就和他吵起來了,還把他的筆記本給撕了,唉,已經三天了,冷戰,到現在都不聯繫我,也不理我,他真的是一點都不心疼我的!”
“你撕了人家的筆記本…他可是個學霸,還不得冷着你。”蘇念心下一頓,這倆人,都是衝動的急脾氣,誰也不想讓着誰。
“反正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好想像你一樣,拋下一切,從頭開始,唉,煩死了,哎對了,念念,咱們一起去剪頭髮吧,正好我也想換換髮型,換一個心情。”沈清夏突然睜圓了雙眼,像發現新大陸般的激動,非要拉着蘇念一起去剪髮。
蘇念倒也無所謂,換個髮型倒也預示着從頭開始,果然一有情緒就剪髮換髮型,是女人的通性,不管失戀也好,失業也罷,總想着改變自己,一個小小的決定,告訴着自己,你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你了,瀟灑的揮手和從前的你說聲再見,換完髮型,彷彿就是自信的無所畏懼的新生。
兩人手挽着手,走進理髮店,和造型師說着自己想要理的髮型,蘇念和沈清夏並排坐着,在造型師熟練的刀法下,伴着離情別緒,伴着惆悵失意,伴着淒涼憂傷,都隨着青絲緩落,一併飄下,心情也漸漸明朗起來。
蘇念原本的黑色及腰長直髮,剪至肩胛,染燙後,咖啡色的中長卷發披散開來,顯得更加雅緻含蓄,搭着空氣劉海,卻又時尚俏皮,襯得皮膚更加的白嫩。
沈清夏直接把棕褐色的及腰長卷發剪到了下巴和肩膀中間的位置,拉直染黑,變成了利索的齊肩發,倒是多了幾分學生氣來。
三個小時後,兩人舒展着笑意從理髮店走了出來,相視會心一笑,掏出手機拍了個美美的合照,沈清夏屏蔽若干人後,發了朋友圈,她特意等着,就想看看周正宇看完朋友圈後,會不會聯繫她。
蘇唸的新微信裡,除了一些同學,朋友外,倒是沒什麼其他人,只是她也懶得髮圈,越長大,越不想去展示自己生活裡的一面,只想與世無爭的待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裡。
此刻,在圖書館自習的周正宇,看着沈清夏的朋友圈,面色帶着薄怒,氣沖沖的走出圖書館,撥了沈清夏的電話。
沈清夏看着來電顯示,在蘇念面前晃了晃手機,得意一笑道:“你看吧,準是看了我朋友圈,按捺不住自己了吧,哼,準是來給我道歉的。”說着接通了手機。
“幹嘛?繼續不理我啊!接着冷戰啊!”沈清夏故意說着反話,一副冷嘲熱諷滿是勝利者的姿態嗆着聲。
“你剪頭髮了?”周正宇反問着,聲音充滿陰鷙。
沈清夏得意的勾起脣,語調又長又細,拔着嗓音道:“哼,我不僅剪了短髮,還換了髮色!”
“爲什麼不經過我的同意就剪短髮!沈清夏!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只是沈清夏等來的不是周正宇的道歉求和,反而是一頓讓她不明所以的炮轟質問。
“你大爺的!姑奶奶自己的頭髮,愛剪就剪!憑什麼要經過你的同意!”沈清夏一臉不可置信,頓時火冒三丈,以最高的嗓門懟了過去。
“你是我女朋友!你和我就是一體的!你剪頭髮當然得和我商量!”電話裡的周正宇理所當然的講着自己的道理,在他的世界觀裡,有商有量的來纔是對的,不符合他意的他也會想着法的辯解到對方無力反駁。
“你給我滾犢子!” 沈清夏怒不可遏的狠狠點擊了掛斷鍵,她最討厭的就是周正宇給她講大道理,偏偏自己嘴上功夫還沒他厲害,說不過他。
“怎麼了,清夏?”站在一旁的蘇念皺着眉頭,這纔剛結束冷戰通了電話,怎麼又吵起來了?
