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凱想不明白,他已經安排了警戒,怎麼還會被敵人殺到跟前才知道。
其實事情也很簡單,呂凱是安排了警戒,可是他不能保證這些士卒不偷懶。惡戰一天,眼看着勝利在望,卻被從天而降的天火燒得焦頭爛額,狼狽而逃,這對吳軍士卒的士氣是一個嚴重的挫傷。這些人雖然逃了出來,可是帝女湖的那場大火卻留在了他們的記憶裡,同伴們在烈火中掙扎的身影,被火燒傷時發出的哀嚎,無時不刻不在折磨着他們的神經。即使他們離開了帝女湖,那些如龍蛇般扭出掙扎的火焰依然能讓他們感到徹骨的寒意。
終於回到安全的水面上,他們纔算鬆了一口氣,可是他們隨即又被派到了岸上的山林裡做暗哨,這讓他們的神經再次繃緊。這裡是蠻子的地盤,他們對地形不熟悉,不僅可能被蠻子偷襲,山林裡還有很多毒蟲猛獸,任何一樣都有可能讓他們致命。在這種情況下執行任務,他們的神經緊張程度可想而知。
當遭受無法承受的傷痛時,人就會暈厥,當一個人心理壓力太大,以至於無法承受的時候,很多人也會選擇逃避,選擇做一隻自欺欺人的鴕鳥。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經過訓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這種本能,但是能夠戰勝本能的畢竟是少數。
大多數吳軍斥候顯然並不具備這樣的實力,不少人上了岸之後,就找了一個安全的地方躲了起來,喪失了暗哨應有的作用。
就算他們堅守崗位也未必能有多大的作用。在沅溪部落的地盤上,要和士氣正旺的蠻子進行夜戰,遠道而來的吳軍並沒有任何優勢。更何況蠻子還有神犬幫忙。遠在吳軍發現蠻子之前,神犬就能聞到他們的氣味,緊接着,不是神犬潛伏而至,咬斷吳軍的喉嚨,就是蠻子們悄悄的摸過來,一刀割斷吳軍的脖子。
在黑沙等人的帶領下,魏霸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摸到吳軍的大營邊。那時候呂凱甚至還沒有休息,高大的戰船。飛揚的戰旗,來往的人影,將呂凱的位置暴露無遺。
魏霸耐心的等到呂凱安排完了防務,回艙休息,才下令發動攻擊。他給王雙一個任務:用你的四石弓將呂凱封死在他的座艙裡。如果能一箭射殺,那當然再好不過。
沅水寬約百步,呂凱的座船在正中偏南一些,離北岸大概七十步,王雙的四石弓射程一百六十步,這個距離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問題。爲了能一擊必殺,王雙還在箭矢上用了毒。見血封喉的毒。
呂凱就這樣被王雙壓制在了船艙裡,一時無法出艙。而魏霸此時卻下達了全面攻擊的命令。
呂凱的警惕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沅溪部落的山寨在沅水北岸,他就在沅水南岸紮營。離岸最近的戰船也有三十步,遠的七八十步。魏霸追擊而來,沒有戰船,在這種情況下。泅水搶渡簡直是找死,戰船上的吳軍很容易發現他們。然後毫不費力的射殺他們。更何況吳軍雖敗,總體人數還是遠遠超過他所帶的親衛營,面對面的硬撼絕不是什麼明智的做法。
魏霸選擇了遠程攻擊。
魏霸讓蠻子們選擇較高的地勢,藏身於樹木、山石之後,居高臨下,向吳軍戰船拋出帶來的油罐。油罐的數量不多,所以魏霸讓他們以呂凱的戰船爲目標,集中攻擊呂凱的戰船,當一個個油罐在甲板上砸開,油液四處流淌的時候,有人射出了火箭。
火箭呼嘯而至,深深的紮在甲板上,一下子點燃了油液,大火騰空而起,照亮了吳軍的慌亂的身影。就着這些火光,蠻子們拉開新到手的弓弩,扣動弩機,鬆開弓弩,射出一枝枝利箭。利箭飛過河面,穿過火苗,射向那些剛剛驚醒的吳軍。
吳軍剛剛入睡,又遭到了襲擊,一時慌亂無比。更重要的是呂凱的戰船遭到了猛烈的攻擊,烈焰升騰,慘叫聲此起彼伏,一個接一個將士中箭落水,有的渾身是火,發出悽慘的叫聲,在甲板上四處狂奔,直到一頭扎入水中,激起沖天的水花。
甲板上當值的士卒遭到了最猛烈的打擊,一百多張弓弩,發射出密集的箭雨,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片刻之間,大半士卒中箭,剩下的也嚇得魂不附體,甲板上肆意流動的火油照亮了他們驚恐的眼神。
