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精美的銅藝勾畫鏤空的座椅上,五月的紐約的夜晚還有一些涼意,渾身的疲憊讓馮如謙不由的縮了縮身子,直到完全隱於身後濃密的薔薇叢中,心纔像是找到了依靠,稍稍安穩了一些。
熱烈的掌聲從那燈火通明的會場上隔了玻璃,隔了草坪還是傳到了耳內,少許片刻,一陣悠揚的鋼琴曲便重新上演。
如水般的音符隨着黑白鍵的跳動,讓優美動人的旋律流淌在這樣的夜裡,馮如謙一向不喜歡鋼琴,總覺得男人彈總多了幾分文氣,女人彈卻是自己見慣的大家小姐的驕傲,所以也很難記住那些繁雜的世界名曲。
可是音符進了腦子,條件反射般的,馮如謙的身子不由的一僵——《夢中的婚禮》。
這首鋼琴曲是莫思言僅有的幾次任性,柳梅曾經知道她喜歡聽,便送了黑膠唱片給她。那時候的莫思言在自己眼中活然就是一個愛慕虛榮,東施效顰的小丫頭,對莫思言將那首鋼琴曲循環播放,鄙視嫌惡的要命,可礙於爸媽都在老宅,便硬生生的忍了下來。到了後來,竟也習慣了!
習慣!又是習慣!
黑暗中的眸子越發的暗淡,習慣果然是可怕的東西。就像現在,每次想到莫思言,心尖上都是一陣刺痛,習慣性的從懷中摸索出香菸。
叮的一聲脆響,幽藍的火苗便在眼底跳動開來,當菸草觸及火苗的一刻,紅光閃現,熟悉的光亮,熟悉的淡熱,熟悉的味道,馮如謙的手才漸漸的停住抖動。
深深的吸了一口,只是口中的菸圈還未吐出,腳邊便被一個溫熱的小手撩起。陌生的感覺讓馮如謙一驚。硬是將那菸圈給憋了回去,突然進入呼吸道的濃充,引來的便是一陣急促的咳嗽。
可是腿邊溫熱的小手卻沒有移動,馮如謙忍住眼底的咳出的淚,隔着淺淺的水霧,看清蹲在腳邊不過是個穿着小西裝的男孩兒,這才放下了警惕。
看着那低着腦袋,好奇的扯着自己褲腳的小身子,馮如謙感到冷硬冰封了許久的心,隨着那溫熱的小手一點點的摸索着自己的腿,竟然有些開始冰釋,變得柔軟。
慢慢的蹲下身子,藉着花園微弱的燈光,馮如謙細細的打量着眼前這個男孩兒,皮膚異於常人的白皙,即使在這樣昏暗的燈光下,依舊可以看見那小臉上隱隱閃現的白光,那垂下的眼瞼顯得別樣的乖巧,小小的鼻尖像是嵌在玉石上的珍珠,粉紅的脣瓣甚至讓馮如謙有一
瞬間看見北海道的櫻花紛飛。
“你爸爸媽媽呢?爲什麼一個人跑出來玩呢?”
開口竟是連自己都大吃一驚的溫柔,馮如謙一怔,便重新將笑容掛在臉上,如果,自己和莫思言的孩子還在,自己一定是一個寵壞孩子的父親!
即便是真的寵壞,自己也不怕!怕的是,現在這樣,沒有孩子讓自己將這醞釀已久的父愛釋放出來!
因爲太過接近,菸草味就顯得愈發的濃郁,果果的手終於是停了動作,擡起眼睛找尋着味道的來源。
這一擡頭,便和馮如謙含笑的眸子對上,這一擡頭,便將馮如謙脣角的笑一下子凝固起來!
看不見光彩,木訥的眼神,似乎不該屬於眼前這個精緻的像是遺落人間的天使般的孩子,可眼前自己看到的卻不容自己反對!
這個孩子不正常!
