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天氣依舊炎熱,大夥站在太陽下早已汗流浹背,卻不知是被毒辣辣的日光所曬還是被秋水菀的話所駭住。
“管事的,便是請你說說,這賬本里所記載的另外三萬兩千二百七十八兩銀子去了哪裡?”
完全不給人喘息的機會,秋水菀突然眼光一冷,犀利地射向管事的。
管事的本就因她前面的話而感到不安驚慌,如今被她一瞧,更是嚇得白了臉,額上冷汗也層層浸出。可他不能承認,這無關乎牽扯不牽扯張氏,而是關係着他的身家性命。
“回世子妃,奴才不明白,這莊子今年內統共盈利三千兩銀子,便在不久前才交到世子妃手裡,哪裡來的三萬多兩?”
“管事的莫不是當我是好欺瞞、毫無學識之人?”
秋水菀懶得虛僞,直接狠狠將賬本仍在管事的身邊,聲音微沉,目光冷然,而後轉身,大氣地往茯苓備好的椅子上一坐,優雅高貴,卻又不失威嚴氣勢。
“世子妃……”
管事的愣了下,而後快速跪在地上,“請恕奴才不懂,可否請世子妃明示?”
他倒是鎮定了不少,說得不卑不亢,不慌不忙。
秋水菀冷笑未止,“管事的何不自己看看。”
在環柳着手去召集下人之時,秋水菀已經命茯苓拿了筆墨,將那賬本上有問題的全部圈了出來,爲的,就是讓管事的清楚,她秋水菀,不是個可以隨便欺瞞的主。
管事的但聞秋水菀這般說,緩緩伸出雙手從地上拾起賬本,一頁頁翻開了看,而他越是看,臉色就越是蒼白,雙手也越是抖得厲害。
“怎麼樣?管事的是否該給我一個解釋呢?”
“求世子妃饒命,求世子妃饒命啊!”
管事的着實嚇着了,他從未想過,自家這位主子,原來是這般精明之人,這次,他算是栽了。
“饒命?也不是不行,只要管事的能在一月之內還上這三萬兩千二百七十八兩銀子,那麼我可以念在主僕一場的份兒上,發還了管事的賣身契,既往不咎,可若是管事的拿不出這些個銀子,那麼不好意思,咱們只能去見官了。”
秋水菀本意是想處置了管事的,可轉而一想,這樣豈不是便宜了張氏?管事的瞧上去並非是個草包,想來他肚子裡的主意也多不勝數,若是讓他與張氏狗咬狗,逼得張氏拿錢出來,那麼張氏肯定會氣得跳腳的,好……如此甚好!
“一個月?”
管事的顯然覺得一個月時間太短。
秋水菀挑眉,“管事的當該知道,這已經是我最大的寬容了。”
“是,是。”
管事的還能說什麼?爲了自己的性命,爲了全家人的溫飽問題,他只能答應,大不了,找夫人幫忙。
“好,好……”
秋水菀點着頭,一個勁兒地說好,而就在衆人以爲事情終於過去鬆了口氣之後,她又突然冒了句,“這會兒口渴了,倒不知哪位嬤嬤姑娘能夠替我去冰窖裡尋個上好的西
瓜來解解渴!”
“西瓜?”
管事的聞言大驚,想要出口說什麼,卻被立於人羣中一名看上去有些年齡的老媽子搶了話,“世子妃若是想吃,奴婢這就着手去安排。”
她原是負責管前院一切事物的媽子,奈何自從莫蘭馨去世張氏接手莊子後,她便被調去後院管了這冰窖,是以她此時接口,也並沒有哪裡不對。
秋水菀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管事的,笑着問那媽子,“那便謝謝這位媽媽了。”
話落,眼看着那媽子要向後院而去,管事的立刻朝其他幾位媽媽使了個眼色,便見那幾名媽媽立刻上前,硬生生拉了那老媽子跪在地上,朝秋水菀磕着頭道:“世子妃恕罪,這楊媽媽人老了,記性也就不好了,冰窖裡哪裡還有什麼西瓜,前兒不久侯府老太太說是想吃得緊,是以便全部運去了侯府,世子妃怕是要多擔待了。”
這些個人都是張氏收買的人,自然是與管事的是一夥兒的。
秋水菀點點頭,看向管事的,“瞧我這記性,方纔管事的便已經說了,冰窖裡的西瓜都送去了侯府,我這裡還要什麼要。”
話落,又看向那位楊媽媽,“既然這位媽媽年齡大了,便打發出莊子罷!”
