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王二?”吳三桂騎在高頭大馬上面,看着自己眼前這個赤膊着上身的男子,帶着一點疑惑的問到,這個男子,就是從土圍子裡走出來的人,根據軍士們說,這個人自稱王二。
“回這位將軍的話,在下就是王二,那個殺官造反的人,正是你們要找的人。”王二平靜的說到。
吳三桂瞧了半響,沒說話,過了一會,才道:“叫澄城過來的人來認一認,看是不是他。”吳三桂沒有過多的表示,只是叫人來認人。
王二也任幾個軍士把自己摁住,跪在地上,也不反抗,看了看吳三桂,忽然道:“這位將軍,在下有幾句話想跟將軍單獨說,不知道將軍可否給一個機會。”
對於這個人的忽然開後,吳三桂楞了一下,沒料到這個階下囚還有幾分膽氣,居然敢跟自己這樣說話,隨即笑了笑。
王二撿吳三桂不開口,又道:“將軍莫不是怕在下傷着將軍?”
吳三桂笑了,他也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和東虜死戰過的人,要說武藝,那是相當的自信,要說膽量,那更是不會怕一個階下囚。
“怕不怕無需你說,你先說說,有什麼值得我單獨聽你說話的必要,如果有必要,我倒是不介意聽你單獨說話,如果沒必要,我也不會浪費時間。”吳三桂笑着說道,雖然這個王二也算是孔武有力之輩,但是,還沒放在他吳三桂的眼裡,當年宰殺東虜的時候,所遇到的,比王二之輩難纏得多。
王二想了下,道:“是一個關於殺官造反的消息,不知道將軍有沒有興趣……”王二拋出了一個消息。
吳三桂聽了,立刻揮揮手,叫軍士們退開,這個砝碼,確實有點分量。
“你現在可以說了。”吳三桂道。
“說這個事之前,在想想跟將軍求個情,後院那幾百老百姓,請將軍手下留情,都是些活不下去的人……”王二說到。
“你的意思是,你要用這個消息換那幾百人的命?”吳三桂問到。
“是的,在下想請將軍能夠以平明老百姓對待那幾百人,如此,以便他們能夠移民去南方,陝西這地方,已經不是人呆的地方了,他們跟着我,始終是條死路,只有跟着聖天子走,纔可能走出一條活路來,在下知道將軍是聖天子的新軍,移民也是聖天子的慈悲,所以,才斗膽跟將軍求情……,如果是其他官軍,在下除了拼死力戰,絕不會坐以待斃……”王二一臉的平靜,細細的訴說着。當初,殺官,不過是爲了大火能活命,如今,有活路了,可惜,卻晚了。
“也就是說,那幾百人,是你的同黨?”吳三桂反問道。
“是,也不是,他們跟着我,不過是官府逼迫過甚,沒有活路而已,爲的不過求口飯吃,想活命而已,我王二孜然一身,無家無口,也無甚牽掛,死了也就死了,同黨也算不上,如今,有聖天子浩蕩天恩,他們跟着聖天子走,遠比跟着我走要強得多,請將軍慈悲。”
“你就這樣肯定,我會放了他們?有你這句話,我就可以把它們定爲叛匪,結果,你是知道的。”吳三桂說到。
“在下雖然是個粗人,但是恩怨分明,也知道好歹,聖天子有浩蕩的慈悲,肯花一千萬兩銀幣救濟我等窮苦百姓,在下相信,聖天子的新軍,也必定和其他官軍有所不同,所以,在下就賭聖天子的新軍必定和聖天子一樣,有着慈悲心懷,對我們窮苦百姓也是最好的,必定不會看着這些窮苦的百姓走上絕路的,救一百萬是救,爲何這幾百就救不得呢?如果將軍答應,在下再送上一條消息,相信會對聖天子有用,也對將軍有用。”王二很平靜絲毫沒把自己當成一個階下囚,和吳三桂如同老朋友一般的閒聊着。
“哦?呵呵,你就這樣肯定,我會像你所說的那樣去做?這可是幾百人頭,如果全按照叛匪來算,可是不小的功勞了,再說,即便我答應了你,套走了你的消息,再回過頭來殺那些人,你也毫無辦法,你就這樣自信?”吳三桂也輕鬆的和這位“老朋友”一般的人閒聊着。
“在下已經說了,在下是賭,賭贏了也就贏了,輸了,就算在下眼拙,瞎了眼,在下相信聖天子不是一味的要把我等趕盡殺絕,否則,也不至於用千萬兩白銀把災民運到南方去,此事,從古至今,從來就沒聽說過,所以,在下覺得,值得一賭。”王二平靜的說到。
“呵呵,有意思,那你就說說,你的消息吧,看值不值這幾百人的命。”吳三桂笑着說道,這件事,這個人以皇帝的聲譽和他講價還價爲那幾百人求活路,這個人,還算是條漢子。
“將軍可是同意了?”王二反問到。
“嗯,這件事,出你口,入我耳,我可是不會再認賬,不管你的消息值不值這些人的人頭。”吳三桂沒有做出任何承諾。