雖然遭到了襲擊,吳軍還是很快反應過來,各船迅速組織起反擊,同時用鼓聲向呂凱請示進一步的命令。可是呂凱此刻卻被堵住了船艙裡,根本無法發出命令。他在交州征戰多年,很容易的就發現了那些箭頭上的異樣,爲了把那三個親衛搬開,騰出出艙的通道,費了他好半天的功夫。
在這段時間裡,他的帥船已經起火,火苗燒着了桅杆上的繩索,猶如一條火蛇蜿蜒而上,迅速點燃了他的戰旗。等呂凱在親衛的保護下,終於站在甲板上時,他的戰旗已經燒得只剩一半,繩索被燒掉,熊熊燃燒的戰旗像一片灰燼,從空中緩緩飄落。
甲板上一片混亂,到處是火,到處是血,到處是屍體,慘不忍睹。
呂凱又驚又怒。他沒想到敵人如此窮兇惡極,居然又追了上來。他沒想到敵人如此強悍,他安排好的警戒居然一點作用也沒有,輕易的就被敵人摸到了跟前。他更沒想到敵人是如此剽悍,隔着六七十步,直接點着了他的戰船。
更讓他狼狽不堪的是一個強悍的箭手正藏身於岸上,向他射出一枝又一枝見血封喉的毒箭。對方的弓是如此的強勁,以至於毒箭飛躍了六七十步的距離,依然能夠破開盾牌,射穿親衛們身上的鐵甲。
就在他發愣的短短時間內,又有兩名親衛被毒箭射中,痛苦的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看不見的敵人最可怕,這個強悍的箭手嚴重挫傷了呂凱的自信心,他不敢再在自己的帥船上停留。這裡火勢太大,已經無法挽回,更重要的是火光讓他暴露在敵人的視線中,隨時都可能送命。
呂凱面色煞白,眼睛中充滿了血絲,神情猙獰可怖。他從軍以來,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慘敗。更讓他抓狂的是,到目前爲止,他還不知道他的敵人是誰。
他纔不相信沅溪部落的精夫黑沙會有這樣的心計。
呂凱雖然憤怒,卻沒有亂了心志,他迅速轉移到了旁邊的一艘中型戰船上,重新掛起了自己的戰旗,下令全軍進行反擊。在了戰鼓聲的指揮,得知主將呂凱無恙,吳軍慢慢恢復了鎮定,有條不紊的進行反擊。他們利用戰船上的弓弩與岸上的敵人展開對射,並且派出步卒,準備登岸反擊。
呂凱站在親衛身後,透過盾牌的縫隙,打量着岸邊山坡上敵人射出的箭矢,暗暗心驚。他能看得出來敵人的數量並不多,不會超過兩百,可是敵人的裝備卻大出他的意料。能射過六七十步的距離,依然有足夠的殺傷力,這不是蠻子們常用的武器,只能是制式武器。
究竟是蠻子們利用繳獲的吳軍武器加強了實力,還是另有一夥潛藏在暗中的敵人?呂凱越想越緊張,他想到了魏霸。他接到的消息說,魏霸從西陵逃脫的時候,身邊帶有一百五十多名親衛。魏家武卒在襄陽一戰已經揚名天下,是屈指可數的強兵,魏霸又是一個天才的軍械高手,他們完全有可能裝備性能卓越的制式武器。
雙方隔河對射,吳軍憑藉着人數的優勢,漸漸穩住了局面。在呂凱的指揮下,五艘戰船齊頭並進,駛向北岸,準備登岸立陣。
魏霸哪裡能讓他們登岸,吳軍人數佔優,一旦陷入陣地戰,對他非常不利。他立刻下令弓弩手阻擊,同時命令王雙和黑沙披掛。他們的甲冑太重,不能總是穿在身上,所以特地安排人揹着。陣地戰即將開始,他們立刻準備。
五十名吳軍登岸的士卒舉着盾牌,小心翼翼的上了岸,剛剛立下先頭陣地,山林裡突然奔出幾十個人影,當頭兩人健步如飛,揮舞着兩柄形狀怪異的長刀,向他們奔來。他們身上不知道穿着什麼,箭矢射上去火星直冒,卻無法阻擋他們的腳步。
這個情景把吳軍驚呆了。
王雙抓住這個機會,奔到吳軍的面前,大喝一聲,長刀帶着風聲迎面便斬,將一名吳軍矛手連人帶矛斬爲兩段。黑沙隨後趕到,長刀一揮,輕而易舉的砍下了一名吳軍的手臂。
吳軍大駭,王雙和黑沙並肩殺入,手起刀落,連斬數人。
五十個蠻子緊隨其後,大砍大殺。
吳軍被王雙和黑沙的強悍嚇住了,這兩人刀砍不入,箭射不中,手中的長刀卻鋒利無比,碰着便死,沾着便亡,他們根本沒有有效的剋制手段,被殺得步步後退,哪裡還有勇氣作戰。片刻之間,二十餘人被殺,剩下的驚呼一聲,轉身就逃,撲入水中,擊起一片片水花。
王雙大吼一聲,縱身躍起,踩着跳板登上了一艘戰船,大砍大殺,所向披靡。
蠻子們大呼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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