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父皇帶你出去吹風好嗎?”一曲彈畢,他走到她的面前蹲下,分外溫柔地說。
夜晴安是坐在地板上的,一張精緻的臉蛋上,一丁點笑容都沒有,雙眼空洞得很是可憐。
沈瑟兒站在一邊,沒有言語,事實上她有些緊張,希望夜晴安能夠答應夜離憂的邀請。
“父皇親手給你做了鞦韆,想帶你去感受一下。”夜離憂見她沉默,便補充道。
小女孩的嘴巴依舊緊緊地閉着,因爲她的雙眼什麼也看不見,所以夜離憂無法知道此時的她在想什麼。
“阿離,安安現在應該是累了,需要回去休息,不如我們改天再帶她出去玩。”沈瑟兒見狀,走上前來,從中圓說。
夜晴安繼續不爲所動。
夜離憂看了沈瑟兒一眼,旋即對夜晴安笑了笑,“也好,父皇的安安一定是累了,所以不想出去玩,那麼父皇以後再約安安,好嗎?”說着,他便伸出手去,打算摸摸夜晴安的臉頰。
但是孩子似乎感覺很敏銳,在夜離憂的手快要觸碰到她的臉時,她的話語及時出口了,“別碰我。”
說完,噌地一下站了起來,熟門熟路地往出走,絲毫沒有因爲看不見而有任何阻礙。
“安安?”沈瑟兒追上前兩步,就停了下來。
夜離憂的手頓在半空,他的臉色有些不好,但是當他看向沈瑟兒時,又換了溫柔的神色。
“瑟兒,我們給她時間,孩子長大了,總是會好的。”
沈瑟兒迴轉身來,一副將哭未哭的表情。夜離憂抿了抿脣,走過去,將她按進自己的懷裡。
“聰明的孩子都很敏感。”沈瑟兒說:“大概是她遺傳了你的聰明。我其實更寧願她笨一些,這樣她會開心一些。”
夜離憂只是摟住她的肩膀,沒有說話。
正在這時,有腳步聲急急地響了起來,夜離憂和沈瑟兒互相看了一眼,快步走出去,果見一名侍衛風塵僕僕地跑了來,一下子跪在夜離憂的身前。
“皇上,驚風城發生了一起兇殺案。”侍衛道:“據判斷,是安景王爺的手下所謂。楊侍衛已經派人過去了。情況緊急,所以屬下特來稟告皇上。”
“多少人受傷,多少人死亡?”夜離憂還在思考問題之時,沈瑟兒便一下子問出了這個問題。
“一百零七人中毒,十三人死亡。”
“……”和屠殺有區別麼?!沈瑟兒狠狠地皺眉,怎麼也不能相信,當年那個心地淳厚的夜景逸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阿離,我去找他!”沈瑟兒有些衝動地說道。
“你找他能有什麼用?”夜離憂看着她說:“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孩子了。”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當年如果不是因爲太后的問題,我也不會罰他去守陵,畢竟當時他還什麼都不懂,但是……我也沒打算讓他守一輩子,沒有想到,我還沒來得及讓他回來,他便逃走了。”
沈瑟兒聽言,很是能夠體會他心中的難受,她撫了撫他的胳膊,“這種事情不能怪你,是他的思想品德有問題,我們每個人都會遇到難題,可難道我們一遇到難題,就要報復這個社會麼?”
聽了沈瑟兒的話,夜離憂心裡依然很難受,只是現在……怕是他不能再對夜景逸心慈手軟了。
“阿離,不管怎麼說,當初他對我還是很好的,這次我去找他,讓他懸崖勒馬!”沈瑟兒道。
“不行!”夜離憂直接拒絕,“就算去,也是我去,我是他的兄長!當初他就最聽我的話。”自從林青兒那件事情之後,他就發誓,不會再讓她受到一點點傷害!
“可是現在他恨你。”如果夜景逸不恨夜離憂,怕是他根本不會這麼做,“他現在毒死了那麼多人,根本就是想將你引去,難道你要中他的圈套嗎?”
“你去不是也一樣嗎?”夜離憂反問。
“……我不一樣!”沈瑟兒皺眉,很焦急地看着他。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對她總是不信任,什麼都不讓她去做,難道呆在皇宮裡一輩子就是他要給她的生活嗎?
然而這次夜離憂態度很堅決,“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去,我忙完了就會去找你。”說着,便要走。
“阿離,這就是你給我的信任嗎?”沈瑟兒叫住他。
“你想想現在的安安,你就會知道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夜離憂的話音落下之時,人已經消失在沈瑟兒的視線之中。
沈瑟兒看着他的背影,終於沒有再追上去。
是的,如果當初她沒有執意去找林青兒的話,她的女兒夜晴安就不會這樣,可是……她後悔嗎?如果她可以重新選擇一次,她還會這樣選擇嗎?