王二稍稍的猶豫了一下,道:“也罷,在下相信聖天子,相信將軍,這就把消息告知將軍,將軍要早做準備,在將軍未到之前,北邊綏德有人過來聯絡,說是要在這月某日同時搞出大動靜,聯絡的人還說,不光是聯絡了我,其餘地方還有,反正他說,遭災的地方都會出大動靜……”王二一臉微笑的說到。
吳三桂驟然緊張,大動靜?這不就是要造反嗎?皇帝派他們到陝西來的目的就是鎮壓造反,如今聽到有人串聯造反的消息,怎能不緊張。
“這月幾日?綏德何處?那個人?有多少人?”吳三桂驟然緊張,立刻問到。
“呵呵,將軍,說實話,我王二是個講義氣的人,殺官也不過是因爲那狗官催逼稅賦過甚,我殺他,也不過是爲了一條活路,我王二和他們那些人不一樣,他們纔是想的造反,我不過是想求條活路而已,我王二可沒有當王侯將相的心思……”王二見自己的消息奏效,開始做地起價。
“好,我答應你,那幾百人,可以按照普通百姓對待,可以把他們移民到南方去。”吳三桂知道這個人是在等自己的承諾,當即做出承諾。
“這月二十四,處暑,就是他們舉旗的日子,綏德很多地方都有,但是關鍵的是府谷、聽他們的口氣,府谷這個地方,會最先舉旗,然後全陝各處遍地開花,打官軍們措手不及,以此造大聲勢,藉以成事,至於是誰,這個……”王二猶豫了一會,道:“其中,有叫楊六的,還有混號角不沾泥的,其餘其他各處,在下就不清楚了,如今已經是七月十八,離二十四已經不遠,將軍如果要有所準備,就得趕快了……”王二把所有的消息全部說了出來。
吳三桂聽了,震驚得很,也鬆了口氣,震驚的是這造反居然會是遍地開花,居然還有人暗中聯絡,鬆口氣是因爲皇帝預料得很準確,已經把新軍駐紮在了綏德,既然綏德是造反的地,那麼,鎮壓也就可以及時,現在看來,就是自己及時的把消息傳給綏德的新軍了,還得把消息傳給巡撫,傳給皇帝。
王二見吳三桂很快就鎮定下來,還有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十分的疑惑,問道:“將軍好似不甚擔心?這可是天大的消息,雖然有聖天子的移民,這些人造反未必成事,但是,今年可是絕收,災民何其多,只要有一成人跟着他們鬧,就夠你們忙了。”
“呵呵呵,王二,我看你也是條漢子,不如跟着我幹吧?你的事雖然大,但是,有這個消息做功勞,活命還是有機會的,我再把你捨命爲那幾百人活命的事和陛下講清一下,說不準,陛下會給你一個機會,你那殺官的事,說句不好聽的話,如果是我,我怕也會當場殺人,有些人當官,確實沒把自己當人……”吳三桂一臉笑意的說到。
王二懵了,這個官軍到底是怎麼了?聽到如此大的消息,居然還有心思笑,按照他的理解,起碼應該快馬加鞭的通知綏德當地的官軍加以防範啊還有,什麼叫跟和我幹?還什麼跟皇帝講情,這……
吳三桂見王二一臉發懵的樣子,笑道:“你口口聲聲說聖天子,既然是聖天子,這事,其實,聖天子早已預料到了,已經在綏德佈置下了新軍,和我一樣的新軍,那些想造反的人,怕是討不了好……”
“啊”王二這回是徹底的懵了。
“我也看出來了,你和有些人不一樣,有些人爲了自己活命,會不惜一切,會讓別人送死,你不同,願意以自己的命換別人的命,就衝你這一點,就是一條漢子,你和那些一心要造反的人不一樣,那些人,指望着乘着大災之年成就自己的美夢,這次怕是做錯了夢了,怕是一場噩夢,……你的事,我會把詳情稟報給陛下,具體的,還得由陛下聖裁,不過,我猜,你活命的機會還是很大的,陛下最看重你這種忠肝義膽之人……”吳三桂說到。
“啊將軍,你是說你可以見到聖天子?”王二懵懵的問到。
“嗯,這個錯不了,我等都是陛下教導出來的,自然見過陛下。”吳三桂肯定的說到。說到這裡,又想起了在平臺的那些日子,那些日子,是人生當中難以忘懷的。
“這……,不是在下矯情,實在是在下該死……”王二垂頭說到。
“哦,可是爲了殺那個官的事?這事是小事,你有這樣大的消息做保,陛下或許會免了你的死罪也說不準,然後進新軍,跟着我好好幹幾年,從頭再來,依你的膽識,要不了多久……”
“在下不是說殺那個狗官的事,兄弟們都走了,我一個人還活在世上,也沒意思,我要到陰間裡去陪兄弟們,……當然,怎麼殺,怎麼剮,還隨將軍的意,在下全憑將軍,絕不逃走,也不會說句廢話,只要將軍放那幾百人走,在下就把該演的全部演完……”王二一臉毫不在乎的說到。
