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盯着那開炮的炮位,心裡不住祈禱,大炮可以再多開幾炮,臉上看不出什麼,夜‘色’,搖曳的火光,把很多東西都掩蓋起來。
又是一陣大炮開炮的聲音,鎮江堡西面上的城牆,磚石四濺,城牆已經塌了很長一段。
范文程一直不斷的捏着手指,以掩蓋自己心中的懼意,此時雖然大炮攻城很風光,可是,范文程心中卻相當的恐懼。沉凝了許久,轉而向黃臺吉道:“大汗,依奴才看,不如,攻城試一試,如今,已經塌了有一百多步了,也有足夠寬的地方了。”
黃臺吉相當的高興,道:“好就依憲臺的,有這一百多步,也足夠了,各部依先前安排的,着手攻城吧,記得,還是老規矩,一成披甲,其他的就用包衣,如果能一鼓作氣最好,最先攻上城牆的本汗給他擡旗,四處的鼓譟依舊片刻不停,分‘毛’文龍的心。”黃臺吉看着以前無法靠近的鎮江堡如今已經破了一個大‘洞’,面上相當的高興,雖然也心裡也知道,鎮江堡絕不是這樣輕鬆就可以攻下的,但是,也存了幾分希望,畢竟,如今是開了這樣寬一個口子。
……
“嗚嗚……”號角開始響徹整個戰場。
鎮江堡外的火把,忽然變得更加的多了,人影則更加的清晰。
張恆一直蹲在第二層城牆上面,聽見了韃子的號角,也知道韃子要有所動作了,恐怕立刻就會攻城,緊繃的神經,這才稍稍安穩下來,攻城了,大炮肯定會停下來,這種一直捱打的滋味,可不好受。轉過頭一看,剛剛好一點的心情,又沉了不少,第一道城牆已經轟塌了,第二道城牆的地勢比第一道要高些,所以被韃子的大炮誤中了不少,已經有幾處地方鬆動,城牆垛子被打壞幾個,傷了不少人,不少人捂着流血的地方盡力的忍着不吭聲,有的則在把轟開的磚石重新堆碼起來,雖然無法抵擋大炮,但是,用來檔韃子的箭,是夠了。
……
“二‘毛’,怕嗎?”老卒見自己身邊的二‘毛’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問道。
“不怕,不就是點了手榴彈,往外扔麼?我老早就會了,扔完了就準備收韃子的人頭,這我老早就會了。”二‘毛’輕鬆的答道。
“這次可不像以前了,這次,咱們城牆都垮了好長一段,咱們就是去填那段跨了的城牆的,呵呵,十有**是能去不能回的,二‘毛’,你就真的不怕?”這個老卒也是經年的行伍,聽到的,看到的,所認識到的,比二‘毛’這個新丁清楚的多,雖然知道自己會去幹什麼,不過,倒是顯得很從容,並沒有什麼害怕,甚至還會和二‘毛’開玩笑。
“沒事,不就是去殺韃子麼?我的本事都練了好久了,一直沒機會跟韃子單對單的過招,這次,要試試真功夫,看功夫有沒有白練……”二‘毛’毫不在乎的回答道。
兩人正說着,這隊的百戶喊道:“兄弟們,咱們分到活了,咱們去西面那段殘牆上,專‘門’負責堵從缺口衝進來的韃子,其他的就不用咱們管了,走,兄弟們,跟着我殺韃子去……”說完,領頭朝着那段殘破的城牆奔去,二‘毛’和老卒立刻停了說話,跟了上去。
漫天的戰鼓,不斷轟擊着‘交’戰雙方士卒的心。
二‘毛’喘着粗氣,剛纔一口氣,跟着他們的百戶跑到了這段城牆上,這段城牆,在那段被轟塌了的城牆北面,二‘毛’靠着城牆,喘着粗氣,休息着。
“你,你,你,你們都過來,搬些大石頭上來,把這個臺階給堵死了,免得韃子上來。”百戶查看了一下地形,立刻喊道。
