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宇城的確淒涼了許多。蘭明珠還記得自己剛來的時候,跟在沈旭之身後,四周走走看看,無憂無慮。那時候荒宇城雖然趕不上宛州都城繁華,卻也人流不息。而如今以至深秋,蕭瑟的秋風裡放眼望去,看不見人,民宅殘破,有的地兒能看出被人搶過的痕跡。
葉蘭宇一邊走,一邊道:“這裡是居民避難逃走之後,總有一些亂民貪圖便宜。”
蘭明珠微微點了點頭,這些所謂亂民的下場自然不用多說,鐵血大軍之下,又豈能容他們作亂?雖然大部分民衆撤走或是逃離戰火,但總有那些走都走不了的人留下。或是不願離開家園,或是知道自己逃荒路上也是個死,也就不多做掙扎。偶爾在陰暗的角落裡出現的人影和目光,大多也帶着呆滯的神色。“,
“所謂寧爲太平犬,爲末亂世人。正是這個道理。”葉蘭宇說着,話語裡並沒有過多的情緒,離開那個小小院落,葉蘭宇縱橫沙場的氣勢又回到身上,心冷似鐵。領軍大將本來就是踏着層層枯骨走上去的,些許性命也根本不放在眼裡。葉蘭宇只是奇怪,爲什麼自己一接近那小院子,心緒就會不穩,似乎那裡有更龐大的殺氣妖氛籠罩在自己身上,完全壓制自己的氣息。“”看
按說在沙場中殺人盈野的大將一身血氣,尋常魑魅魍魎哪敢接近,可是這次偏偏就好像是着了魔一樣心緒不寧。葉蘭宇不知不覺中快了幾步,想要儘快離開這個小院。
幾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很快便走到荒宇城殘破的城牆上。目光所及的遠處可見旌旗蔽日,殺氣滔天。城下數不清的屍首散落,天空中食腐的飛禽不時發出陣陣尖銳的叫聲,卻不敢接近,只等着天色擦黑。城外軍兵回營之後好大塊朵熙一番。
上官律在天樞院久經戰事,但只是小規模的修士之間的接戰,雖然手上也沾滿了血腥。也見了天樞院上千黑騎奔馳的場面,心中對此早有料想,可也沒想到居然是這麼一個慘烈的樣子。看那一地屍體,絕大部分並不是軍士。而是普通百姓。
“我看這裡似乎死的百姓更多,這是什麼原因?”蘭明珠沒有見過真正的鐵血沙場,強忍着心中的煩悶。問道。顯然蘭明珠對此頗爲不解,語氣裡已經有了些不快。
“是南**隊抓的逃難的百姓,用來衝亂我軍陣腳的。”葉蘭宇司空見慣,早已對此見怪不怪了。蘭明珠心中慘然,匪過如梳,兵過如蓖,居然連逃走的百姓都……
“葉先生果然是軍中良帥。如此劣勢還能苦撐不倒。”
葉蘭宇看了一眼遠方整天蔽日的旌旗,嘴角帶着一絲苦笑:“也只是苦撐不倒罷了,我這裡,死一人就少一人。那面死一人,自有後面源源不斷的補充。雖然野戰中九戰九勝。殺敵盈野,天下大勢又豈是是我一介匹夫所能違逆的了得?”
“這倒也是。葉先生苦苦支撐,想來和旭之多少有些關係。只是不知葉先生爲何不順了這天下大勢?”蘭明珠遮擋在黑色罩帽下的容顏到底是什麼表情,葉蘭宇看不見,就算是看見了又有什麼用?天下大勢,各人勇武是毫無用處的。自己當年被父王派到北部,坐鎮荒宇城,橫掃四野,臣服山野中無數捍民部落,何等英雄。一朝變化,自己苦熬數年,見一個個兄弟被圈禁起來,早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掙扎也是一死,不掙扎,也是一死。
這番話在葉蘭宇心裡激盪起無數塊壘,眼神變得冷厲無比,道:“像牛羊一般被圈禁,嘿!大丈夫,唯一死而已。”
“也是。”蘭明珠淡淡的說道:“下次敵襲是什麼時候?”
“估計是明日正午。”
“那就等吧。葉先生也知道,我是九州靈界木系治療師,帶我去你們傷兵營,看看能不能盡點綿薄之力。”
“這個不勞煩您了。”葉蘭宇道:“這些日子裡,兵士折損頗多,原本上不得前線的治療師也富富有餘。多謝蘭小姐美意。”
蘭明珠也沒有表現的意外,依舊聲淡如水,道:“既然如此最好,明日葉先生是準備野戰還是守城?”
