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辰時末刻,王家掛好了鞭炮,只待到吉時一點燃,就算是開業了。
這時,客人陸陸續續的進來了。
王靛和孟氏等人在廚房裡幫忙。
阿黛在門口幫着招呼一些熟人。
“不好,有人在公主府門口喝鹽滷自殺了。”而在這時,不遠處老柳樹那麼傳來一陣驚叫。
立時的,街面上的人便都朝着公主府門口去。
“爹,我去看看。”阿黛衝着王繼善道。
“去吧,小心一點,若是能幫忙的就幫一把。”王爹叮囑阿黛,他自不好丟在滿店的客人去湊熱鬧。
“嗯。”阿黛點點頭,身爲醫者,這種事情也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於是,阿黛便順着人流到了公主府門口。
就看到一箇中年人坐在地上,邊上還翻倒一隻罈子,裡面流出的汁液正是鹽滷。
嘴角邊也是滷汁。
此時那中年人還兀自喊道:“趙昱,我今日就死在這門口,我要看着老天爺什麼時候收你。”
邊上圍觀的人竊竊私語:“是袁大官人,他怎麼這麼想不開,就算是生意玩蛋了,憑着他的本事,還怕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唉,真是太想不開了,也不聽勸。”
“你曉得什麼,生意被趙昱弄玩蛋了是一回事,另外,聽說跟着他的那個豔娘捲了他剩下的盤纏跑了,這叫屋漏偏縫連夜雨啊,那心裡的坎過不去了……”
“也是活該,誰讓他養外室。”邊上一個婦人雖然有些不忍,但還是忍不住嘲諷了一句,但凡女人,對於男人養外室這種情形,那是絕對忍不下的。
“是啊是啊,這外室還不都是衝着錢,能有幾個是同甘共苦的?說起來也是自作孽。”邊上又一婦人道。
“行了行了。終歸人命關天了,不說這風涼話了。”先前的婦人嘆了口氣道。
“也是也是。”後面的婦人應和着。
阿黛才曉得,居然是這麼回事。
生意被人整垮了,身邊信任的女人也跑了。袁大官人一下子從雲端掉到泥裡。那心裡落差太大,有些受不了了。
“那這可怎麼辦,要送醫堂嗎?”邊上有人竊竊私語道。
而袁大官人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腳色青白,顯然正在承受着滷水之毒。
“這位老弟,這性命可不能開玩笑,走,我們扶你去藥堂,這鹽滷剛喝下去。還有救的。”邊上有人去扶着道,只是卻被那袁大官人用勁一甩。
他已萌死志,今日就是要死在公主府門前,他要以死來抗爭。
而這時,公主府的大門纔開了下來。
“怎麼回事?”趙昱一馬當先的。俊秀的臉上帶着一絲不耐煩,然後呼呼喝喝的,顯得愚頑而浮燥。
一邊一個門房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喝,想不開要自殺呀,這人要死,別人可擋不得。”趙昱搖着頭走到那袁大官人身邊,還用腳踹了他兩下。一臉遺憾的道。
“告訴你,死了也是白死,還想看老天爺什麼時候收我?呸,好人不在世。禍害遺千年知道不?老天爺也是怕惡人的。”趙昱又一臉無所謂的道。
“你……”鹽滷的毒這時有些開始發作了,說不出話來,此時聽得趙昱的話。伸手指着他,目眥盡裂。
