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仙道魔道之中,不乏護身避劫的法術神通,然而人力有窮,在面對太過強大的攻擊時,這類護身避劫之法,往往難盡其功。
在祁震的認識當中,最擅長此道之人,是那名叫做盧瑟的散修,爲了避過祁震施展的赤血神雷,甚至不惜以身外化身之法,自損大半修爲,但那更主要是盧瑟混跡仙道以來,狡詐機敏所致,並非真正的護身避劫之法。
若論古今此法最精深者,恐怕非煉屍教莫屬。所謂人死如燈滅,在仙魔大戰初期,以躺臥屍身潛伏的煉屍教門人,曾一度給仙道修士造成極大的打擊。
煉屍教修煉之法特殊而隱秘,向來喜在墳冢密集、陰氣熾盛之地修煉,引陰邪屍氣改造肉身,甚至能夠瞞過煉神境修士的神識,如木石一般尋常無異。
煉屍教的門徒如今已經不剩幾個,一來當年仙魔大戰,麻衣道與紫宸樓合力圍剿,二來近百餘年,逃避到西野之域的魔道餘孽,畢竟根基淺薄,加之西野風俗不似中州,那方喪葬大多以火葬爲主,陰邪屍氣異常淺薄,煉屍教後人傳承幾近斷絕。
據祁震瞭解,如今煉屍教剩下唯一可謂“正統”的傳人,是一位名爲阿那屍的魔道修士,也曾經借某種手段,希望祁震能從鬼方廢墟之中找到煉屍教的傳承之物——銜骨令。
過去三年間,祁震的確找到銜骨令了,與那些被藏匿在逆神杖洞天空間之中的魔道遺物一起,然而如今卻全數在封魔樓之中。
祁震放眼封魔樓上下,重重封印竟然沒有絲毫啓動的徵兆,可見方纔那道身影的出入根本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傳聞煉屍教門徒最擅潛行隱匿,如今一見果不其然,此番讓他逃脫,想要再找就真的不容易了。”祁震自言自語道。
緩緩降下身形,祁震來到封魔樓之前,如同要將人吸入的黑暗門洞,洞開無阻,祁震將金刀劈道釘在門外,只要是事後趕到此地之人,自然會接收到方纔封魔樓外發生事情的神識。
封魔樓之內,一片漆黑,外界的光線也無法照射進入此間,只能完全憑藉神識感應周圍環境。
緊靠牆壁,被人爲施法挖出一個個石龕,都安放着當年橫傲江藏匿的魔道遺物。
時至今日,祁震仍舊是不太明白,當年仙魔大戰最後關頭,爲何魔道之人會選擇將這些魔道遺物藏納到逆神杖的洞天空間之中。
這些魔道遺物之中,有穢天教的萬災煉穢壺、陰神教的妖神幡、黑天教的贔屓骨杖、七彩宮的紅粉骷髏,以及煉屍教的銜骨令,這些都算得上是魔道宗門的傳承之物,以其在門中的地位而言,如同玄天宗的山河印、蒼雲劍宗的指雷神劍。
另外還有不少威力強大的魔道法器與宗門典籍,都一樣被收藏在封魔樓之中,不見天日。
封魔樓之中,缺少的一家遺物,主要是天都武教的。當年天都武教的傳承神兵,名爲刑天斧,在魔道第一戰將赫破軍的手中,此人當年與東海劍仙一戰,刑天斧崩碎裂解。至於天都武教的門人,也大多在仙魔大戰之中死傷殆盡,法器與各類傳承之物,大多都伴隨激烈的戰鬥而損壞,事後自然也被仙道各路修士銷燬。
看着這些魔道遺物,祁震也不禁感嘆,當他走到安放銜骨令的石龕時,果不其然是遇見一片空無。
甘冒大風險,深入大羅洞天之中,避過衆多高人耳目,潛伏進入封魔樓之中,只爲銜骨令而來,對其他魔道遺物絲毫不理不睬,這樣的人也只能是那名煉屍教最後的傳人——阿那屍。
雲笙長老曾經給祁震提及過此人,阿那屍與盧瑟、九指琴魔這類人物類似,都是當初被拉攏至一起,試圖攔阻從麗雪芳淵迴歸的七宗修士。
能有如此人脈與計謀者,自然是不滅災星。然而阿那屍本人卻對此事興致缺缺,但不知他是如何瞭解到災星與玄天宗未來舉動,他不惜向雲笙長老出賣盧瑟的消息,以換取獲得銜骨令的機會。
只不過事後的發展,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祁震根本沒打算帶着鬼方廢墟里面的前人遺物出來,而是花費三年時間展開大羅洞天。
以阿那屍的修爲,完全可以在鬼方廢墟之外,隨便找一處隱匿之地潛伏起來,然而當大羅洞天開啓之後,周圍仙道高人來往聚集頻繁,阿那屍也不太可能長留此地。
雲笙長老原以爲阿那屍就此銷聲匿跡,銜骨令一事自然也拋諸腦後,將封魔樓鎖鑰交給祁震之後,雲笙長老自然也離開大羅洞天。
但是讓祁震訝異的是,阿那屍本人是如何捉住這番時機,進入封魔樓內中的呢?
