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落在身上,寒意透過衣衫覆上肌膚,化爲無形的刀劍鑽入骨縫內,疼的鑽磨,江淮踉蹌一步,回頭瞧着穆玟,眼底漫出一絲不可置信。
穆玟目光駁雜,周身被打溼,衣服壓身彷彿有千斤重,她頹廢的站着,擡頭望向江淮,慘白的嘴脣慢慢抿緊,眼淚溢出。
江淮往前一步,眼珠微顫,聲音輕懸如飄絮:“穆玟你不會是要留下吧。”
穆玟咬牙,打開她伸來的手,‘啪——’的一聲,清脆如裂。
“君幸。”她聲若太陽初露時的浮冰,脆弱不堪,“今天你什麼都沒看見,我身上也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嫁來這裡那一刻我就回不去了。”
江淮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嗓子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是了是了,穆玟素日那麼桀驁的一個人,以棄婦的身份回了西昌,便是旁人都閉口不言,想必她自己給自己施壓,心裡也是備受煎熬,生不如死。
況且,又有誰會再次上門提親呢?
當真要這樣閉門不出待一輩子嗎?
穆玟深吸了口氣,淚噙眼眶:“君幸,對不起。”說完,轉身跑開了。
江淮佇立在原地,轉頭,恆王看着她,萬分得意的說道:“這就叫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她咬着牙,明顯有‘咯咯’從從口腔內傳出。
寧容左眼見着江淮又要發作,忙阻止道:“二哥,別說了,非要她再過來揍你一頓嗎?到時候我可不攔了。”說着,踏着一地潮冷,走過去拽着江淮溼噠噠的袖子,輕聲道,“走吧。”
江淮四肢僵麻,被他一步步的拽了出去,腳踩淤泥,掃髒了衣襬。
府門開,又合上了。
高蒔君鬆了口氣,對恆王輕聲道:“殿下,外面冷,回去吧。”
恆王回頭看着她,眸光深邃:“好。”
長空之上,雨水消止。
馬車平穩行駛,江淮斜靠在角落,目光幽深,不知道在看哪裡。
寧容左擡頭,問道:“怎麼突然過來了?”
江淮抽了下鼻子,淡漠道:“穆玟在大湯人生地不熟的,也沒有什麼親人在,郭家也不太重視,總得有人來看看。”
說完,以手捂面,聲音疲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寧容左寡淡一笑,江淮順着指縫處看他,語氣多了一絲怨對:“要不是你說的那幾句話,她興許就和我走了。”
那隻狐狸輕搖了搖頭,將雙臂枕在後腦處,淡淡道:“未必。”
江淮眉間微蹙:“怎麼?你就那麼篤定她會心甘情願的將這一切嚥下?”
寧容左輕合了眼睛,狹長的睫毛一動不動:“你爲了舊臣的安危尚且能如此負重而行,她怎麼就不能爲了穆家的名聲隱忍下這一切,更何況,她若是回去了,等待她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你比我更清楚。”
江淮垂眸,沒有言語。
馬車又悄然行了一會兒,她忽然道:“昨晚什麼時候走的?”
寧容左輕輕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子上下一動,驀地笑了笑:“怎麼了?”
江淮剮了他一眼:“我問你話呢。”
寧容左故作認真的想了想:“快天亮的時候吧。”
“那你”江淮嚥了咽口水,語氣突然變得極度彆扭,“沒做什麼不該做的事吧。”
寧容左拄着下巴,身子往前伏了伏:“什麼叫不該做的事啊。”
江淮伸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怕被趕車的北堂聽到,壓住怒意,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質問道:“我的衣服,怎麼回事?”
寧容左哦了一聲,隨即又靠了回去。
江淮瞪瞪眼:“你倒是說啊?”
寧容左慢吞吞且十分有條理的解釋道:“那是因爲我的衣服是溼的,咱倆這麼一抱,不就把你的衣服也弄溼了嗎,我怕你着涼,就脫了。”
江淮抿脣,臉色浮紅,幾欲滴血,低頭僵硬道:“那裡面那件怎麼也不見了。”
寧容左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不緊不慢道:“這個理由很簡單,就一個情不自禁,沒停住手。”
江淮好懸一口老血吐出來,擡頭,眼裡恨不得飛出一柄刀子。
寧容左笑意濃郁,眼中溫亮:“原來‘小荷才露尖尖角’已經變成‘橫看成嶺側成峰’了。”說着,又補了一句,“形狀好看,手感下次試試。”
他最後四個字說得極慢,每一個字都化爲一柄利劍,凌遲在江淮那無人可以踐踏上自尊心之上,羞恥度可以說是爆表額。
“你”
江淮眉間緊皺,紅暈從臉頰燒到耳根,動了動嘴脣,到底是沒有發作,伸手再次捂住臉頰,手肘抵住雙腿,再沒說話。
寧容左微側了側頭,促狹一笑,伸手捻了捻她的小巧卻通紅的耳垂,涼涼的,軟軟的,好玩的是,越柔越熱。
良久,才聽到江淮悶悶的說道:“鬆手。”
寧容左聽到這話,反而將另一個耳垂也捏住了,兩手的拇指和食指搓個沒完,邊搓還邊淡笑道:“這個耳垂也熱乎了。”
“噗嗤”
江淮終於忍不住一笑,鬆開手時,臉上已經沒那麼紅了,輕巧的打開他的手,語氣萬分無奈,道:“幼稚死了。”
寧容左將手遞到挺翹的鼻翼之下,嗅着她身上那與生俱來的清寡梅香,笑而不語,心情確實是極好的。
忽的,馬車好像壓過一塊石頭,猛地上下一個顛簸。
江淮本是做‘思想者’狀,這一下直接撞進了寧容左懷裡,準確來說,是撞在了他的小腹處,手肘還未收回,那堅硬的肘部好像硌到了某物之上
那隻狐狸登時渾身一緊,悶哼一聲,疼的臉上的血色皆如潮水般退去,他緊皺着眉頭,推開江淮,悲哀的側倒在坐榻之上。
江淮有些尷尬,咳了兩聲。
都好幾次了,每次都那麼準確無誤。
她拍了拍寧容左那倔強的背,語重心長道:“成大事者,要忍得住疼。”
寧容左極其輕微的呼了口氣,嘴咧的,連那兩顆乾淨的虎牙都露出來了,吭哧道:“你放屁。”
江淮訕訕一笑:“有那麼疼嗎?”
寧容左看來是真疼,連哭腔都逼出來了:“你試試。”
車簾外,北堂的聲音透了進來:“大人,沒事吧?”
江淮瞧了一眼呈蜷縮狀的寧容左,淡淡道:“沒事,他活該。”
北堂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卻還是哦了一聲,猛地揚鞭,馬車的速度再次加快,顛簸的也更劇烈了些。
寧容左捂着襠部,臉色發白,一路不停的說,且只說兩個字。
“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