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後,每當我回過頭去看,彷彿都能看到17歲的聶魯達,抱着我最喜歡的熊,拽拽地對我說,笨蛋,生日快樂。然後我的心底,就滋生出小小的感動。
那是2004年的夏末秋初。
我站在兩米的高牆上,一邊眺望不遠處的足球場,一邊揮舞着筷子朝嘴裡塞米粉。洛晨苦口婆心地勸我道,西奈,你注意下形象好麼?如果11號看到你現在的夜叉形象,不嚇跑纔怪,嘖嘖。說完,還面帶嫌棄地往旁邊站了站。
我斜睨了她一眼不理會,繼續狼吞虎嚥地專注挑戰眼前的米粉,差不多吃完的時候,我才從米粉裡擡起頭,衝她指了指下面看臺上爲11號咆哮尖叫的一羣女生說,你不覺得相比她們,完美的我動作是多麼的優雅嗎?說完這句話,我騰出右手伸到口袋裡找紙巾。
事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我不過是想找出紙巾假裝矜持地擦下油膩膩的嘴巴罷了,卻突然一陣風吹來,我左手裡託着的空塑料飯盒就開始隨風搖盪……起舞……緊接着就像一隻斷線的風箏一樣——一頭跌了下去。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聽下面的看臺上一聲彪悍的喊叫,*!哪個活得不耐煩的敢砸老子!
那就是我和聶魯達是的初次相遇。對,你們沒聽錯,是聶魯達。但是你們聽到他出場說的第一句話多麼粗俗,就一定明白,他不是那個說出“我喜歡你是寂靜的”的詩人聶魯達。
他不過是A中的一個混混而已,而且還是一個倒黴的被飯盒砸了的小混混。
但是那天我聽到他稚嫩的聲音,以爲他是低年級的學弟,所以並沒有逃之夭夭,而是伸出頭看下面的看臺。然後就看到一個眉目清秀,臉龐白淨的男生仰着頭,他穿了一件NIKE的黑色套頭衫,手裡夾了一支菸,雖然他極力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但眼睛卻純淨得像一潭湖水,一看就明白臉上的猙獰不過是裝腔作勢而已。
看到他肩膀上全是米粉的油漬時,我心虛地笑道,這位同學,對不起啊。
或許是逆着光的緣故,我覺得他擡眼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他揮了揮手大方地說,沒關係。頓了頓,又聽到他說,不過如果你請我吃頓飯就完美了。旁邊的洛晨突然笑得要撒手人寰,她說,哎呀,西奈,他竟然和你一樣臭美,就爲了“完美”這個相同的口頭禪,你不請他吃飯都不行。
我扯了一下洛晨的衣服,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明知道我身上沒有一分錢。就連這個米粉還是她買給我的。
可是聶魯達沒有給我任何反駁的餘地,眯起眼睛笑道,選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就現在吧,走吧。我被聶魯達的三個“吧”堵得啞口無言,只得不停地瞪洛晨,洛晨笑哈哈地搖着我的手指着不遠處的出口對聶魯達說,出口見。
直到走到出口,我才發現,聶魯達很高,而且很瘦,所以更凸顯他的蒼白。他雙手插在口袋裡,扮酷地問道,喂,去哪裡啊?
我翻了翻白眼,指着洛晨說,是她要請吃飯的,你問她。
在學校門口的燒烤店,雖然我已經吃了一份炒粉,但我看到肉串的時候還是兩眼放光。相反的,聶魯達倒不怎麼吃東西,他只不過時不時地擡頭看我一眼,然後露出一個匪夷所思的表情。洛晨在旁邊耐心地解釋,她就這樣,暴飲暴食。
雖然我不停歇的吃東西,但我的眼睛卻時不時的朝學校門口飄,看到有一羣穿藍色隊服的足球隊員走出來時,我立刻擦了擦嘴站起身說,我有事得先走,你們兩個繼續。說完,不顧洛晨的叫喊,也不顧聶魯達的愕然,直接朝附近的C大調網吧奔去。
11號每次吃完飯都要在C大調網吧玩一會兒遊戲。這是我經過多日觀察得到的結論。
洛晨還給我打聽到11號叫顧顏良,家境優越,成績優秀,是高二年級的學生會會長,身後的追隨者可以組成一個團,但是,他卻沒有女朋友。不過他有喜歡的人——阮輕微。
我聽說過阮輕微,家世好,學習好,人漂亮。所以並不對顧顏良的眼光感到質疑。是個男生,都會喜歡那樣真正完美的女生吧。像天之嬌女一樣活着。而並非像我一樣,卑微得像一株雜草。
更何況,在聽到這個名字不久後,我便真正見識到了得天獨厚的阮輕微。
那天我在網吧坐了許久,都沒見顧顏良來。便出門去了夜景酒吧。
換上了短裙,化上了濃妝,在下面一片口哨聲和叫好聲中走上了臺。
哦。忘了告訴你們我另一個身份,白天,我不過是A中的一名普通學生,而晚上,我卻是夜景酒吧的領舞。我在臺上像一條蛇一樣扭轉着自己的身體,一邊冷眼看着周圍的*,一邊感慨這個世間的不公,有人貧窮得連一碗飯都吃不上,而有人卻買幾千塊一瓶的酒眼睛都不眨一下。貧窮的人費盡心機去賺錢,而揮金如土的人卻不停地高喊空虛和寂寞。他們在酒吧揮霍一夜又一夜的光陰,杯盞交錯,無所事事。
休息的時候,忽覺沉重,我走出酒吧透氣,剛走到酒吧門口,便聽到旁邊一個女聲撒嬌道,我不管,我就是喜歡你。本是無意偷聽別人談話,但我一轉臉,就看到喬陽站在旁邊,他的懷裡,掛着一個女孩,高高瘦瘦,膚色白皙,眼睛靈動,像一個精靈一樣。
我笑,喬陽原來還認識這樣漂亮的女孩。喬陽也轉臉看到了我,他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立刻抓住我打招呼,hi,西奈,你跳完舞了。
我含笑點頭,他轉頭把女孩的手從他的肩膀上拉下來,然後對她說,這個是我好朋友陳西奈。
轉頭對我又準備介紹她,女孩已經搶先說道,我是喬陽的青梅竹馬阮輕微。你好。說完,她大方的伸出手。
阮輕微?我退後了一步微微打量着她,原來她就是阮輕微,傳說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女孩,果然是人中翹楚。我握*的手,對她微微點頭笑了下。正不知道說什麼時,喬陽便拉住了我朝酒吧走,並回頭對女孩說,輕微,你快回去吧,我剛好找西奈有事。說完就攬着我朝酒吧裡走。
走到酒吧裡,他的手就立刻從我肩膀上拿了下來,我調笑道,你那麼多女朋友,加起來都不敵這一個漂亮,你幹嗎這麼冷漠的對人家。
喬陽轉過頭,微微的嘆了口氣,哎,就是因爲太好了。
迷幻絢爛的燈光下,我看到喬陽的臉上掛着深深的憂傷,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無奈的表情。我突然想起我們的初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