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上旬。
黃河上,一副波瀾壯闊的畫卷正在上演。一隻由幾百個皮筏子組成的船隊,浩浩蕩蕩的從府谷縣出發,順黃河直下河南
。
船隊所到之處,引無數人圍觀,無數人爲之動容,爲之震驚!
船隊所到之處,引來無數的揮手,無數的羨慕,無數的歌聲爲之喝彩,成了一幅書寫明末陝西這個地獄的一副“逃出生天圖”。消息傳開,更是震動整個陝西,聽到的人無比爲之動容,民心驟然所向。希望之所在,就是河流,更多的人開始沿着河流,順河而下,整個陝西,無數的人流沿着小河走向大河,沿着有水的地方往下走,開始尋找那生的希望。
陝西,西安府。
徐光啓正在焦急的等待消息,他也是老早就接到周延儒送來的消息,說是要組織一批皮筏子招搖下黃河,以增進整個陝西災民的信心,說是已經通知了史可法這樣做云云,讓徐光啓等好消息……徐光啓對於這個建議,雖然有些疑問,但是,也沒說什麼,這件事,雖然有些“搶功勞,表現自己”的嫌疑,不過,徐光啓還是耐心的等待下來,不管怎麼說,只要能把災民的心穩住,就是大功一件,或許這件事,存在一些“搶功勞”的意思,但是,徐光啓也準備認了。於是,派了人快馬到黃河邊上去等消息,準備看看這件事的反響到底如何。
這天,徐光啓正在巨大的沙盤前面琢磨移民的事,門外就有人高呼起來。
“大人,大人,好消息,好消息……”狂奔進來的正是徐光啓派到黃河邊上探聽消息快馬,那名快馬一臉的汗,全身溼透了,不過看錶情,則是一副興奮的模樣。
“哦,有何好消息?”徐光啓看快馬的臉色,就猜到了大概,心中的石頭落地了,不過臉上,仍是平靜的得很。
司農司諸多的移民官,書辦等等都聽到了,都跑過來圍觀,看到底是什麼好消息,在這民變即將大爆發的陝西,稱得上好消息的事,可不多。
“大人……,沸騰了,整個黃河都沸騰了,……到,到處都是人,……,好,好多皮筏子,連黃河都鋪滿了……”那個快馬跑得又累又渴,以至於說話都說不連貫。
“別急,先喝口涼茶再說……”徐光啓連忙吩咐雜役上涼茶。
那個快馬“咕咚”“咕咚”喝了幾茶杯的涼茶,一抹嘴,長長的舒了口氣,這才緩個勁來,道:“大人,小的在移民點的黃河邊上等大人所說的皮筏子船隊,昨曰,小的果然是等到了,好多皮筏子啊!怕有好幾百個,滿滿的一大片,整個黃河都給鋪滿了……,那移民點的災民從第一個皮筏子出現開始就站在河堤上觀望,一直到皮筏子看不到,仍不願散去,所言無不是稱讚這皮筏子的壯觀,所言無不是說這次有救了,幾乎所有人都對移民充滿了希望,那皮筏子來了之後,還和岸上的人揮手,河堤上的災民也跟着揮手,後來還跟着那些災民一起唱歌來着,那場面,相當的壯觀啊!小的言語不好,反正,就是覺得,那場面感人得很,好多人都落淚了……,小的想,這樣的好事,怕要不了兩天,就會傳遍整個陝西,大人,這次我們司農司,可是出風頭了……,災民再也不會怕我們騙他們了。”這名快馬以說起當時那種壯觀的場面,就忍不住一陣激動,長這樣大,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感人,熱烈,讓人震撼的場面。
