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說心越煩躁,薛陽跳下窗臺,揮了揮手,直言:“師兄你別問了,我心裡也很亂,腦袋快要炸開了,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解克文難得見他被什麼事影響至此的樣子,略感震撼,沒再攔着他,薛陽去了裡間睡下。
夜裡,薛陽翻騰得厲害,醉酒讓他的胃一直難受,怎麼躺着都不舒坦,最後還是起來吐出來纔算消停,解克文爲他倒了杯熱水後,開門出去,找了小二,賞了他一小塊碎銀子,吩咐他煮碗解酒湯,小二掂量了下銀子,夠他兩個月例銀的,喜笑顏開,大半夜被叫醒也不生氣,一溜煙下樓直奔廚房。
小半個時辰後,小二送上來解酒湯,解克文端進來,放在桌几上,薛陽又睡過去了,卻很不安穩,不知道夢到什麼,神情痛苦,渾身都在抽搐,解克文拍拍他的肩膀,小聲喚他的名字:“薛陽,薛陽,醒一醒!”
直叫了好幾聲,薛陽才睜開眼睛,卻像是完全聽不到解克文的話,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扭過頭去看他,解克文嚇得夠嗆,直言道:“再不應我,還以爲你得了失心瘋呢!”
薛陽緩思倏爾,問道:“叫我做什麼?”
解克文端起解酒湯,扶着他坐起來:“喝點吧,下半宿能好受些,不然胃疼頭疼有你受的。”
薛陽接過去,大口喝完,解克文將空碗放回桌子上,瞧他神情有些不對,剛要開口,驀地想到什麼,問他:“你可是夢中又見到了李姑娘?”
薛陽閉上眼睛,點了下頭,眼皮疼得厲害,他伸出雙手捂住眼睛,甕聲道:“師兄你歇着吧我坐會兒再躺下。”
解克文知道他這一夜心裡很亂,不忍見他如此痛苦,但也幫不上忙,起身道:“有哪裡不舒服記得叫我。”
薛陽重新躺了回去,望着漆黑一片的屋頂,神思飛得很亂。
第二日,他醒得有些晚,解克文還等在屋子裡,見他醒來,趕忙端過去準備好的溫水,看着他喝下去才道:“待會兒吃點飯就會好很多。”
薛陽問他何時動身,解克文搖搖頭:“剛剛細雨的人來報,徐晚晚到現在還沒出門。”
薛陽點頭道:“那我先出去,中午會回來一趟,到時候再告訴你下午我在哪裡,要是有了動靜記得派人來附近找我。”
解克文想要制止他:“你這麼不舒服,多躺一會兒不行嗎?”
薛陽擺手:“我等不了。”
一起身,腦袋暈乎了下,薛陽用力甩甩頭,換上衣衫,開門走到李沐芷房前,敲了好幾聲,裡面半點動靜都沒有。
又等了會兒,小二上來收拾東西,薛陽叫住他,問道:“這個屋住着的公子呢?”
小二想了想,答道:“這位公子很早就出門了,天還沒亮呢,我剛起來燒水,就見他下樓出了大門。”
薛陽愣在原地,李沐芷竟然走得這麼早?
