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商船駛入港內,船錨拋了下來,碼頭工人和船上水手一起把繩索拴系完好,然後熟練的拉起幾條不同出口處的塔橋。吳紹霆等人等候的區域是商船上等艙塔橋的位置,在幾名水手先下船之後,特勤處的特工緊隨其後下了船,先一步向在場的王長齡做了交代。沒過多久,一個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船舷,正是今天的主角蔡鍔,他手裡拿着剛剛褪下的厚外套,身形略微遲疑了一下,隨後闊步踩着塔橋走了下來。
王雲和幾名德**官跟在後面,不疾不徐的走着。
吳紹霆把自己的披風向後撩了撩,大步迎上前去,還沒有來到塔橋下面就迫不及待的伸出手來,他熱情洋溢的打了招呼:“鬆坡將軍,一路上辛苦了,希望一切都算安好!”
蔡鍔連續乘坐了好幾日的船,雖然在青島時有過短暫的休息,可接下來的路途不算輕鬆,他一個久居內陸不曾坐船的人,經過此番消受還真有些不容易。不過他看到前來迎接的場面如此龐大,着實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心中立刻又有了一分暖洋洋的感覺。
看到吳紹霆迎了過來,他表情很嚴肅,但仍然伸出手來與對方握了握。他嘆了一口氣,有些苦澀的說道:“蔡某着實沒想到,離京時是吳將軍給的驚喜,登岸上又是吳將軍給的驚喜,區區蔡鍔如何擔當的起?不管怎麼樣,蔡某是恩怨分明的人,這次還是要先向吳將軍道謝一番。”
吳紹霆哈哈笑了笑,抓着蔡鍔的手久久方纔鬆開,他說道:“鬆坡將軍實在是太客氣,說到道謝,反而是在下要向鬆坡將軍道謝。這次南方督軍共商大會能邀來鬆坡將軍參加,已然是重中之重的頭等大事。”
蔡鍔不知可得笑了兩聲,沒有接過話來繼續說。
這時,岑春渲等人以及一衆其他督軍的代表專員紛紛湊了上來,一個個噓寒問暖、客套寒暄了起來。蔡鍔承着這些人前來迎接的人情,只好一一應付,說了一些客氣的話。
等到差不多時,吳紹霆又問道:“爲何未見鬆坡將軍的那位紅顏知己呢?王雲,怎麼回事,難道你們沒接來小鳳仙?”
王雲剛想開口解釋,蔡鍔已經說道:“有勞吳將軍掛記。小鳳仙不曾長途海上出行,連續幾日都在暈船,身體十分不適。現在靠了岸她仍然臥牀不起,只怕要晚些時候才能下船,還請吳將軍另外安排人接待一番,蔡某感激不盡。”
吳紹霆微微皺了皺眉頭,他只知道暈船的人巴不得早點下船,怎麼還有暈船暈的不能下船呢?不過他沒有多想什麼,反正自己要的是蔡鍔這個人,其他都可以忽略不計。當即,他呵呵笑了笑,爽快的說道:“既如此,鬆坡將軍大可放心,我這就差人把車輛和醫生都安排妥當,等小鳳仙稍有好轉馬上接去鬆坡將軍下榻之處。”
蔡鍔感激的說道:“真是有勞吳將軍了。”
吳紹霆罷了罷手,笑道:“這話可就太見外了一些。如今南方的天氣雖沒有北方凌厲,但這海風也讓人吃得緊,咱們就不在這裡多耽擱,到了署衙再好好細談。車輛早已準備好,鬆坡將軍,請。”他說完,一伸手請蔡鍔先行。
蔡鍔客氣的應付了一下,隨後大步向外走去,前來迎接的諸人都緊隨其後。
吳紹霆倒是先留了一步,王長齡和王雲馬上走了過來,把一路上的情況稍微做了彙報。基本情況知道的差不多之後,吳紹霆又吩咐王長齡派人留下來照顧小鳳仙,把車輛、護衛和醫生都安排周全。
王長齡領命而去。王雲則留了一步,臉色頗有猶豫,幾度欲言又止。
“怎麼了,有話直接說吧!”吳紹霆察覺出異樣,當即向王雲追問了道。
“霆帥,那小鳳仙.........可不是尋常的人啊。”王雲嘆了一口氣,只好說了出來。
“什麼意思?”吳紹霆疑惑不解。
“小鳳仙就是四年前廣州將軍的獨生女童詩格格!”王雲認真的說道。
“西林覺羅·孚琦的女兒?怎麼會是她?她不是在香港嗎?”吳紹霆皺緊了眉頭,語氣顯出了十足的驚訝,這可真是一件讓自己始料未及的事,也不知道是歷史走上岔路所致,還是命運造化弄人,竟然會出現這樣的一節。
