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梓君出差去了,臨行前告訴她他這次出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時間會長點,大概要一個多月,讓她好好照顧自己。
沒有過問他爲何事出差,他既不說,那她就不問了。但那股匆忙勁是不言而喻的,之前他隔三岔五地發愣偶爾晚歸,哪怕抱着她她都能感到一種疲憊和傷感。這是多麼嚴重的事啊,工作上他們天天在一起,她多少了解公司的境況,一切運轉正常,他無需事事親力親爲。
她抱着抱枕,身上涼颼颼的。
已經一個星期了,每天都能接到他打來的電話,囑咐她工作不要太較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補血的阿嬌要天天吃。
他每囑咐一句她就嗯一聲,最後她還是情不自禁地問他何時歸來。
他說還有些日子,之後是輕似煙霞的一聲喟嘆,似秋冬夜空寒鴉低空滑過空氣的尾音,顯然,他累極了。
沈雪梅出現在冷梓君的別墅是她意想不到的,但此時來無非是讓她知難而退,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只要冷梓君沒開口,其它任何人都別想讓她中場離席。
沈雪梅看了一眼鬥志昂揚的黎夢晨,出乎意料,她沒出言侮辱,只是把手中的牛皮袋丟在茶几上,用手指了指,示意她打開。
一張張三人照親晰地鑽進瞳孔,那樣溫馨,可落入黎夢晨的眼裡,那是火燒燎原,她能聽到自己心臟嘶嘶的烤焦聲。有二人同牽一個孩子逛商場的,有在遊樂園三人齊飛的,其中一張是在游泳池拍的,小男孩趴在他的背上,男人轉頭看向孩子的關切的目光,而‘女’人就在他們身邊含情脈脈地注視着……
似曾相識……
夠了,老天真會捉‘弄’人,她無形中成了‘小三’,那是多麼和美的一家三口,在那個牢固的家庭中哪有她的立足之地。
她怎麼就那麼傻呀,以爲當鴕鳥就能求得心安理得。
這回可以死心了。可沈雪梅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她。
“你不知道吧,小子‘蒙’得了再障‘性’貧血,從出生就是。保守治療已經不能奏效,所以這次他是爲兒子捐骨髓去的……”
原來他是早有家室的,只是少了法律的一紙憑證,只是他們基因有缺陷不能結合,否則生出來的孩子必定先天不足。她已經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無聲的控訴摧人斷腸。剛纔還滿懷的信心一下被打垮了,她顧不得沈雪梅在身邊,失態的儀容下面‘色’蒼白,嘴‘脣’和手指都發青,最後就這樣怔在沙發上,久久地愣住。
難怪他要和她生個小孩,她‘迷’‘迷’糊糊地想,難怪那孩子的長得那麼像他,哦,他還叫子‘蒙’……
老天,歷經滄桑之後她以爲苦盡甘來,原來還有致命一擊。她這漫長的苦難只怕是唐僧都感動佛祖了,而她什麼時候才能功德圓滿取得真經啊?
只怕此生休矣, 否則他不會避開她。
沈雪梅什麼時候走她不知道,她就這樣沉沉地陷入了自己的圄圇圈裡。好久之後,她纔拿起手機。一遍又一遍地撥打電話,總是那個令人絕望的機械提示音。
黎夢晨的所有‘精’力傾刻間都被‘抽’走,此時所剩下的只有茫然的絕望。她以爲她做好了迎接一切打擊的準備,怎知自己就是海灘邊的沙畫,所有的堅強在親耳聽到眼睛看到這個真實的故事之後都灰飛煙滅了。
結果第二天沈雪梅如願以償地看到了一個頭發凌‘亂’眼睛腫脹的‘女’人睡在客廳的沙發上,毫無生氣,就像是被棄的巴比娃娃。
“你還在這裡啊,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你不會以爲我還會拿錢打發你吧。哼哈,怎麼可能,你以前不是‘挺’拽的,說什麼要多少梓君都會給,言尤在耳,物是人非,你只是他鬱結時的歡情,壓抑時的發泄。怎麼世上就有你這樣的傻瓜?這麼貪得無厭的蒼蠅臭蟲?”