“……”吳三桂沒話說了。他那些個兄弟,如今,都成了碎肉了,這樣一說,他就接不下去話了,只要走過去,拍拍王二的肩膀,然後,默默的走開。
仗義每多屠狗輩,這是吳三桂唯一的念頭。
……
吳三桂轉而去看戰場去了,一些低級的軍官正在喲嗬着新丁們去撿被他們打碎的爛肉。說是要收集“戰利品”。
不少新丁被這種殘酷的命令所折磨,不少人沒有見識過這種事,蹲在一邊嘔吐,雖然以前也接受過“見血”的訓練,比如刺殺豬什麼的,不過,那畢竟是豬,如今,活生生的人被自己打碎,然後再去撿,這種心理壓力,和訓練的時候有天壤之別。
吳三桂走在瀰漫這一股酸臭的“戰場”,見新丁們嘔吐的嘔吐,撿肉的撿肉,纔算比較滿意,他也是從戰場上走過來的人,也是從新丁過來的,知道剛開始是不習慣這種事,不過,多了,日後就熟了,如果有需要,坐在這“戰場”裡吃飯也是可以的。
“李三幺,趕快嘔,嘔乾淨了,接着去撿。撿完了,好吃中飯……”吳三桂見一個小子在一邊嘔吐得厲害,笑着和這個叫做李三幺“小孩子”開玩笑。
這個叫做李三幺的“小孩子”,本來就嘔吐得一塌糊塗,聽見自己的帶隊千戶官說要接着撿,撿完了還要吃飯,剛剛已經嘔乾淨了的胃,又開始翻騰,“哇哇”的又嘔起來。
“哈哈哈……,李三幺,好好幹誒今天打了勝仗,中午,我叫伙伕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紅燒肉……”吳三桂見這個小子有必要好好的培養一下,故意跟他說做紅燒肉。
那個叫李三幺的小子,本來就已經嘔得趴在地上了,聽了自己的帶隊千戶官這樣說,又忍不住翻騰起來,開始“哇哇”嘔吐起來,這回,臉都變綠了,連手撐在地上嘔吐的力氣也沒有了,手一軟,人一歪,就仰躺到了自己嘔吐物的旁邊。
李三幺絲毫沒有一點打勝仗的快感,只有想死的心,見到這些爛肉,一想到前一陣還在人身上,他就受不了的嘔吐起來,嘔着嘔着,本來已經差不多了,那裡知道,被自己的帶隊千戶官整了,還跟他說吃那油膩膩的紅燒肉,一想到那紅燒肉,跟這些被打碎的碎肉有幾分相似,又嘔起來,連膽汁也嘔出來了,現在除了仰躺在地上大口喘氣,再也沒有一絲力氣了。
吳三桂看着這個新丁,已經從新丁轉變成了一個老兵,很滿意,大笑道:“哈哈……三幺,別躺着,起來,走兩步,來人,給三幺送壺水……”
在戰場上轉了一圈,戰場已經收拾利索了,本來就沒有多少可以收拾的東西。
“報告千戶,戰場已經打掃完畢,一共也就幾十石糧食,一些散碎銀子和一些首飾,兵器也就是一些長矛,長短刀,都是些不甚值錢的東西,不過,那六七百自稱是老百姓的人,千戶,依我看,他們多半是王二的同黨,不如……”這個軍官手起,做了一個砍殺的動作。
吳三桂皺皺眉頭,沒說話,軍隊殺良冒功的事,實在是稀鬆平常,不過,新軍的軍規條例很嚴厲,打仗嚴禁殺良冒功,特別是在明朝內部作戰的時候,但這次和殺良冒功又不同,已經可以肯定,那些人不是“良民”。
“這事,你先別管,派人把那些人看管好,這件事,還得交給上面去裁決,你趕快派人快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綏德新軍那裡,就說,我這邊接到最新消息,這月的二十四,也就是處暑這天,會有人舉旗造反,全陝不少地方都會有人響應,特別是綏德,特別要注意府谷這個地方……”吳三桂交代道。
“啊千戶,這……,這個消息是……”這個軍官驚呆了自己的帶隊千戶官和自己一起在這個山溝溝裡剿匪,怎麼可能有什麼最新消息?難道說,剛剛和那個土匪頭子談的就是這個?難怪千戶說要報上峰裁決呢。
“是下官這就派人去。”那個軍官反應過來,立刻答應道。
“另外,再派人給畢大人那裡送個消息,就說剿匪結束,匪首被擒,另外,把這個二十四日造反的消息也告知畢大人,另外,陛下那裡,也需要把消息送到,陛下那裡就走七八里加急吧。”吳三桂吩咐道。
對於鎮壓陝西造反的事,吳三桂他們在沙盤上也做過不少推演,那個地方有人造反,或者幾處地方有人造反,都做個推演,甚至也假設過綏德這個地方有人造反,推演過如何快速的鎮壓,所以,如今得了具體的消息,倒是不是很緊張了。
“是”那個軍規嚴肅的答應到,然後轉身安排人去了。這種消息,必須得儘快。這也是一件好事,有仗打,他們纔會升官,如果都是今天這種陣仗,那打仗也太容易了點,這個軍官離去的時候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