“他大爺的,他就是個孫子!我以爲他是來給我道歉的,”沈清夏委屈着張小臉,眨巴着眼睛,聲音微顫,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聲來,“誰知道他竟然說出我剪頭髮要經過他同意這樣狗屁不通的歪道理!他大爺的!氣死我了!”沈清夏又惱又氣,越說越委屈,抱着蘇念就低聲嗚咽起來。
蘇念撫着沈清夏的後背,無聲的安慰着,情侶之間,氣到極點,總是容易說出些出格的話來,把自己心中的苦悶吐槽到極致,怎麼殘忍怎麼來,自己發泄完了,舒服了,卻不管不顧對方有沒有因爲這些不過腦的狠毒冷酷的話受傷,待彼此清醒下來,卻一切爲時已晚,一點點的傷痛慢慢累積,變成無法挽回的失望,分崩離析。
“念念,你都不知道~~他的控制慾有多強,我現在想想就來氣!”沈清夏顫抖着身子,當真是委屈極了,“我今晚想去你那裡,不想再看見他,心煩。”
“好。”蘇念心疼的看向沈清夏,攬着她朝地鐵口走去,坐上南行的四號線,一個多小時後,纔到了五環外的住處。
夜晚,蘇念新搬進的高層開間公寓裡,蘇念和沈清夏,像當初她們剛來北京時一樣,並排躺在一張牀頭鏤空設計的雙人牀上,只是彼時的心境早已不再,當下的她們經歷了將近一年社會的打磨,日異月殊,早已恍如隔世。當時躺在牀上,有着對陌生城市的不安,卻又單純美好、激動向往的憧憬着未知將來的兩個女孩子,在瞬息萬變的浮華世界裡,早已渺無蹤影。現在的她們,各有各的悽苦哀愁。
“清夏,咱們好久都沒有這麼躺在一起聊天了,”蘇念在開着小夜燈的微弱光亮裡閃着自己的雙眸,突然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詼諧道:“我竟有些感激正宇,因爲他,咱們才又躺在了一起聊天,他又聯繫你沒有?”
“不知道,我把他拉黑了,他腦子有包,想到他就煩!他的控制慾太強了,你都不知道,他經常看我的手機聊天記錄,發現和哪個男生聊多了,他就飛醋亂噴,不分青紅皁白就和我吵,有時候他還刪我的好友!”沈清夏越說越來勁,整張臉都恨不得擰巴到一起,恨不得把周正宇所有的缺點全婁一個遍,“他還剪過我的褲子,說太短,不讓我穿,就給剪壞了,我現在想想就來氣,當時他一句‘我就是太在乎你太愛你纔會這樣’,我竟然就心軟原諒了他!真的現在想想就噁心!”
“若這次,他還說些軟話來求你,你會繼續原諒他嗎?”蘇念皺着眉頭,周正宇戀愛後的三觀,她是委實有些不認同。
“我…我不知道,唉,我就是心太軟了,可是我還愛他,他一求饒,我就心疼的不行,就會立馬原諒他。”沈清夏擰巴着,有些無奈,有些猶豫,想放手卻又不捨,可也不想繼續妥協,越矛盾心越亂。
“一時的心軟,最後受傷的總會是你自己…若真的三觀不合,和他在一起很不舒服的話,倒不如早些分開。”蘇念低沉着聲音,也許她的話難聽了些,但終究她希望清夏開心幸福,若周正宇真的如此偏執,如此以自我爲中心的慢慢對清夏的行爲和精神進行控制,她不知道最後的結局會是怎樣。
“嗯呢,我會考慮的,不想聊他了,心亂的不行。”沈清夏蹙着眉,無奈又心酸的閉上了緊皺的雙眼。
“早些睡吧。”蘇念心裡嘆了口氣,拉過薄毯蓋在了沈清夏身上,折騰一天,兩人也都累了,不消一會,便都沉沉睡去。
原想剪去三千煩惱絲,會一身輕鬆,如今,也不過是騙騙自己罷了。該受的苦,該來的難,並不會隨着青絲飄走,一時的輕鬆暢懷後,還是要繼續面對殘酷的現實人生,成長的代價總是傷痕累累,但願醒來,依然能夠保持初心,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