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過來,坐。”蘇之青突然對她笑了笑,向她招招手,“我們父女很久沒有談心了。”
那是寵溺的笑,蘇繁詩很少在父親臉上看過的笑容。
她乖乖地坐到父親的旁邊。
蘇之青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髮,“我救莫風,就是讓他保護你,這是他的職責。更何況,這次不是什麼新崛起的神秘組織,是蘭花門。他對蘭花門本來就應該熟悉,這次的差錯差點要了你的命,怎麼能不罰?”
蘇繁詩抿着脣沒有說話。
“再說,爹只是讓他靜下心來練三天劍罷了。提高修爲,更好的保護你。”蘇之青知道她在想什麼,笑道:“對莫風這種從小孤單慣了的人來說,三天算不了什麼。”
蘇繁詩點了點頭,突然若有所思地問父親:“爹,你怎麼那麼肯定莫風哥哥一定叛出了蘭花門?”
蘇之青怔了一怔,似是想了想,隨即肯定地說:“我肯定。”
“就因爲您救了他的命麼?”蘇繁詩不解。
她並不是懷疑莫風。她也聽父親說過那一夜是如何救了他,讓他答應保護女兒。她只是好奇父親爲什麼會這麼信任這個人,把女兒的性命如此坦然地交給他。
爹到處都有探子,在她踏進蘭花門的那一刻,在千溪快要觸動那可怕的機關那一剎那,她不相信探子沒有快馬加鞭把這個消息告訴父親。可是父親並沒有及時趕來救她,只有她回到蘇府後纔回來。
蘇繁詩很聰明,很多事情不要別人點通就會懂。蘇之青之所以那麼鎮定,只可能有兩個原因。
她只是好奇,她想知道,到底是父親太信任莫風,還是父親……根本就不在乎她?
蘇之青這次回答沒有猶豫:“是我救了他的命,可是不僅僅是如此。莫風不會背叛你。這點我信他。”
蘇繁詩聽父親語氣中的堅定,有點怔住了。說着說着,父親似乎又回到了以往的樣子,很少笑,只是嚴厲地管教她的一個大人。
“不說這個了。”蘇之青又笑了,他看着女兒的眼神突然變得非常寵溺,“你對容庭與的感覺怎麼樣?”
“……啊?”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問題,蘇繁詩着實怔了兩秒,才失笑着回答:“您怎麼也問這個問題?”
“繁詩。”蘇之青轉過身來直視她的眼睛,眼裡有輕輕的嘆息,“這些年來爹一直忙着武林大事,很少能照顧到你,使我們父女的感情疏遠的不少,爲此爹一直心懷愧疚。”他頓了頓,笑了笑,繼續說:“現在這關係到你的終身,爹不能疏忽。”
蘇繁詩突然問:“爹,我和容小子真的有婚約?”
蘇之青怔了怔,點點頭:“的確。不過定這婚約的時候,並不知道你血脈裡流着麒麟血,因此,若你願意,這婚約可以作廢。不過……”蘇之青稍稍想了想:“我從小看庭與長大,覺得他無論從品行或修爲來看都是個不錯的人選,就是缺少點磨練。庭與秉性善良,就是性子有點急,有點浮躁,不過骨子裡還是好的。”
“爹……女兒也覺得容小子是個不錯的人。”蘇繁詩有點臉紅了。
——父親看人向來準確,就像他爲她找來的君聽紗姐姐和莫風哥哥,都是待她極好的人。
“爹給你時間想想,是不想讓一紙婚約束縛你。”蘇之青笑了笑:“庭與喜歡你,這點不假。”
晴空萬里,湛藍的天空不見一絲雲彩。微風拂面的當兒,彷彿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都只是夢一場。
容庭與雖然傷得也不輕,可是他恢復得很快。蘇繁詩被他保護,只是一點擦傷,一夜之間已經痊癒。莫風被軟禁在屋裡,蘇繁詩在後院裡獨自一人舞劍,無聊得很。正這麼想着,果不其然,她聽到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響起——
“詩詩,你真用功。”
那個聲音帶着微微的諷刺,蘇繁詩停下手裡的動作,轉過身來。
果然,容庭與站在那裡,一身白衣,笑得開懷,一點沒有受傷的痕跡。清晨的陽光傾瀉在他的身上,有那麼一瞬間,他俊美的容貌讓他看起來仿若天人。
蘇繁詩撇開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黑線着回敬他:“至少比你用功。”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的東西在我這裡。”容庭與伸出手,手掌裡有一個錦囊,“是剛剛從你袖子裡掉出來的,你都渾然不覺。所以我說你用功嘛,怎麼會本少爺來了都沒看見?”
容庭與無論說什麼話都能扯到自己身上來。蘇繁詩決定大人大量地不和他爭了,剛要把東西拿回來,伸出手的瞬間卻怔了怔。
這是那個在她院前石頭陣裡撿到的錦囊,以銀色紗布編織而成,花紋已經看不清楚,只是隱約一朵花的形狀。她本來要問莫風這是不是他的,可是這麼多事發生,她都把這件事忘了。
“對了,我爹怎麼還不接我回去,難道打算一直把我放在你這裡麼……咦?”容庭與正話嘮着,突然仔細看了錦囊一眼,臉色陡然一變,“詩詩,這錦囊是你的?”
“不是,是我在院裡發現的,應該是莫風哥哥的,我這去還給他。”蘇繁詩隨口回答,拿起錦囊剛要走,卻被容庭與按住,擡頭髮現他的臉色不對,皺起眉頭問:“怎麼了?”
