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松鼠找到了令它心滿意足的食物,興奮的嗚嗚叫着,布瓦擡頭通過窗戶望了望這隻活蹦亂跳的小傢伙,心情卻久久無法平靜。
這已經是這對母子在霍德暮德村生活的第十三個年頭了。
十三年前世界的模樣,已經遠遠超出了布瓦現有的想象和認知。
從小習慣了霍德暮徳村平靜安寧的生活,甚至對於無聲的四季更替也無需在意,殊不知如今的一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居然是自己的父親用生命換來的。
第一次聽母親這樣完整的講述關於父親的故事,使自己能夠了解父親的世界,對於小小的布瓦來說無疑是一個不小的震撼。
他現在終於明白了,原來父親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年,做了一件如此了不起的大事,但也正是因爲這樣,父親永遠沒有從那個叫做巴別塔的地方出來。
莉莉深深嘆了口氣,繼續對布瓦說道,“我所能告訴你的大概就是這麼多了,因爲直到今天,我也始終無法弄清當年你父親在施展封印咒的時候,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以及你叔叔吉拉德到底爲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總之,那次任務沒有失敗,但也絕對算不上成功,封印咒對黑暗的封印十分不穩定,萬般無奈之下,光盟衛中的一名巫師只得又在巴別塔的外圍施加了一道魔法屏障,纔算是將黑暗完全封印在了巴別塔內。從那以後,所有的黑僕由於失去了黑暗之力的庇護,彷彿在一夜之間突然從人間銷聲匿跡,世界從此煥然一新。”
母親的一席話幾乎重新築造了布瓦內心小小的世界,他的小腦袋似乎沒法子一次性裝進這麼多東西,他歪着頭問道,“那我們爲什麼會生活在這裡呢?”
“這同樣也是這些年來我一直想弄清的一個問題。”
莉莉起身來到窗邊,手指輕輕搭上窗臺上的海棠花。
“我是怎麼從塔裡出來的,並且來到了這個距離巴別塔有千里之遙的霍德暮徳村,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當年發現我躺在河邊昏迷不醒的人正是費得夫人,是她把我帶回了家,而你就是在費得夫人家裡出生的。”
“那您沒有再進到塔裡面去找過爸爸嗎?”
“我是打算再進去過。”
莉莉平靜的回答道,“可是沒有人可以通過巴別塔外圍那道強大的魔法屏障,除非屏障消失,不過那樣的話,黑暗之力便會掙脫束縛,重返世間。我曾想盡一切可以通過的方法,最終發現都是徒勞。”
“可爲什麼別人都將我爸爸當成壞人?”
布瓦挺了挺腰板,努力回想着一些來自周圍人們的隻言片語,憤憤說道。
莉莉嘆了口氣,百般無奈。
“這是紮根人們內心深處的恐懼在作怪,因爲事情的結果並不完全符合他們最初期待的那樣,人們對黑暗的畏懼致使他們無法對未知的事物做出正確的判斷,因爲所有人都明白,雖然沒有人願意承認這個事實,那就是,遲早有一天,黑暗還會回來的。所以他們將對曾經希望的失落和對未來生活的憂慮統統怪罪到你父親沒有完成好的任務上。”
“這——這是爲什麼?”
布瓦嚥了口唾沫,驚訝的說道,“黑暗爲什麼還會回來,它不是已經被封印了嗎?”
“黑暗是被封印了沒錯。”
莉莉說道,“但那並不完全是封印咒在起作用,巴別塔外圍的魔法屏障只是一個臨時性的保護殼,它遲早會漸漸失去作用,到屏障完全消失的那一天,誰也不能預料到底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這跟我爸爸有什麼關係。”
布瓦從四腳凳上站起來,氣急敗壞的說,“他們憑什麼將所有責任都推到我爸爸身上!”
“孩子,人言可畏啊。”
莉莉回過頭,眼中閃過一絲痛楚。
“很多人對巫師本身就有偏見,加上當年黑暗軍團帶給人們的恐懼根深蒂固,人們打心底裡牴觸一切跟黑暗有關的東西。在幾度失去希望的情況下,人們都太過依賴‘預言石板’上的預言,堅信‘繼承者’一定會消滅黑暗。然而謠言往往會不脛而走,好多人都認爲黑暗沒有被永久消滅的原因出自你父親身上,這些人們妄加猜測,說你父親無法抵抗黑暗力量的誘惑,在最後的時刻淪爲黑僕,這才導致封印咒無法發揮出最大作用。”
天啊,這簡直是布瓦聽到的最荒唐的事了,“難道世界上所有人都這麼想?”
“當然不是。”
莉莉平和的說道,“有一小部分人還是理智的,他們一直堅信你父親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但是沒有人可以提供確鑿的證據去駁倒謠言,因爲沒人知道那天在巴別塔內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有可能比我知道的多一些的話,那個人便是你父親最好的朋友,在巴別塔中倖存下來的魯夫·唐克斯。”
“魯夫·唐克斯。”
布瓦重新坐回到凳子上,頓了頓說道,“就是十三年前和你們一同進到塔裡面的那個人嗎,他現在還活着嗎?”
“沒錯。”
莉莉回答道,“據我所知,他現在活的很好,而且他也始終堅信你父親是個英雄。”
“那他爲什麼不爲我爸爸證明?”布瓦問道。
莉莉搖了搖頭說道,“自從巴別塔一別,我便再也沒有見到過他,至於他是否清楚你父親遭遇了什麼,我也不敢妄下定論,可我最清楚的是,在失去你爸爸後,唯一讓我有繼續生活下去的理由,就是你。”
莉莉將一隻手輕輕放在布瓦的頭上,輕撫着兒子一頭亂亂的黑髮,眼中滿是欣慰。
“我要撫養你長大,可是我卻不希望你走上你爸爸的道路,我希望看到你跟普通的小孩子一樣,無憂無慮的成長,遠離巫師的世界,所以才讓你一直待在霍德暮徳,這個與世無爭的小村子。可事到如今我才發現,我的做法簡直是太自私了,甚至是大錯特錯,你在這個村子裡生活的並不快樂,布瓦,這裡不屬於你。這一切也許真的是上天的安排,願聖母保佑,原諒我的過錯。”
布瓦終於明白了母親這些年來的良苦用心,母親每次迴避自己時的眼神清晰的浮現在他此時的腦海之中。
這是他自從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跟母親面對面的正式談論自己父親的事,這些年來,他一直渴望瞭解關於自己父親的一切一切。
莉莉看着布瓦清澈的雙眼,深深吸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