“行了行了,都給我散了,不看看這裡是哪裡啊,公主府。是你們能圍觀的地方嗎?都給我散了,你們認捐的還少了是吧,要不,今天我再帶着人走一遭。”這時,趙昱又沒好氣的衝着衆人道,還一臉危脅。
他手下的家僕自是跑過來趕人。
大家夥兒雖然惱怒,但卻是敢怒不敢言。
這世間,最貴的是人命,最賤的也是人命,最賤的人命,如同現在的袁大官人這般,而最貴的人命卻如當今聖上,爲求長生之道,盡舉國之力。
不辯忠良,不辯奸妄。
人羣散了,畢竟這是公主府的地盤,趙昱更是惹不起。
“可惜了,公主和駙馬不在府中,這袁大官人這回是死定了。”衆人搖頭,雖然公主和駙馬護短,但平日裡,在人命關天的事情上終還是要攔着點。
阿黛也隨着衆人離開了,只不過她去的地方是拐角一家豆腐店。
拐角處,正是豆腐西施家的豆腐店。
“雲娘子,給我拿一大碗豆漿。”阿黛衝着那豆腐西施道。
“好咧。”豆腐西施便打了一大碗豆漿給阿黛。
“我一會兒送錢過來啊。”阿黛道。
“要什麼錢哪,今天你們王家開業,就算是我給你們開業賀喜了。”那豆腐西施笑道。
“那謝謝。”阿黛也沒什麼客氣,道了聲謝,便端着豆漿一溜跑了回來。
“這位大叔,你鹽滷纔剛喝下,馬上把這豆漿喝了,或者解你滷水之毒,就算一時解不了,也能留下救治的時間。”阿黛把買來的豆漿遞到那袁大官人手上。
那袁大官人並未接,只是一臉青白的看着天空,於其說他恨趙昱,其實他心裡更恨他自己。
“大叔,於其去追求天報應,不如靠自己,人活着,便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有什麼遺憾,有什麼仇怨纔有機會去了解,人死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再退一萬步,別的不想,你總要想想,你死後爲你流淚的人。”阿黛平靜的道。
“小娘皮的,一張嘴巴倒是了得,就他,還東山再起?哈哈,那小爺等着,只希望不要等到小爺進棺材的那一天。”邊上,趙昱得意洋洋的道。
袁大官人臉色很難看,只是這時他的眼睛卻是一亮,阿黛的話倒不如趙昱的話來的有用,既然這位要等着,好,那就等着,等他東山再起的一天,如果之前,他想自盡的話。那麼現在他後悔了。
只是此刻,他似乎已經有些不行了。
於是又看了看阿黛遞到他面前的豆漿。
豆漿?滷水點豆腐嗎?好個聰慧的丫頭,且試一試。
想着,袁大官人二話不說。就端起那碗豆漿又猛灌進了肚子。
他要活着,還要東山再起,到時叫這位小爺看看。
袁大官人喝完,只覺腹中絞痛好多了,只是仍很不舒服,自然知道這法子只是緩解一時,於是爬起來扶着肚子踉踉蹌蹌的朝着醫堂去。
阿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不遠的街角,聳聳肩,正要離開,卻又被那趙昱攔住:“小娘子膽子不小啊。居然敢跟我作對。”
阿黛淡然的看了趙昱一眼,真是個白癡,公主雖然跋扈,但到底也是聰明人,怎麼就教出這麼個兒子來。別的不說,就認捐一事,其實是很忌諱的。
不錯,建道觀,是爲了地方教化,真認捐也算是情理之中。
可問題是,這事不能由趙昱來做。這種行爲一般只有衙門才能乾的,你一個公主府的公子,做出只有衙門能做的事情,說句好聽的,是紈絝子弟,不識輕重。說句不好聽的。可是想取衙門而代之?