黎夢晨沒有理會,她從躺臥的姿勢變作靜坐的樣子,靠在沙發後背上靜聽訓誡,臉無表情。無論沈雪梅發出多麼聒噪的聲音,她都只當耳邊風。
最後沈雪梅說了一句,“你滾吧,立刻馬上搬出這裡。”
見黎夢晨沒有動,她上前拽起她的胳膊,黎夢晨用力一甩,並用手順勢推開了她,就把她甩出老遠,踉蹌後退了好幾步,最後拌倒在沙發上,小‘腿’立即傳來了一陣陣疼痛。
“你……你”,你了半天,她也沒說出後文,她沒想到黎夢晨這樣膽大包天敢推她。
黎夢晨沒她想得那樣牙尖嘴利,她已做好了極盡嘲諷之能事,準備爲上次報仇雪恨。但她敢動手推她是她沒想到的,這簡直是大逆不道。一定要告訴兒子,看他回來怎麼收拾這個賤‘女’人。
“好,你喜歡犯賤,那就等着看子‘蒙’窩在他父親的懷裡撒嬌吧,我怕你受不住刺‘激’。”
沈雪梅說完這句話就氣呼呼地走了。
黎夢晨咚地一聲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凡事一而再,不可再而三。
人傳歡負情,她自親身經歷,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繼續等在這裡望穿秋水?那拿什麼去和她爭,以何顏面去面對那個孩子?又以什麼心態面對冷梓君?
罷了,命運從來不由人。
她從粘乎乎的地板上爬起來,眼前是黑白青灰的世界。頭髮都沾在臉上脖子上,‘亂’七八糟。面‘色’蒼白,沒有血‘色’,整夜的失眠讓她的眼窩身陷,眼睛突出,真有點像是臨死前蜥蜴的眼睛,怪恐怖的。滿身的臭汗味她也不顧,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地往樓上走去。
她拎着皮箱緩緩地從樓梯上走下來,搖搖‘欲’墜,身子是漂浮在空中的柳絮,腳下是浮動的飄萍。
她在這個旋轉的世界中坐了一圈又打回原形,可她並不是妖怪。難道世間之大竟無她的立錐之地,世人之多竟無一人是她的心愛之人?要做到兩情相悅,看樣子當真可遇不可求。
都說心誠佛可憐,而她只能自憐了。
下了樓梯,沒有焦聚的眼睛還是看到了一個男人。都與她頭 碰頭了,攔在她的面前。她認得這個男人,就是去她家打發她的男人,當日辱人自辱,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黎小姐,這個你可能需要。”他遞上支票,那身姿既不扯高氣揚又不奴顏卑膝,聲音平和,聽不出什麼箇中意味。
黎夢晨直接無視,推開擋在面前的手,繼續往前走。
“這是梓君少爺和太太兩人的意思,請你帶上,你會用得着的,不要太意氣用事。”
黎夢晨猛地回頭,憋悶在‘胸’中的一口氣得不到舒解,竟活活地倒在了地上。
嚇得那個男人急忙抱起她進了醫院。
她到底躺了多久她不知道上,兩隻空‘洞’的大眼在形銷骨立的面龐對映下更是大的突尢。醫生一邊給她作檢查一邊囑咐她要注意飲食休息,那喋喋不休的樣子跟年邁的母親非常相似。當然,在黎夢晨的世界裡這隻能想像。
她無聲地享受着這一切。
‘門’開了,她沒有睜眼,大概又是護士吧。
一雙溫厚的手輕輕地執起她正在打點滴的手,那是一雙溫暖又潤潔的手,輕撫着她的指尖,那樣柔和。接着又‘摸’‘摸’她的額頭,把遮擋住眼睛的頭髮稍稍往額邊掃去。
她睜開眼睛,看到從窗戶‘射’進的陽光直直的打在牆上,又反‘射’到了他的身上,那淡淡暖暖的光線,似細碎的光‘陰’舒緩地流淌出的音符,在他身上跳躍。
她不禁苦笑,爲何總是在她最脆弱最落魄時看到他?都是不想牽扯的爺啊。
沈傲君知道黎夢晨心裡難受,也只有她心裡難受的時候他才能靜靜地守候在她的身旁。像此時,連平時的尷尬都無暇顧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