二‘毛’聽着好像是在叫自己,立刻跑下去,開始往城牆上搬石頭,這個臺階,是平時用來登城,運送物品的石階,不過,現在由於邊上的城牆已經垮了,所以,這個臺階已經不需要了,已經成了韃子上城牆的捷徑,所以,必須堵起來。
二‘毛’接着微弱的火光,開始吭哧吭哧的往上面專心的搬石頭,他當兵以來,就學會了一樣東西,那就是服從,專心的服從,絕對的服從,那教官的鞭子讓他記住了“服從”兩個字,所以,二‘毛’認真的做着這件事,至於城外韃子的吶喊,他似乎聽見了,也似乎沒聽見,只是專心的往上面搬石頭。
張百戶靠着城牆,用潛望鏡觀察外面的情況,看了一會,根本就看不清,反而是聲音已經越來越清晰,韃子攻城的吶喊,腳步聲,已經大致可以分辨到了什麼位置。張百戶高喊道:“那下面的誰,還有誰?還不上來,韃子都來了,不要命了,快上來,韃子就要來了,千萬別‘露’頭,這次,不光是前面別‘露’頭,後面也別‘露’,城牆可是開了口子的,只管趴着,記得啊”張百戶大聲的喊道,韃子攻城的腳步聲已經清晰可聞,張百戶忽然想起什麼,大聲喊道。
二‘毛’正彎腰撿起幾塊斷了的城磚,聽見百戶在上面高喊,立刻抱起這些城磚,吭哧吭哧,高一腳,低一腳的往上搬,要堵這個石階,必須得要很多的磚塊、石頭,否則,堵不住,韃子很容易沿着這石階就上來了。
二‘毛’把城磚、石頭堵在石階上,這才比較滿意。
“手榴彈準備……”
黑暗中,聽見長官的命令,二‘毛’毫不猶豫的掏出手榴彈,擰開蓋子。
韃子的吶喊聲已經盡在咫尺,甚至已經可以聞到韃子身上特有的味道。
“目標??,城牆缺口,扔……”
二‘毛’毫不猶豫的點了手榴彈就扔,點了第一顆,接着就點第二顆。
密集的爆炸立刻在城牆殘破的口子上響起,殘磚被手榴彈炸得到處‘亂’飛,韃子攀爬垮塌城牆的勢頭,爲之一窒,勢頭立刻小了很多,沒人能在這種鋪天蓋地的火光中不害怕。
緊接着,鎮江堡城牆下面,就是一陣雷鳴電閃的爆炸,讓這個喧鬧的戰場,吶喊的戰場,鼓聲震天的戰場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好,炸得好”張恆趴在第二道城牆上,藉着手榴彈的火光,看到這種情況,不由得叫了聲好,這手榴彈守城,果然還是利器,特別是對付人多的時候,簡直就是無往不利,以前的什麼蟻附攻城,人多欺負人少,在這裡,已經行不通了。
……
黃臺吉遠遠的看着涌入那段殘破城牆的大金士卒,牙齒咬得緊緊的,期望着能出現奇蹟,不過可惜的是,那一陣密集的火光,密集的雷鳴告訴他,這不現實。
“來人啊傳令,讓各部加緊鼓譟,給西段創造機會……”黃臺吉攥緊了手心,不甘心的下令道。
“喳”
……
二‘毛’趴在斷牆的邊上,臉上充滿了笑,呼哧呼哧的喘氣,一邊跟自己同隊的老卒笑道:“我說吧,韃子就這點能耐,一陣手榴彈下去,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可惜,今天不準扔鉤子,否則,還不知道能釣上來幾個腦袋呢……”二‘毛’一副惋惜的模樣。
“二‘毛’,你就別想韃子的腦袋了,今天這晚上,守住了就是大功勞,沒守住,鎮江堡就沒了,你要那些腦袋幹嘛?”老卒笑道。
“那是,要是鎮江堡沒守住,那以前釣上來的那些腦袋可就都沒用了……”二‘毛’想了下,覺得老卒說的話是對的。
“看着吧,咱們雖然有手榴彈,但是,手榴彈也不是萬能的啊今晚,二‘毛’,你可得小心了……,我這眼皮老跳……”這個老卒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最後小到只有一點點聲音,完全掩蓋在這震天的戰鼓和吶喊聲中。