“霆帥,您看是不是多留心一些。卑職聽說這女子一直認定是霆帥您害死了西林覺羅·孚琦,曾經還打算刺殺霆帥,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呀!”王雲戒備的說道。
“多留心也沒用,該來的總是要來。不過我相信鬆坡將軍不會這麼不明事理,這小童詩格格若真要暗中使壞,到時候只怕連鬆坡將軍也說不過去。就先這樣吧。稍後你跟老王說一聲,在小鳳仙可以下船時替我帶句話,今晚我要單獨跟她談一談。”吳紹霆表情十分篤定的說道,雖然臉上仍然幾分憂慮,不過卻沒有讓人感到緊張的程度。
“那,今晚卑職小心的安排一下?”王雲問道。
“不必,她一個弱女子難道我還對付不了嗎?就這樣。”吳紹霆斬金截鐵的說道。說完,他快步跟上了其他人一起走出了碼頭。
衆人回到巡閱使署衙,西廳的大客廳早已打點妥當,直接迎入這裡落座。
各省督軍的代表團都湊到蔡鍔身邊說話,或明或暗從蔡鍔口中探聽關於他本人對這次南方督軍共商大會的看法。雖然蔡鍔這次南下廣州已經不言而喻,可凡事都有變化,總得先弄清楚確定的態度纔好。不僅如此,所有人也都期盼着蔡鍔能爲這次共商大會拿定主意,究竟是對北洋來硬的還是來軟的,又或者軟硬兼施。
此時此刻的蔡鍔就是整個共商大會的靈魂人物,萬事都需要等待他來佈置。
雖然說對這個情況吳紹霆早有預料,但現在看到效果比自己預料之中的還要濃烈,他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不痛快的地方。要說南方督軍共商大會是由他發起,邀請、籌劃、佈置直至執行也都是廣東方面一手承辦,退一萬步來說正是因爲大家意見不統一所以纔來共同商議,憑什麼所有問題都推給蔡鍔來解決?
就個人感情而言,他可以敬佩蔡鍔,也願意與蔡鍔爲伍。可蔡鍔現在是一個光棍司令,縱然有云南、貴州兩省的支持,可這兩省又不是未來跟北洋開戰的主力,倒頭來衝鋒陷陣的不還是廣東和福建兩省嗎?
好在他的沉得住氣,一直保持沉默,等着這些代表團與蔡鍔把話說完。
蔡鍔心裡反而很有寬慰,沒想到自己離開南方這麼久,影響力仍然不減當年。
不過他是一個心思慎密的人,自然看得出來身爲東道主的吳紹霆冷漠着臉一言不發的背後原因。不僅如此,他這一路倉皇南下也沒有多做準備,本來的打算就是在共商大會上跟大家一起探討對策,沒必要搞一言堂。
當即,他翰旋的應付了衆人的試探,只說共商大會纔是解決問題的關鍵所在。
各省代表團對蔡鍔的話理解大有出入,有人失望,有人懷疑,也有人揣測的更深。
就在這個時候,吳紹霆站起身來,走到蔡鍔面前說道:“鬆坡將軍一路辛苦,在下已經在西院安排了酒宴,這個時候也差不多還到晌午的點了,想必鬆坡將軍之前在船上未曾吃得好,不如就提前開了宴席,也好讓大家爲鬆坡將軍接風塵。”
在場衆人聽了這句話,一個個都不再多說什麼,他們知道這是吳紹霆故意在提醒,不要把對方這個大地主給忘在腦後。
蔡鍔正好覺得應付這些人的試探頗爲費神,索性順着吳紹霆的話說道:“也好,真是有勞吳將軍盛情款待了。”
晌午一頓宴席一直吃到午後,大家都多了一個心思不再敢亂言。
吳紹霆與蔡鍔並肩而坐,他說了一些閒碎之話,各省督軍都已經在趕赴梧州的途中,劉震寰、楊希閔、熊克武三人昨天剛剛先到一步,就等着與蔡將軍一晤。他還告訴蔡鍔,後天下午即可動身前往梧州,休息小半日之後直接召開共商大會,而在這之前的兩天時間裡蔡鍔就留在西院這裡小住。
蔡鍔欣然的答應了下來,他也沒有多談正事,最多隻是詢問了一些關於福建戰爭的情況。到後來他甚是關心小鳳仙,前後詢問了兩次,還委託吳紹霆派人去送一些軟食。
吳紹霆都一一吩咐了下去,還說小鳳仙已經從船上下來,移到西院廂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