不用再問,定是爲了躲開他無疑。
薛陽心裡不痛快,無精打采地回到了屋子裡,解克文正在盤腿練內功,聞聲睜開眼睛,一見他這副嗒焉自喪的模樣,知道是又從李沐芷那裡吃了閉門羹,看着不可一世的師弟身形消瘦的樣子,他都跟着心累,識相地閉上眼繼續練內功,只當沒看見。
薛陽徑直走回自己的裡間,胸悶氣短,快要憋瘋了,大力推開窗,卻愣在當場。
外面下了雨,現在已是秋天,一場秋雨一場寒,天陰成這樣,難怪他醒過來時還覺得時辰尚早,不會誤事,可現在才知道風雨交加,李沐芷獨自在外,不知道帶沒帶雨傘,穿得夠不夠厚。
極力回想着昨日李沐芷說過的話,估摸着還剩哪一塊的製衣坊沒去過,薛陽待不下去了,下口去,從老闆手裡買裡兩把傘,追出了客棧。
李沐芷來到城東附近的兩家制衣坊,每一家都經營得尚可,沒有賣出店面的打算。
既然不能盤下來,多看看也是好的,李沐芷細心地查看着他們的布匹和衣裳的樣式,待了大半個時辰纔出來,剛出門才發現下雨了,雨勢不算大,李沐芷走了幾步,還是覺得衣裳都溼透了,風一吹冰涼入膚,冷得不行,眼前一處廊檐,她加快腳步躲到下面,一擡頭便見幾名男子手持畫像進了剛纔的製衣坊。
雖然沒看清畫像上的人,李沐芷心還是咯噔一下。
雨驟然變密,李沐芷管不了這些,扭頭衝進了雨裡,剛走沒幾步就回過神來,冒着大雨在街上趕路本來就太奇怪,引人注目,萬一他們真是找她的人,就會被盯上。
好在前面拐角處有家酒樓,快到中午,她本來就餓了,渾身溼透後還冷,乾脆先進去吃頓飯再說別的,還可以避開盤查。
酒樓里人不算多,時辰尚早,李沐芷挑了個樓上的位置,點完菜就等着了,小二拿來一條幹淨帕子,李沐芷給了賞錢,便擦着身上的水,能幹一點是一點。
菜還沒上齊,樓下進來幾個人,說話聲音稍微有點大,李沐芷探頭去瞧,正是剛纔那幾人,她心裡大驚,慌忙整理自己的衣衫髮型,懊惱不已,淋過雨早晨出門時候特意抹黑的臉此時被沖刷了一乾二淨,再沒法遮擋自己的長相。
她還在思索着對策,幾名男子已經問完樓下的兩桌人,來到樓上,沒有旁的人,就直奔她而來。
李沐芷將筷子攥在手裡,計劃着,若是待會兒被認出,可以動手,但她不願動身上的匕首,哪怕打起來,只要沒人命就可算作鬥毆,可一旦她失手殺了人,就成了大事,江湖上本就有人在到處找她,再惹了官司,豈不是黑白兩道都無容身之地了?
幾個男子走到她眼前,先是展開畫像,對比了下她和畫像上的人,李沐芷一打眼,發現畫像因爲淋了雨,面容有點扭曲,加之昨天的教訓,她出門時候在胸前和後背處都塞了東西,脖子上也貼了肉色的假喉結,生怕自己被一眼看穿女子身份,此時的她看起來就像個有些駝背的年輕男子,同畫上的人並不像。
男子們又問了幾句,便離開,前往下一家店面。
李沐芷大呼了一口氣,心稍稍落回胸膛裡。
畫像上的人雖然褶皺變了模樣,但她能一眼認出來,就是她自己。
小二上菜,李沐芷假意好奇問道:“他們是誰啊?在找誰?”
小二答道:“最近嘉州城裡來了一些人,到處在製衣坊裡打聽一個女子,聽來這裡吃飯的武林衆人說,不光嘉州城,別的城裡也有人在找這個姑娘。”
李沐芷點點頭,心裡嘆道:果真是衝着她來的。
看來她和阿弟消失不見,江湖上的人並未放棄,還在搜尋着她。
心事重重地吃完飯,雨稍微小了點,李沐芷結完賬走出去,沿着街邊的廊檐緩慢走着。
原本還是要再去找店面,但被幾個男子攪合了謀劃,李沐芷仰頭看着灰濛濛的天空,只覺得走投無路。
她只覺得嘉州城合適,卻忘記它繁華,江湖人士也多,這樣的地方怎麼會少了紛爭?
衝着薛陽說得那句燈下黑不過是要強不認輸而已,現在看來,也許他說得對,這裡真的不安生。
轉念又想,嘉州城有人搜尋過去,也許以後就不會再有人來了?
可她經營店面,不能一直裝扮成醜陋黝黑的男子,長久下去,總要以真面目示人,那時候的她,更是如出頭之鳥,等着被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