“手榴彈預備……”敵人已經盡在咫尺了,百戶不用看也能估‘摸’出敵人到了什麼地方,立刻高聲喊道。
二‘毛’來不及想老卒的話,立刻擰開手榴彈蓋子。
……
“轟……轟……,轟……”一陣漫天的雷光火石,整個戰場又是一片清靜,那些高聲的吶喊,那些震天的戰鼓,在這陣爆炸聲面前,顯得無力和蒼白。
黃臺吉捏緊了千里鏡,看着攻城的狀況,咬牙堅持着。
“傳令,催鼓……”
“喳”
漫天的戰鼓再次響起。催得戰場上的士卒更加的瘋狂。
“手榴彈預備……”
百戶在城頭看着下面的人頭攢動,也是動容,剛去了一批,又來一批,雖然不是密密麻麻,但是,也似一張網一般撒過來,藉着火光,看着那些吶喊着奔向城牆的韃子,張百戶心裡也感到了一絲絲的寒意。
“轟……,轟……,轟……”鎮江堡西面這一段垮塌的城牆以及城牆兩邊的殘牆外面,再次爆發出雷鳴火光。
攻城的‘浪’頭,猶如拍在了堅固的岸石上,只濺起幾個‘浪’‘花’,轉眼就消失不見,退了回去,剩下的,只是戰鼓,吶喊,時不時還可以從遠處聽到爆炸聲,槍炮聲。
黃臺吉心中也是在打鼓,這鎮江堡的手榴彈,似乎是一批一批又一批,無窮無盡。
“傳令,再催鼓……”黃臺吉咬牙下令道。
“喳”
……
張百戶聽着這一陣高過一陣的戰鼓,心中似乎想到了什麼,不過,轉眼間有給這漫天火把,滿耳的吶喊,槍炮,戰鼓聲給掩蓋下去。
看着外面的人影再次朝着鎮江堡而來,張百戶毫不猶豫的道:“手榴彈準備……”
……
又是一陣雷犁的轟鳴,拍向岸石的‘浪’‘花’,再次退了回去。一些在殘牆中間沒被炸到的,眼見着這場雷鳴之後,也退了回去。
“好”張恆在第二道城牆上,看着第一道城牆近乎完美的阻敵,忍不住叫了聲好,這連續幾次的攻城,韃子怕是扔下了不少人在這裡。
同張恆一樣,趴在第二道城牆上的士卒,也跟着輕鬆起來,原先的那些緊張也一掃而空,韃子的大炮不開火了,就憑這人,想攻進來,這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大人,韃子也就這點本事啊瞧着,今天下面那些兄弟怕要釣不少人頭吧……”一個士卒羨慕的說道,他們這第二道城牆,根本就沒有一點事。
“纔不是,大帥有令,今日不許勾韃子,你沒瞧見,下面的兄弟們都沒扔鉤子呢,要是往日,怕腦袋都要打破……”另外一個士卒爭辯道。
聽着周圍士卒的爭論,張恆覺得韃子這樣猛的攻城似乎是有目的的,絕不會是這樣漫無目的的‘浪’費人。
……
黃臺吉要緊了牙關,這是第幾次了?衝上去的人,仍然只濺起了一個‘浪’‘花’就沒了,這種打法,當真是折磨人。
“傳令再催鼓……”黃臺吉依舊下令道。周邊的大小貝勒們早已被明朝這種不要錢,這種漫天撒雨的手榴彈給鎮住了,這種一陣接過一陣的雷犁,誰能抗得住?聽見黃臺吉再次下同樣的令,一個個都吃驚的看着黃臺吉。
“喳”
……
張百戶聽着外面催得更加緊的戰鼓,心中不住的嘲笑,人怎麼可以和鐵石相比?任誰也受不了這種雷犁的爆炸。
“大人,大人,我們的手榴彈不多了……”黑暗中,一個聲音響起。
一直還在嘲笑韃子來送死的張百戶,這纔想起來,自己把這一點忘記了,如今這段城牆已經塌了,存手榴彈和運送手榴彈相當的不方便,自己只顧着扔得爽快,卻忘記補充手榴彈不容易。