容庭與把手中的錦囊放到鼻子邊嗅了嗅,神色是難得的嚴肅,“詩詩,你聽說過麼?江湖上流傳有一種藥,類似白色的粉末,撒到空氣中,無色,無香。短期服用不會有任何效果,而長期服用,便會不知不覺地變成一個廢人。”
蘇繁詩從小有生命危險,江湖上各種奇藥父親都和她說過。而容庭與口中的這味藥她當然也聽過,便疑惑地點點頭:“是……白藥?”
這白藥在江湖上非常神秘,就連蘇繁詩的父親也沒見過。因此關於此藥,武林中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傳聞,大部分不可信。之所以叫白藥,是因爲,這藥拿在手中是白的,撒到空中,卻變得透明,一點也看不見。
“對。你看。”容庭與攤開手,走到光下,讓蘇繁詩看清楚,“這是什麼?”
錦囊開口處有白色粉末,淡淡的,沒有香氣。
這□□蘇繁詩在發現錦囊的時候也注意到了,可是,那時她根本沒有停下來仔細想。
“是白藥,一定是。”沒等蘇繁詩回過神來,容庭與便嚴肅地下了結論。他凝重地擡起頭,看着她,“莫風爲什麼會帶着白藥?他帶着白藥,不會有別的原因。”
蘇繁詩沒有接口,怔怔地看着他。
“莫風想殺你,詩詩。”容庭與湊到她跟前,很認真有有點得意地說:“我早就和你說了,你卻不信,這下有了鐵證,你總得信了吧?”
“莫風哥哥不會殺我的。”蘇繁詩揚起頭,眼裡有不容置疑的堅定,“可能……可能,這不是他的呢?莫風哥哥不會殺我,他一定不會。”
容庭與還沒來得及阻攔,蘇繁詩就已經轉身向莫風的房間走去。
莫風一個人在粉色的房裡,以掌爲劍,發了瘋一樣揮舞起來。無所不在的殺氣讓這個本來就不算大的小廂房顯得更加無處立腳。
蘇之青想必也是瞭解他的,所以纔會這樣懲罰他,所以才知道他真的會害怕這種懲罰。
從來不會有人習慣孤單。從小孤單的人,只會更害怕黑暗,更害怕一個人。
黑衣飛舞,衣袂飄飄,再加上粉色的牆,略顯滑稽。可是,他的動作是決絕的,他的眼神是亮的,他的掌中劍是好不留情的。
正當殺氣高到一個頂端了的時候,門突然被輕輕推開。
“莫風哥哥——”蘇繁詩探進頭來。
有疾風之聲,莫風把手往左邊一帶,他的手掌險險避過了蘇繁詩的臉,一把劈開了旁邊的木桌,一瞬間,木屑滿天而飛。
莫風蹌踉了幾步,把目光投向來人,“小姐,你不能來的。”
他看着她的那一瞬間,雖然說“你不能來”,目光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彷彿在希冀着什麼。
但那只是一閃而逝的情緒,一瞬之後,莫風的眸子只是深深的黑,蘇繁詩都懷疑之前是她看錯了。
但她沒注意到,他的稱呼又恢復到以前的“小姐”了。
“我一個人來,爹又不知道,沒什麼大不了的。”蘇繁詩眨了眨眼,調皮地笑了笑,然後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樣東西,伸手到莫風面前,“對了,我在外面找到這個,應該不是你的吧?”
莫風看清她手中的錦囊,臉色明顯變了變。
蘇繁詩的心沉了下去。
莫風看了蘇繁詩一眼,拿過她手裡的錦囊,放進袖子裡。
他往回走,蘇繁詩卻沒有離開,“莫風哥哥,那是什麼?”
“……是藥。”莫風頓了頓,回答:“以前有一道傷,傷到心脈,我必須定時吃藥。”
那道傷蘇繁詩是知道的,也是看見過的,確實存在。就這樣橫在莫風的胸前,猙獰可怕。那時她才十三歲,看了一眼卻再也不敢再看。據說,那是蘭花門裡殘酷的殺手訓練裡得來的,莫風幾乎身體裡每個骨頭都曾經斷過一次或兩次。
“那沒事了,我先走了。”蘇繁詩退後兩步,走出廂房,“莫風哥哥,我明天再來看你。”
莫風怔了怔,剛要說“不用”,蘇繁詩已經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不知道爲什麼,蘇繁詩總覺得,兩天前從蘭花門回來後,莫風有點不同了。
她從小聰明,猜得透別人的心思,可是對於這個伴了她五年的人,她卻一直也不瞭解他的心思。他從不多話,她也從不能從他的眼神中瞭解什麼,因爲,他的眸子裡從來都是深深的黑。
不過,他於她的守護之意,卻是不容置疑的。所以,在這個人人都想她的命的江湖裡,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莫風什麼。
“怎麼樣?”容庭與在外面等她。
“莫風哥哥說不是白藥。”蘇繁詩看也沒看他一眼,“那就不是了。”
“什麼?”果然,容庭與立刻跳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說你就相信?”
“是,他說我就相信。”蘇繁詩還是沒轉頭對上容庭與驚訝的雙眼。
“你會後悔的……”容庭與鍥而不捨。
“那是我的事。”蘇繁詩頭也不回地回答,拉了拉他的白衣,“快,我要練琴了,君姐姐也應該到了。”
“練琴?”容庭與被蘇繁詩拉着,聽到這兩個字便哭喪着一張臉,哀嚎:“你還是一刀殺了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