採荷身死,大羅洞天之中各路高人都集聚萬寶閣道場附近,自然不會有人關注封魔樓的情況,即便阿那屍真的不慎引動封魔樓的重重封印與禁制,他也有相當手段逃離此地。
如果不是祁震一時心血來潮,恐怕也根本無法想到會趕來封魔樓,若是再遲些許,阿那屍本人甚至不會跟祁震碰面,隨即逃之夭夭了。
祁震也不禁有些佩服阿那屍,他一碰見祁震,直接就施展神通銷聲匿跡,李代桃僵此法,有點類似壁虎斷尾求生,對修士自身修爲、乃至於肉身都會有不少損傷。恐怕也就是隻有煉屍教的門徒敢施展這樣的神通。
既然銜骨令已經丟失,那麼長留封魔樓也沒有意義,轉身離開之後,祁震小心將封魔樓大門關上,許多禁制自行閉合而起。
封魔樓外,幾名修士聚集,莫機鋒與鐘太白也在其中。
“如何?”莫機鋒開口便問。
“煉屍教的銜骨令丟了。”祁震一邊說,一邊以神識移影傳音,告訴衆人方纔封魔樓外發生的事情。
“是阿那屍。”莫機鋒眉頭一皺說道。
鐘太白吞了口唾沫,說道:“這……大羅洞天之中竟然有魔道妖人潛伏?”
祁震說道:“阿那屍能避過封魔樓的禁制封印還則罷了,他是如何輕易打開封魔樓大門的?五家合力煉製的鎖鑰,我不信能有人輕易仿製。”
鐘太白一個哆嗦,立刻從懷中取出與祁震手中一模一樣的鎖鑰,說道:“祁震道友,我的鎖鑰可一直沒有離身啊!來大羅洞天道場交接的每個理事,都需要在各方面前交接鎖鑰,以示公正……”
莫機鋒補充道:“我是和鍾理事一起來的,他一路上確實沒有碰見什麼人。”
光明道在此地執掌之人是闋白長老,他手裡拎着一根鎖鑰,晃了晃說道:“這鎖鑰也在我手裡啊,祁震道友不會懷疑我吧?”
莫機鋒搶在祁震前頭,伸手說道:“麻煩借來看看。”
闋白沒有說話,只隨便白了對方一眼,將鎖鑰遞到莫機鋒手裡。
能開啓封魔樓的鎖鑰,本身就是一件法器,一旦插入封魔樓大門之中,自然會與重重禁制封印相合,如同拼圖之中最後一塊缺口的補上。定盟五家各持一柄,都可以打開封魔樓,但實際上這段時間以來,都沒有誰主動前往封魔樓。
“確實沒有使用過的痕跡。”莫機鋒將鎖鑰還給闋白說道。
“據說絕命神芒能夠透徹世間紋理,果然如此。”闋白呵呵笑道。
莫機鋒沒有迴應闋白的調笑,對祁震說道:“劍宗持鎖鑰者在洞天之外顧守逆神杖,如果阿那屍要離開,也只能經過洞天門戶,別無他法。”
“那我們速速前往!”祁震點頭說道,身形隨即飛天而起。
大羅洞天的門戶由逆神杖控制,平日裡都是大門洞開的情形,讓修爲較低之人也可以自如出入。
然而洞天門戶的安然也需要有能人守護,平日裡是定盟五家輪流派高人鎮守,如今剛好輪到蒼雲劍宗的楚狂人長老。
祁震等人疾馳洞天門戶,一落地就找到楚狂人長老,提及方纔封魔樓之事。楚狂人長老立即取出鎖鑰讓衆人查驗,並且說明,方纔已有一波被萬寶閣清理的散修離開大羅洞天。
鐘太白立刻解釋道:“這、這……幾位且聽我解釋,近日以來我萬寶閣致力於宗門肅清,自然需要日夜不斷查證,而且此事由不得我這個理事過問太深,唯恐徇私枉法……所以這些人的名單與離開時間,我都無法掌控,這、這……”
鐘太白覺得有些百口莫辯,但祁震擺手道:“鍾理事,你且冷靜,若是阿那屍真的混在散修當中,如今已經遠遁難尋……諸位請先看守好各自鎖鑰,楚長老,能否讓劍宗之人把守門戶,從現在開始,大羅洞天許進不許出!”
本來大羅洞天門戶的進出控制,起碼要由定盟五家與其他修士高人一起商量,但是眼下發生魔道妖人潛入的大事,加上青嵐宗門人身亡恐怕也牽連其中,大羅洞天自然也需要採取相應手段。
在場都是煉神境高人,也是各家在此地的代表,自然可以決斷此事。
“祁震,還有一柄鎖鑰呢?”莫機鋒突然提醒道。
“在青嵐宗那裡……”祁震突然警醒道:“莫師兄,你是懷疑青嵐宗……”
莫機鋒說道:“你不覺得奇怪嗎?你看看這裡的情況,手握鎖鑰的都是些什麼人?全都是有煉神境修爲的高人,然而青嵐宗如今在大羅洞天之內,連一位門中長老都沒有派遣而來,封魔樓的鎖鑰若是丟失,責任該歸何人?”
鐘太白在一旁問道:“可是……青嵐宗的採荷仙子,不是……”
衆人各自遲疑,都紛紛看向祁震。祁震互感此事的複雜遠超自己之前想象,只好再次重申道:“楚長老,勞煩你了……諸位,大羅洞天遭逢此事,奪寶大會又即將召開,不容再有劫數出現,麻煩請先回各家道場,約束門人弟子。剩下的事情,便讓祁震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