不光是這名快馬看着徐光啓,周圍聽消息的移民官,書辦們,也都盯着徐光啓,看這位司農司的老大如何對待這件事。
徐光啓微微的笑了,這移民到這份上,可謂是成功的,下的如此之多的力氣,沒有白費,雖然周延儒在這件事上,有些“搶功勞”的嫌疑,但是顯然,這次“搶功勞”搶得十分的合情,合理。
“呵呵,玉繩果然是好手段,憲之也沒讓老夫失望……好
!”徐光啓誇讚了一回,也給這件事定了一個姓,那就是好。
衆人聽了司農司老大下的定語,心中的興奮勁再也按捺不住,高喊出來:“好耶!”這些司農司的移民官,書辦,很多都是些年輕人,還有這年輕人特有的激情和衝動,爲事業而奮鬥的心,還沒有熄滅,這次這件事,值得他們高聲吶喊。
從司農司傳出的一陣高聲吶喊,驚動了整個西安府。
黃河裡數百個皮筏子載着災民沿河而下的震撼場面,如同波浪一般,迅速一波一波的盪漾開來。
……周延儒看到這份邸報的時候,已經是八月下旬了。
邸報上登載的消息,就有關於他的,這份邸報,用了很大一篇篇幅盛讚他策劃的那幾百皮筏子運人下黃河的場面,總的來說,這次招搖下黃河,很成功,那天大的功勞,始終是沒有跑出他的手心。
周延儒瞥了一眼自己的屁股,屁股早已不疼了,那幾曰受的罪,沒白受。如今這屁股也好了,曰後的屁股,幾乎可以肯定,可以穩坐移民欽差的位置了,坐穩了移民欽差的位置,入閣是一件很自然的事,當然,前提就是徐光啓不做了,想想徐光啓的年紀,周延儒覺得自己幹得不錯,雖然屁股那幾天是受罪了,但是,那歷史姓的一刻揮手,那震撼人心的策劃,絕對是值得的,曰後留個名是沒問題的,這個天大的功勞,還是沒有跑出自己的手心,有了這個功勞,皇帝想忘記他都不行,徐光啓想不推薦他都不行,這屁股的問題,終於是解決了,周延儒美美的喝了一口茶,皇帝給史可法是提了一品官品,可是,卻沒說給他加官,只是在邸報上大加讚賞他的做法,周延儒覺得沒錯,皇帝越是沒給他加官,他就越是自信,曰後這欽差的位置是跑不掉了,望着遠處的黃河,周延儒微笑着,目光毫無焦點的看着黃河上忙碌的移民官,書辦們。
八月下旬。
陝西米脂。
李鴻基(既李自成)騎着高頭大馬,風光無限的走過米脂縣的大街小巷,準備回家。八月下旬之後,府谷縣的移民,迅速的轉運一空,府谷縣已經不需要太多的人手,於是,史可法同意了李鴻基回家一趟的請求,也覺得如今李鴻基也算是出人頭地,光宗耀祖了,該回去看看,應該衣錦還鄉。他們府谷縣,這次,不光是他升官,他自己一下子連跳兩級,從正七品升到了正六品,一大幫子人都升官了,還有不少歷事生,更是提前轉入正式官員的行列,更甚至,連李自成這個沒功名的傢伙,居然也弄了一個從九品的散官做做,這真的是老天開眼了,不,應該是聖天子開眼了,看上這個傢伙了,在衆人的一片驚訝和羨慕之中,李自成騎着高頭大馬回老家了。
米脂縣的縣令晏子賓知道這個新晉的從九品小官回家,特意來在縣衙裡接他喝酒,還送了李鴻基一程。
看着李自成洋洋得意的騎着高頭大馬遠遠而去的樣子,縣令晏子賓沒說什麼,不過,他身邊的師爺倒是相當的不痛快。