而衙門代表着什麼?代表着朝廷,這裡面忌諱可就大了。
若真有人一狀告到御前,這小子就算不丟命,怕是也落不得好,說不得還要連累公主府。
阿黛自是不曉得。這段時間是恭王妃五十歲壽,那永樂公主的駙馬趙世道是趙氏族人,因此,就算是公主,遇上這樣的事情,也是要走動一下的,所以,公主和駙馬帶着長子趙衡在半月前已經進京了,一是賀恭王妃五十歲壽,二是爲長子趙衡封爵一事。
因此,這認捐之事,公主並不曉得,要不然,又豈能由着趙昱妄爲。
阿黛此時飛快的繞過趙昱等人,一溜跑的回來了。
開玩笑,紈絝子弟,自是不講理的,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她自是早早離開是非之地。
這臭丫頭溜的倒快,而趙昱看着阿黛遠去的纖細身影發愣了,這臭丫頭那眼神清靈透徹,而又十分的幽深,象一汪清泉,看得人這心裡冰涼潤潤的,讓他的心直癢癢了。
而一般錢塘的女子見了他,要不就是恨的咬牙切齒,要麼就是巴結討好,而這丫頭,居然無視他,有趣有趣。
“這丫頭,我要了。”趙昱自言自語的道。
而他手下的狗腿子自是瞭解他的心思。
這位小爺自上回公主要幫他訂親後,就不准他再調戲女人,後來這位小爺又被青雲觀的道士忽悠着學道,求長生,到如今,可是有一段時間不進女色了,如今這位小爺怕是故態萌發。
“二公子可是看上那姑娘了?”邊上的狗腿一臉猥瑣的問道。
“嗯,想個法子,怎麼把她弄到手?”趙昱理所當然的道,以前都這樣的,他看中哪個,自由這些惡僕去幫他搞定。
“二公子,那姑娘是王家的三丫頭,今天王家酒肆開業呢,咱們要不要去讓他們認捐,前段時間,那王家可是得了百兩金子……”其中一個家僕道。
“百兩金子?”趙昱摸着下巴,幹什麼都得師出有名嘛。
……
鞭炮響起。吉日吉時,王家酒肆開業了。
王成忙着招呼,而王爹,一會兒還要去書院,今日只是先爲兒子撐撐場面,至於以後,這店終是要王成自己努力經營。
於王繼善來說,這店賺不賺錢是一回事,他只是想王成花了心事在裡面,踏踏實實的做一件事情,磨練磨練一下性子。
王繼善正要離開。
而就在這時,趙昱帶着幾個惡僕又施施然的進門了。
“什麼,捐一百兩金子?”等得那惡僕報出這數字。
王家人知道,趙昱這完全是來找岔了。
“放肆,趙昱,你還是書院的學子呢,書院裡看不見你的人,整日裡只見你橫行霸市,今年,書院的評語絕對是末等,到時,你就得退學了。”王繼善看到趙昱一臉嚴肅的道。
雖然書院的學子大多都要秀才功名,但實際上一些王公子弟卻是可以直接進書院的,任何時候。都離不開特權。
“呸,退學就退學,你當我稀罕啊,快交。不交就砸了你這鋪子。”趙昱道,隨後卻是嘿嘿一笑:“你家這丫頭頗爲有趣,不如把他給了二公子我,那就一筆勾消了。”趙昱說着,便用手指着正陪着幾個婦人說話的阿黛。
“放肆,這等惡客,給我滾出鋪子,王家酒肆不招呼。”王繼善和王成幾乎是異口同聲。
趙昱欺人太甚。使不得等公主回來,要討討這個理。
“不交是吧?給我砸。”趙昱衝着家僕一揮手,手段簡單而粗暴。
公主府的家僕那身手自不用說。
“給我住手。”就在這時。一聲大喝,衆人轉過頭去,卻是於老先生。
最近因着趙拓的事情,於老先生心中焦慮,那身子骨自也有些承受不了。一直在家裡養着,只是今天湊巧聽得家僕於四海說王家酒肆開業,靜極思動的,便也來走動一下,沒想到一來居然看到這一幕,又豈能忍得。
“你這老頭好不曉事,大堂兄這眼看着就要砍頭啦。你不好好的在家裡爲他準備着後事,還要在這裡來多管閒事。”趙昱沒好氣的道。
說起來,平日他怕於老先生,一是母親的叮囑,二卻是因爲趙拓,這位大堂兄下起手可黑着呢。小時候。他沒少被趙拓揍,因此趙拓就是他的惡夢,如今趙拓入牢,他自不在乎於老先生一個老頭。
什麼帝師,什麼清流名宿這東西對於趙昱來說根本就不在乎。
趙昱此人。也就只有象趙拓那樣,揍得他怕他才服氣。
“什麼?趙將軍要被砍頭?”而趙昱這話卻是一石激起千重浪。
“不可能吧?那可是立下不世戰功的。”另有人道。
“唉,功是立的高,可罪也不小,聽說違了八道聖旨,還殺了一個談和使,這抗旨之罪豈能不糾……”有人搖頭。
一些人竊竊私語。
而此時於老先生碰上趙昱,那就是秀才遇上兵,氣的鬍子發抖,心裡更是悲傷啊。
“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有趣有趣,看來這酒肆是自比長安酒家了,如此,餘兄,咱們且在這裡飲上一杯如何?”