雖然無法確定到底哪裡不對,但是從小跟着母親參加過一些殘障兒童福利院的活動,這樣的眼神自己並不陌生。
可這一刻,在這雙明明看不見絲毫情緒的眼裡,馮如謙感到無處可頓的惶恐,想要開口卻如何也張不開嘴。
“先生,難道您不知道有孩子在的地方不能抽菸麼?”
一聲滿是怒氣的斥責將馮如謙從那惶恐中解救了出來,看着手頭即將燃盡的煙,馮如謙迅速熄滅,抱歉的站了起來。
“對不···陸可?!”
馮如謙從來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還會和眼前的這個女人再見面,更想不到的是竟然是在這樣的場合下。腦海中那些記憶一下子浮現出來。
雖然不知道陸可曾經給思言說過什麼,但是別墅的監控錄像卻清晰地告訴自己,逃婚前一天晚上,陸可和莫思言見面了!而第二天,陸可便像是煙霧一般消失在這個世界!
在馮如謙開口叫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間,陸可的身子已經僵在原地,心跳不住的加速。
突然從會場內又傳來一陣掌聲,陸可才輕輕地在禮服上蹭了蹭手心的冷汗,不顧馮如謙眼底深深的探究和那些冷厲的光芒,輕輕將還蹲在原地的果果抱了起來。
馮如謙見陸可抱起了那個孩子,心底已經開始冒出了答案,一把拉住陸可即將離去的胳膊。
陸可回頭瞪着這個曾經自己愛如生命的男人,此刻卻是隻覺得危險的氣息一點點逼近自己。語氣也不由的急躁,“馮如謙,你放手!我現在
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一點關係都沒有?”馮如謙冷笑,看着眼前這個坦然的女人,心底的毒蟲就忍不住攀爬出來。
如果不是她的挑唆,莫思言不會逃婚,莫思言不逃婚,自己又怎麼會被恨意矇蔽了眼睛,做出那麼多錯事,傷害莫思言,傷害那個在自己未知的孩子!
此時陸可緊緊懷抱着孩子的樣子,落在馮如謙眼裡只剩下濃濃的恨意!憑什麼自己和思言得不到應得的幸福?憑什麼這些背叛思言,傷害思言的人可以兒女在懷,擁有自己奢望的幸福呢?
恨意,在這一刻,吞噬了所有的理智!
馮如謙鬆開手,站直了的身子在燈光下投下大大的黑影在陸可身上,像是午夜的吸血鬼一般,薄脣吐出的盡是刻薄的語言。
“陸可,這就是你的報應吧!”
“馮如謙,你胡說什麼!”陸可下意識的去捂住果果的耳朵,即使果果什麼都不懂,可是自己也不能忍受思言的孩子再受一點傷害。
脣瓣扯出殘忍的冷笑,“怎麼樣陸可,生個傻兒子不好養吧!”
陸可看着眼前刻薄的男人,眼底竟是陌生,一個人怎麼可以變這麼多呢?想要替思言斥責怒罵,可最終卻只能無力的說道,“馮如謙,只有你不能這樣講!”
頓了頓,感到馮如謙投在身上的目光,陸可眼睛像喧鬧的會場瞟了一眼,沒有看見熟悉的身影,吞了一口口水,啞聲說道。
“馮如謙,這是你的孩子,你不能這樣說!”
馮如謙臉上出現了意料中的震驚,可是隻一瞬間,臉上便再次浮現嗜血的笑容。
“陸可,馮家就算是真的母憑子貴,也斷然不是這種傻子!你的算盤又打錯了!這樣的傻子,我馮如謙就算是養別人的兒子,也不會讓這麼骯髒的弱智進馮家的門的!”
看到陸可驟然蒼白的臉,馮如謙心底只覺得一陣舒暢!似乎只有這樣報復那些傷害莫思言的人,自己才能開心。
只是得意的笑容還沒發出,便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攜着呼喚傳來。
“哥!蘇繡賢進會場了!哥,你在···嫂子!”
馮如謙順着邱秋驚愕的聲音望去,微微眯了眼睛才適應那強烈的光,終於看清漫步朝自己走來的人影時,身子便一下子僵住。
陸可看清來人蒼白的臉,心停了一拍,怔聲喊道,“思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