“各小旗立刻派人到北面圍子裡去運手榴彈,記住,快……”張百戶連忙下令,這還是頭一次下令去補充手榴彈,往日,只要扔一次,就能夠嚇跑韃子,這次,已經連着幾次,韃子似乎是毫不顧忌的往上衝。張百戶的臉上,汗猛然下來了,不過,黑暗中,隱約可見的是更加堅定的臉。
“二‘毛’,快去運手榴彈……”老卒一聽到百戶的呼喊,立刻就拍了一下自己身邊的二‘毛’,並讓二‘毛’去運手榴彈。
這一隊的小旗在黑暗中,也是楞了一下,這事可得他做主,不過也沒多想,隨即也喊道:“二‘毛’,快去,你專‘門’負責給咱們這一隊運手榴彈。”
二‘毛’沒有多想,立刻彎着腰,快速的朝着北面跑去,如今西面的城牆已經塌了,無法從南面運手榴彈過來,也無法從城牆內部取手榴彈,只能從更北面的圍子裡取,相當的不方便。
聽着四處的槍炮聲,聽着韃子攻城的吶喊,張百戶擦了擦臉上的汗珠,沉着的喊道:“小心點用,別扔太多,已經去取手榴彈了,很快就可以運到……”
黑暗中,看不清衆人的臉,不少人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手榴彈。
“手榴彈準備……”張百戶的聲音在黑暗中,響亮的響起,蓋住了遠處的槍炮,敵人的吶喊。
“轟……,轟……”又是一陣爆炸聲響起。
攻城的‘潮’水,習慣‘性’的退開,這次攻城,又僅僅只是‘激’起了一陣‘浪’‘花’。
張恆在城牆上看着真切,聽着這一陣爆炸聲,覺得不對勁,猛然到:“糟了……,來人,趕快告訴兩面的圍子,讓他們儘快的給殘牆上補充手榴彈……”
這陣不尋常的手榴彈的爆炸聲讓很多人聽出了名堂。
黃臺吉遠遠的聽着,聽見這次的爆炸,遠不如上幾次那般連綿不絕,似乎只有上幾次的一半都不到。
黃臺吉興奮起來,自己猜對了,鎮江堡裡的手榴彈雖然兇猛,但是,每個人攜帶的數量也是有限的,如果是平時,補充必定相當的方便,自己未必敢這樣用人命去試探,不過今天不一樣,大炮轟塌了鎮江堡的城牆,想必那殘牆上的人無法從城牆內部補充手榴彈,如此,倒是可以試探一回,這回,算是壓對了。
“來人啊傳令,再催鼓”黃臺吉興奮的下令。
衆人均驚訝的看着自己的大汗,大汗不是一向反對用人命去填鎮江堡麼?怎麼今天這般毫無顧忌的不停的催鼓?
“喳”
……
聽着韃子再次催動的鼓聲,張百戶的臉上,再次冒出汗來,失誤,絕對是失誤,自己這隊人馬,手榴彈已經扔得差不多了,卻來不及補充,看着如大網一般而來的韃子,張百戶的臉上,更加的堅毅。
“手榴彈準備……”號令聲依舊是沉着的響起。
不過,擰開的手榴彈卻不多。
“轟……”爆炸聲響起,但是明顯的,弱了很多。爆炸在攻城的‘浪’‘花’之間炸開,但是顯然,沒有那種雷犁的效果,很多韃子發現,自己居然可以在這地獄般的雷光中活下來,簡直不可思議,正遲疑着要不要繼續進攻,還是如以前,退回去?
黃臺吉遠遠的看着,聽過了這陣爆炸,欣喜若狂,立刻狂喊道:“催鼓,加緊催鼓,不可停息……”
後金的大小貝勒,將領們,吃驚的看着自家的大汗,原來如此,鎮江堡的手榴彈也是有限的,不能無限的往外投。這次,藉着夜‘色’,倒是把鎮江堡的底線給試出來了,想必,沒了手榴彈,大金的勇士應該能登上城頭了。
“咚……咚……咚……咚……”催人的鼓聲不斷的響起,剛剛還在猶豫要不要繼續進攻的後金士卒們,聽到了這鼓聲,立刻選擇了繼續進攻。
張百戶在城牆上看得怒目圓瞪。‘抽’出佩刀,高喊一聲:“殺韃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