這時,人羣中兩人走了出來,其中一個正是燕赤霞,一身青衣,揹着一把大劍,頭髮隨意的束着,自有一股灑脫和不羈的味道。
而另外一個雖然是個中年男子,但一身衣服極爲華麗,頭上戴着金冠,一身氣度非凡。
這兩人,阿黛那日也是隱有預見。
“好,餘某就跟燕老弟喝上幾杯。”那中年男子道,隨後一揮手:“店家,上酒。”
“上什麼酒?沒看小爺在辦事嗎?速速離開。”趙昱揮手,呼喝着道。
“哈哈,可是好久沒聽人這麼跟我說話了,有趣有趣。”那中年人說着,手一揮,趙昱和他那幫惡僕就突然消失不見了。
衆人正奇怪間。
“哈,看外面。”有人指着外面不遠的老柳樹道。
此時,連同着趙昱能就惡僕等人,一個不漏的掛在不遠處的那株老柳樹上。
而奇怪的,此時老柳樹柳枝飛揚,一些柳枝將幾個死死捆住,一些柳條卻在風中飛抽,不停的抽打在幾人身上。
趙昱等人發出一陣陣慘叫。
路人看的哈哈大笑.
這老柳樹不會成精了吧?
王家人自也是解氣的很。
“先生尊姓大名?”邊上王成此時兩眼發亮,自曉得又是遇上奇人了。
“餘德。”那中年人道。
餘德?阿黛聽這名字有些熟,再看着外面趙昱幾人狼狽的樣子,阿黛想起來了,聊齋有一篇餘德的短文,雖未說明他的出處,但從後來別人的分析之中,這人應該是出自於龍宮。也不知這餘德是不是聊齋裡的餘德?
想到龍宮,阿黛就不由的想到了西湖水乾,雷峰塔倒之事。
快了,三月三,許仙和白娘子相見,也不知這一天會不會有西湖水乾,雷峰塔倒?
此時,臺上的盲翁開始說書了
“義妖傳,千年白蛇白素貞下山報恩,於西湖邊許仙結爲連理,卻爲法海所逼迫,最終白素貞水漫金山,犯下天條,被壓雷峰塔下,於是便有西湖水乾,雷峰塔倒白蛇出的傳說,然世人卻不知,這一切皆是幻,乃是雲山仙台白蛇在悟道,只是道法三千,都出自天道,白蛇下山是要順應天道,然,何爲天道,古有孟姜女哭倒長城,後來,竇娥冤六月飛雪,看似天道,又何嘗不是天道順應人意,西湖水乾,雷峰塔倒流傳幾百年,已成了人意,如此,待得雲山仙台白蛇下山之時,西湖水會幹嗎?雷峰塔會倒嗎?”盲翁一段概意說的抑揚頓挫,聽的人雖然雲裡霧裡,只是這一段於平日流傳的白蛇傳頗是不同,聽的人也滿是趣味。
“快說,快說。”衆人催着盲翁道。
“如此,且聽盲翁慢慢道來。”盲翁唱道。
於是雲山仙台,白蛇悟道,卻引得人間萬念,似真似幻,如莊周夢蝶。
最終在人間留下白蛇傳的傳說。
餘德聽罷,臉色一變,掐了掐手指:“西湖水還真的會幹。”
“雷峰塔也會倒!!”燕赤霞,他雖是劍仙,但亦是能感應天意的。
“如此,我要先回去佈置了。”餘德道,萬千西湖水族之生靈可容不得他疏忽。
“嗯,我還欠人一頓酒,我也要去京城一趟。”燕赤霞道。
“告辭。”餘德手一揮,外面的老柳樹柳條歸於平靜,趙昱等人跌落一地。
此時,燕赤霞亦揹着劍揚長而去。
……
先發了再改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