管事的聽後當即領了命要將楊媽媽趕出,哪知楊媽媽突而衝着秋水菀大喊,“世子妃明察,奴婢哪裡是老糊塗了,這分明是有人不想讓世子妃見着那些個西瓜,奴婢在這莊子裡十幾二十年來,先夫人在世時一直承蒙照顧,自然不忍心瞧見世子妃被他們欺瞞一次又一次,冰窖裡的西瓜還多得是,且他們哪裡是送去給了老太太,上次老太太想吃,他們還特意以世子妃的名義推了回去,卻在第二日將這西瓜送去了御史府,剩下的便是他們留着自個兒在吃,他們眼裡哪裡就有了世子妃,世子妃萬萬明察啊!”
她說得言辭鑿鑿,每一句、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實在很難看出她哪裡糊塗了。
管事的及幾位媽媽但聞她這般說,臉色頓時不太好看,尤其是管事的,方纔才經歷過一險,這會兒又來,便是那衣袖,已經被額上的汗水給浸溼了。
“世子妃恕罪,這楊媽媽昨兒也不知是哪裡摔壞了,在說胡話呢!”
要交還銀子變得尋張氏幫忙,管事的不是個笨蛋,自然知道要先維護張氏的名譽。
“是不是胡話派人一探便知。”
秋水菀揮揮手,阻止其他人開口,向茯苓使了個眼色,便見茯苓匆匆離了開。
不一會兒,茯苓回來,藍煙與冬青也跟在了身後,且每人手上,都抱着足夠大的西瓜。
秋水菀起身,走至幾個丫頭面前,伸手一一摸過那些瓜,再看向管事的及那幾位媽媽,道:“卻不知這瓜,是如何得來的?”
明明是沒有任何波瀾的表情,可卻依舊讓衆人不寒而慄。
茯苓斜眼瞧了瞧管事的,替他回答了秋水菀。
“回世子妃,自然是從冰窖得來。”
秋水菀轉身,看着茯苓,“哦?
可是沒有騙我?”
茯苓點頭,“奴婢哪裡敢騙世子妃,確實是從冰窖得來。”
“那就奇怪了……”
秋水菀有些迷惑,再次看向管事的,“管事的是否需要解釋一下,這冰窖何時又多了這許多的瓜?”
管事的見情況不對,只能趕緊認罪,“奴才知道錯了,請世子妃責罰,原諒奴才這一次罷!”
其他幾位媽媽見管事的都已經認錯,自然更是個個磕頭作揖連忙求饒。
秋水菀淡淡地掃過他們,“責罰是肯定的,不過我這裡有個疑惑,這西瓜生得好,你們想要自己留着吃是情有可原,卻不知爲何要送去御史府呢?”
送去御史府自然是張氏的意思,有什麼好東西從來不忘了孃家,這是體現張氏貪小便宜的缺點。
“是……”
管事的還有事求張氏,自然不敢出賣她,可正在他猶豫間,另一道聲音尖銳地響了起來,“是夫人下的命令。”
尋聲過去,正是楊媽媽一臉義憤填膺的表情。她自來時便在莫蘭馨手下做事,對莫蘭馨忠心不二,可自打張氏接管了莊子後,別的忠撲都被她以各種理由打發賤賣掉,是以她只能先忍耐,今日好不容易瞧見了小主子,哪裡會不告張氏一狀。
“媽媽可不要亂說,母親怎的會做這種事?”
秋水菀以不信任的眼光瞧楊媽媽。
楊媽媽有些焦急,生怕她被張氏所矇騙,便趕緊道:“小姐……世子妃,容奴婢說句大不敬的話,夫人根本從未將世子妃當做女兒看待過,否則,她又怎麼可能貪墨小姐嫁妝莊子裡的錢財,又怎麼會一心向着孃家呢?”
下人私自說主子的是非確實是大不敬,可秋水菀愛聽楊媽媽這直諫的話,不是真心爲你的人,又何必冒着大危險對你進言,是以,她相信楊媽媽是可以擔當大任之人。
“媽媽這番爲着菀兒想的好意菀兒心領了,只是母親萬萬不會做出對不起菀兒的事情的,菀兒稍後會細細求證。”
話落,看向管事的,聲音又冷了下來,“管事的,先前賬目一事咱們暫且不說,我既是答應給你一月時間就不會爲難你,可是今日這欺主一事,管事的怕是還得承受些懲罰。”
“世子妃請發落!”
管事的已經絕望,根本連求情都免了。
“並着這些個沒有規矩的奴才,一起下去各自領二十大板,然後尋了牙婆來,都變賣了罷!”
這樣的下人她不屑留着,自然更不可能發還了賣身契還他們自由,她也不屑那幾個賣奴婢的錢,只是她覺得這樣的懲罰纔算是合情合理。
一聽要被髮賣,方纔還唯管事的馬首是瞻的媽媽們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個個鬼哭狼嚎起來,無非也就是請求秋水菀從輕發落、保證絕不再犯之類的話。
可秋水菀認定了的,人因貪心而犯下的錯,全是不可饒恕,是以她態度很堅決。
最後,綠柳別莊內響起了長達半個多時辰的痛呼哀叫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