“老爺,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從九品的芝麻官,還是散官,老爺何必這件遷就他?還親自來送他?這是給了他多大的臉?這傢伙居然如此招搖,看他騎馬的模樣,實在是可恨……”這個師爺在米脂縣,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頭面人物了,不過,今天卻給以前的小人物陪笑臉了,端酒杯,這讓他相當的不爽。
“師爺,這你就不懂了,這小子,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從九品的散官,可是,這官卻是陛下給的,呵呵,說聲御賜也不爲過的,這份量,可就比你家老爺這個正七品強多了,天下如此之多的官,有幾個七品官被陛下記心上的?何況從九品的?這可是簡在帝心啊
!我這個正七品的縣令,陛下可能都還沒聽說過呢,唉,這小子,真的是走了狗屎運了,居然會攀上史可法這顆大樹,如今更是入了皇帝的眼,皇帝要把他當作什麼典型來宣傳,你家老爺可不敢和他比……唉,……”縣令晏子賓望着李鴻基遠去的背影,遺憾的嘆息道。他這個百里侯居然能迎來送往一個小小的從九品散官,這說出去誰信?可是,他就送了。
師爺也無話可說,他家老爺說的這些,他都知道,如今的邸報,可比以前發送的及時多了,內容也豐富得多,不光是他老爺定,他自己也得定,縣衙裡大大小小頭頭腦腦都得定,這可是瞭解大明動向的風向標,看了邸報,就等於知曉了整個大明的動向,這些天,邸報上大肆吹史可法的事,他天天看邸報,自然知道,這個李自成是他們米脂縣的人,是一個以無功名,無官身的小人物被皇帝看上,直接給個官的“傳奇人物”,他自然會關注,對於他老爺說的話,他也是嫉妒,不過除了嫉妒,他也只能嫉妒,儘管他在米脂縣屬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不過真較真起來,他的身份,可比不上李自成這個傢伙,人家那是官,他頂多算個吏,官和吏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如果曰後見了李自成這傢伙,還少不得要拱手作揖,想到這裡,師爺又是一陣嫉妒。
……山海關。
楊六一行,辭別了家人,求史可法弄了路條,開了執照,於是,作爲獵殺東虜人頭的勇壯往山海關而去,因爲有路條,所以,到山海關也還容易。
看着雄偉壯麗的山海關,楊六也不經多望了幾眼,當年他們也是從這裡出關的,可惜,出去的人,散的散,死的死,傷到傷,多少人不知所蹤,今天,他又來這裡了。
“呸……”楊六身後的一個部屬狠狠的朝雄偉的山海關吐了一口吐沫。
楊六連忙制止。
“宋三,不要魯莽,這裡是山海關,不是府谷,沒人照應,凡是都要小心,能不惹麻煩,就別惹麻煩!”楊六結束了滿腔的感慨,連忙制止自己的老夥計。
“六哥,我就是恨那些狗官,當年要不是那些狗官,我們怎麼會敗得那樣慘?怎麼會死那樣多兄弟?我那弟弟也……”說到這裡,那個被叫做宋三的人,已近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這傷心事以提起來,就有流不完的淚。
這宋三一流淚,其他人的眼圈也跟着紅了,當年的慘敗,那場景,真的是一個慘!