沈瑟兒在原地站了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才忽然轉身往夜晴安的寢宮而去。
彼時,她正坐在窗前,對着院子裡的黑夜坐着。
奶孃和侍女太監們都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見到沈瑟兒到來,也只是行禮,之後再也沒有什麼舉動。
夜晴安沒有反應,仍舊安靜地坐着。沈瑟兒將殿中所有的人都遣退了之後,坐到夜晴安的身邊。
“從你出生以來,作爲你的母親,我從來沒有和你談過一次心,夜晴安。”她叫她的全名,“我剛纔遇到了一件事情,在思慮良久之後,我覺得我有必要和你談一談。”
夜晴安仍然對着窗外的黑暗坐着,沒有反應。
“三年前,我懷你的時候,如現在這樣,滄宇遇到了一個難題。”沈瑟兒說:“我和你父皇的好朋友的孩子被那人擄去,且那人還大肆殺害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百姓,最後,她提出了要求,那就是讓我去見她,只有這樣,她纔有可能放過孩子,放過其他的百姓。”
“當時爲了你的安全,你的父皇說什麼也不讓我去,但是當時的我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你的父皇是一國之君,不只你是我們的孩子,所有的百姓都是我們的孩子,爲官者,就是爲了不讓自己的孩子受傷而存在的。”
“在那場災難中,是我沒有將你保護好,讓你受傷了,當時你的父皇找了所有的大夫來給我診治,但是結果都是一樣的。”沈瑟兒說到這裡,眼眶紅了。
她微微仰頭,試圖將眼睛裡的眼淚全部咽回去,之後才繼續道:“當時你的父皇爲了不讓我傷心,所有沒有告訴我這件事情,當我知道之後,我甚至想過,如果當初我知道你會這樣,我絕對會選擇不將你生下來。”
“但是你的父皇說,不管是怎樣的你,都是我們的骨肉,在我們眼裡,都是美好的。”沈瑟兒哽咽着道:“我覺得他說得很對,後來我也想通了,世界就算是五顏六色的,你看不見,可是你可以感受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
“因爲……愛就是五顏六色,五彩繽紛的。”沈瑟兒繼續哽咽着說道:“只是你把你的內心關閉了而已。”
夜晴安繼續望着窗外,坐在她側面的沈瑟兒根本看不到她的神情。
“現在,我們滄宇又遇到難題,夜晴安,我剛纔一直在想,這樣的難題,我到底要不要冒着危險去解決,我的答案是一定的,哪怕你的父皇說,讓我想想你,想想你爲什麼是現在這個樣子。”沈瑟兒說得很艱難,但是她仍然在繼續。
“如果我早知道會這個樣子,如果讓我重新來選擇一次的話,我依然會挺身而出。”沈瑟兒說:“這不是同情心氾濫,也不是爲了證明我有多麼高尚,只是因爲我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肩上多了一份別人所沒有的重任而已。”
“他們是我的子民,我願意爲他們冒險犧牲。”沈瑟兒道:“若你如他們一樣,身陷囹圄,我也會拼了命去救你,保護你。”
說完,她的眼眶紅得不成樣子,但她至始至終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第
之後,是很長時間的沉默。
沈瑟兒見她沒有什麼反應,便站了起來,什麼都沒有再說,便轉了身。
可是,才走了三步,她卻又停了下來。
“不管結局怎麼樣,不管你怎麼想,我都想告訴你,我和你的父皇一樣,都很愛你。”沈瑟兒背對着她說:“你叫夜晴安,你的父皇說了,希望你的世界永遠晴朗安然。”
語盡,闊步離開了夜晴安的宮殿。
直到她的腳步聲消失,夜晴安才緩緩地轉過身來,面朝沈瑟兒離去的方向……臉上沒有任何神情。
之後,沈瑟兒沒有再和夜離憂提及去找夜景逸的事情,夜離憂獨自忙着這件事情,以爲她因爲夜晴安的事情,已經放棄了那樣的打算。
殊不知,沈瑟兒只是在等待楊年良而已。一直等了兩天,才見到他出現在皇宮之中,她立馬就攔去了他的去路。
“皇后娘娘有什麼吩咐?”楊年良行禮道,此時的他已經成爲三品帶刀侍衛了。
“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歡我嗎?”沈瑟兒開門見山,“我們打個賭,怎麼樣?”
楊年良訝然,他不喜歡沈瑟兒是真,但也沒有表現得很明顯。
“娘娘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便是。”他繼續低頭。
“安景王爺的事情解決得怎麼樣了?”沈瑟兒問。
“正在處理當中。”
“我認識安景王爺,你帶我出去,我負責和他談判。”沈瑟兒盯着楊年良道:“如果我失敗了,那麼我便與夜景逸同歸於盡,如果我成功了,日後若是有女人想要進宮,或者有哪位大臣想要送自己的女兒進宮,你都要站在我這邊,嚴厲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