“野戰已經沒有那麼多騎兵了。能守住這座危城已經很不錯了。”葉蘭宇淡淡的說着,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只是闡述着一個事實而已。
蘭明珠沒有動,也沒有說話,眼睛看着遠方。那面的軍隊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像是一隻龐大的鋼鐵巨獸一般,開始活動起來。
“葉先生也許不用等到明天了。”蘭明珠像是沈旭之一般,往頭上拉了拉黑色罩帽。大戰將近,整個人變得有些陰森。這是天樞院多年以來形成的氣質,穿上天樞院院服,就連純真高貴的蘭明珠都在瞬間被感染。
“是吧。”葉蘭宇早就注意到那面的變化,也不以爲意,回頭交待了幾句,幾息之後城牆上開始響起犀角獸渾厚的嗚嗚聲,帶着一股子剛勁鐵血,直衝霄漢。
一場大戰剛剛結束,戰場上的硝煙還沒有散去,有些傷者還在死人堆裡面痛苦的呻吟着。按照以往的規律來講至少要整頓修養一日,不知那面南國的強軍爲什麼就連這麼一絲間歇都不肯給叛軍留下。
幾個步兵方陣長矛閃爍,人數並不整齊,微微有些凌亂的向前邁着步子,一步步逼近荒宇城。極遠處一個影子出現,瞬間變大,一道烏雲遮天蔽日的向着荒宇城飛過來。葉蘭宇臉色微變……這是南國攻城的利器,叫達胡炮,是一種巨大的投石機,用來攻城可以說是無堅不摧。
前幾次野戰,獲勝之際摧毀了十餘門達胡炮,本以爲這種巨炮製作不易,就算從後方運送上來,也無法再近日投入攻城中。沒想到南方的軍隊決心居然如此之大。
轟隆一聲,小山一般的石頭落在城頭五十步開外。濺起無數塵土,站在荒宇城城牆上的諸人都感覺到一陣地動山搖。這一炮是在校準位置,數千步之外,誤差僅僅有五十步,這種精度讓人髮指。
小山激盪起的塵土還沒有散盡,遠遠的天際像是飛過一羣羣蝗蟲般的數十道陰影遮住天日,由遠及近,轉瞬便出現在面前。無比巨大的山石帶着令人窒息的勁風撲面而來。葉蘭宇想出言勸蘭明珠先行退下,轉念一想,斃命似乎就在今日,哪裡又管得了這麼多事情。也不去管山石撲面而來,一道道命令流水一般的傳達下去。
猛然間,身後一聲吼叫,一塊正對着蘭明珠等人射來的巨石在半空中驟然消失,只是那股磅礴的衝擊力卻無法抵消,一陣颱風吹過,蘭明珠踉蹌了兩步,才站穩身子。光光是勁風都能有如此聲勢,真要是這塊小山般的巨石砸下來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窮奇不再如溫順的小狗一般趴在院落裡怨婦一般望眼欲穿,而是直立起身子,全身覆蓋上一層耀眼的金屬鎧甲,**在外面的身體根根鋒利的長針豎起,張開大嘴,一絲口涎掛在嘴間隨着窮奇的吼叫顫動。
葉蘭宇招呼蘭明珠等人後退數步,一道變色龍似地魂術出現,遮擋住幾個人的身影。
地裂山崩的聲音震耳欲聾,數十塊小山落在荒宇城城牆前後,三塊山石砸碎了荒宇城那本就已經有些殘破的城牆,帶着一路煙塵和殘破肢體壓塌了幾間距離城牆近的民舍後才停了下來。看這勢頭,南**隊甚至都不用攻城,成百上千的巨石砸下來,荒宇城用不了多久就變成一堆墳塋子了,不過是巨大的墳塋地而已。
窮奇威風凜凜站在城頭,其他山石也不去理會,只站在蘭明珠前面,把攻擊三丈範圍內的巨石不知挪到何處。葉蘭宇看着窮奇的身子,目光復雜,可惜這不是自己的召喚獸……身爲統兵大帥,葉蘭宇並不如何看重召喚獸的單體能力。
即便是再強的荒獸,千軍萬馬之下也難以保留全屍。上次深入羣山,爲的就是收服嗜金蟻,卻沒想到收服失敗,身邊親兵爲了保護自己都沒有活着出來。只剩下自己獨自一人,直到碰見亥黎族的那古怪少年祭司。
沒想到窮奇居然會如此生猛,土系法術強大到移山倒海的地步。要是窮奇是自己的召喚獸,達胡炮就相當於一架架昂貴無比的廢物。如此守城利器……葉蘭宇正想到這裡,猛然間見窮奇手中閃爍,一杆長槍出現在手裡,縱深躍下數丈的城牆,身子向前迅捷無比的奔了幾步,手中長槍虛點。每一擊都濺起一陣血花,一個身影踉蹌倒地。
雪亮的長槍銳利無比,搶尖處似乎是五楞,每刺死一人,窮奇手一抖,屍體便隨即四分五裂。窮奇邁前一步,左手一抓,一道黑色的魂魄便出現在手裡,被擠壓的變了形狀的魂魄掙扎着,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逃離窮奇裹着一層金屬護甲的手。窮奇捉住魂魄,隨手扔在嘴裡,無形無質的魂魄像是真的化出形態,被窮奇咬得嘎吱嘎吱作響,一陣慘叫後便無聲息,吞入腹中。
十步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