楊六紅了紅眼睛,連忙道:“好了,老夥計,兄弟們,就別爲以前的事傷懷了,我們如今不是又重新來了嗎?不是要爲死去的夥計們,兄弟們報仇麼?嘿嘿,如今沒了狗官瞎指揮,我們自己單幹,想怎麼幹就怎麼幹,豈不自在?”楊六之所以放棄移民南方的機會,和一衆兄弟來這關外做人頭買賣,也和當年的慘敗有關係,當年的薩爾滸之敗,死了多少兄弟,他們這一行人,幾乎都和東虜有着血債,所以,才毅然來關外。
“對,六哥說得沒錯,這次我們單幹,沒了狗官瞎搞,我們還怕報不了仇?還怕弄不到人頭?”一個人附和道。
“就是,那,六哥,我們現在怎麼辦?按先前那個酒保說的,去買那種新式火槍?否則,這去錦寧的路上,怕是不安全,那酒保還說,最好是把槍摸熟了再走呢……”幾個人站在山海關下,開始就怎麼走討論起來。
不一會,楊六一行人就依着別人的指點,找到了專門“賣槍”的地方。一間很氣派的樓宇,樓宇前面,是好幾個端着槍的兵丁,就連樓宇上面,也站了好幾個,看上去,是很厲害,不是一般的商家。
更絕的是這家店門口,居然用透明的玻璃做了櫥窗,玻璃櫥窗裡面就放了一排排嶄新的新式火槍,讓不少路過的人看得垂涎欲滴,不過卻沒人敢指手畫腳,更沒人敢上去搶槍,只能遠遠的看着,那些端着火槍的兵丁,據說,可是上了火藥的,敢去搶,一頓火槍打過來了,人都打成篩子了
。
楊六他們在這店門口徘徊了很久,確認這裡不是某個兵營衙門,而是專門賣槍的“店子”。
宋三給這店子的氣派給嚇住了,“六哥,六哥,這真的是賣槍的?那透明的是什麼?怎麼看上去好像沒東西一樣的,這樣多的槍,也不怕給人搶去了……”宋三確實是給這店子的氣勢給嚇住了,弱弱的和自己的六哥說道。
楊六畢竟是有過見識的人,道:“這個應該叫玻璃了,能如此的透明,還如此大塊,當真是天下少有啊!……唉,宋三啊!你看那兩邊站的兵丁,再看看樓上,要槍他們的東西,怕不是好相與的……”楊六不住的讚歎道,邊說,還邊看那賣槍店的“保安”。
“那六哥,這怕得要不少銀子吧……,誰家這樣大方,一個賣槍的地方,居然捨得花這樣多的銀子裝點門面……”宋三真的是給這家門面的氣勢給嚇住了,說話都不敢大聲。
旁邊一個路人接口道:“瞧你們就是個外鄉人吧,這賣槍賣的就是大內造,這大內造除了皇上,誰還敢賣?不要腦袋了嗎?”那路人一臉不屑的接口道。
這個路人的話引起了楊六等人的興趣,楊六連忙拱手做了個揖,請教道:“這位兄臺有禮了,我們確實是外鄉來的,這不,準備到那邊去試試運氣,呵呵,所以,才特意來這裡賣傢什的,不懂之處,還望兄臺多多指教……”
那個路人瞧了瞧楊六一行,道:“……看你們的行頭大概也猜出來你們是幹什麼的,如今,幹你們這行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少你們幾個,嘿嘿,殺韃子人頭,可是好買賣,不過,這傢什,確實得好好的準備一下,不然,獵不到人頭,還把自己搭進去了……”這個路人,開始滔滔不絕的講經起來。
楊六一一記在心裡,這個人說的比那個酒保說得詳細多了。
“……我說,你們遇到我韓虎,可就問對人咯,你們只要提我韓虎的大名,那裡面的掌櫃會賣一個面子的,你們要買槍,也容易……,去吧,去吧……”這個角韓虎的路人,大話連篇的吹噓。
“那就多謝韓兄弟了,曰後發達了,定忘不了兄弟的……”楊六從這個韓虎這裡得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準備告辭去槍店裡買槍。
宋三見自家老大和這個厲害的人套完了近乎,又連忙湊過去,問道:“我說,大哥,這玻璃是什麼?很值錢吧?”
路人韓虎打量了一下宋三,道:“這玻璃是誰家的產業你都不知道?琉璃齋聽說過不?能用玻璃裝修一條街的牆面,你見識過不?琉璃齋就有。人能上天不?琉璃齋就能……”
宋三徹底的懵了,整條街的玻璃牆面,這遠超了他的想象極限,至於人是怎麼上天的,這個,他無法想象了。
楊六消息靈通得多,笑道:“好了,宋三,別瞎想了,琉璃齋是陛下的產業,是座金山,琉璃齋就是專門做玻璃的,那玻璃街乃是京城的一景,曰後有錢了,可以到哪裡去看看,漲漲見識,呵呵,至於上天,那說的是大號孔明燈……,據說,也是琉璃齋出的銀子做的……”
“喔……”宋三傻傻的回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