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王長齡神色匆匆的走進吳紹霆書房時,吳紹霆立刻知道關於刺殺案又有新的消息。他正在與鄧鏗交代黃埔軍校憲兵特訓班和德國人簽訂生產合作事宜的公事,簡單快速的交代幾句,便先讓鄧鏗退下去辦事。
王長齡在鄧鏗離開後,上前一步說道:“大人,北京的線索斷了。”
吳紹霆皺了皺眉頭,立刻問道:“怎麼斷的?”
王長齡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的說道:“躺在醫院的那個兇手二十五日凌晨斷氣了。北洋政府也感到措手不及,不過他們又順着咱們放出的消息開始調查,上海鎮守使把青幫的幾個頭目都叫到一起開了一場會,總算把這兩個人的身份弄清楚。”
吳紹霆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沉着臉色說道:“弄清楚身份有屁用?上海情報站不是早就弄清楚這兩人的身份了嗎?現在要弄清楚的是,這兩個人到底受何人指示!鄭汝成還真他媽的客氣,竟然只把青幫頭目叫來開會,要是我就一個個吊起來打,打出線索來!”
王長齡聽到這裡,心中難免不會有一些唏噓,顯然吳督軍確實是惱火了,竟然連條理都分佈清楚,青幫在上海的情況可不是武裝分子在廣東,哪能說打就打、說殺就殺呢?他暗暗的尋思了一陣,隨後又出言勸說道:“大人,北洋政府未必是不重視。北京傳來消息,北伐軍前不久剛剛集結完畢,現在已經由原來的三萬多人增加到兩個師三個旅大約六萬人了,下個月必然會開拔。大總統兩頭都不好顧得。”
吳紹霆冷笑了兩聲,說道:“袁世凱可不是兩頭都不好顧,他還巴不得煽風點火,讓這次刺殺案跟革命黨扯上關係。只不過他現在沒有實際證據,不好做的太明顯罷了。”
王長齡看着吳紹霆的態度,已經知道吳督軍早就下定決心,不管這次刺殺案的幕後主使人是革命黨還是其他人,都會一視同仁的打擊報復。他是能夠理解這種做法,可是從心情上依然擔心督軍大人會做的太過分、太籠統,以至於不分青紅皁白。革命黨只是一個大框架,陣營內還有各方勢力,自然不可能所有人都與刺殺案有關。
這時,吳紹霆又說道:“你多盯着點朱執信和周震麟他們的情況,一旦他們一有什麼回報,立刻送到我這裡來。”
王長齡點了點頭,馬上答應道:“明白了。”
對吳紹霆現在而言,上海青幫是不可能查出什麼線索,但是既然自己知道上海青幫與陳其美有一層關係,大可跳過中間的環節,直接開始調查陳其美。只不過他一個廣東地方政府的領袖,遠渡重洋到異國他鄉去執行秘密調查,困難程度是不言而喻。這件事只能一步一步慢慢的來,哪怕拖得再久也絕不會罷休。
書房的門敲響了,一個侍從官從外面說道:“於孜縣先生來訪。”
吳紹霆看了一眼王長齡,說道:“你先下去吧。等等,倪映典下個月會從北京回來,王雲也會跟着他一起回來,到時候你負責迎接。特勤處這塊我仔細想過,是時候分成特勤和情報兩個部分,你不用太擔心自己的位置。”
王長齡笑了笑道:“大人怎麼安排,我們就怎麼做。”
王長齡退出去之後,順便帶了一句話告訴侍從官請於孜縣進去。
幾分鐘後,於孜縣從南廳來到吳紹霆的書房。
“於先生來了。”吳紹霆客氣的問好道。於孜縣是岑春渲的幕僚,在軍政府內並沒有實際的職銜,往往只向岑春渲一個人負責,所以對吳紹霆來說此人是一個外人。對待外人當然要拿出客套的一面。
“打攪督軍大人了,大人您百忙之中抽空相見,在下感激不盡。”於孜縣笑着寒暄了道。
“於先生請坐吧,是不是岑先生那邊又有什麼新進展?”吳紹霆直接問道。
“督軍大人料事如神。前些時候跟督軍大人提及過,咱們越南公司結識的那位本地權貴意欲拜訪督軍大人,昨天上午人已經到江門了,今天剛剛轉道抵達廣州。岑先生知道督軍大人今日忙,所以沒有安排在今日會面,特意派在下前來詢問督軍大人明日中午是否有空。”於孜縣瞭解吳紹霆的習慣,於是加快了語速說明來意。
“明日?”吳紹霆覺得時間過得挺快,略略思索了一會兒,他說道,“既然客人遠道而來,我這個督軍自然要一盡地主之誼,那就明天正午見上一面吧。”
“大人這麼說定了,那在下着手去安排明天的會面。不多叨擾大人了。”於孜縣連忙道。
“行,就這麼定了。”吳紹霆索性答應了下來。
越南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國家,對廣東或者整個中國來說都帶不來大利益,可好歹是一個下游國家,日後總有用得着的地方。
當天晚上吃過晚飯,吳紹霆又去了一趟黃埔北岸,視察了一下與德國人簽訂的生產線廠址。這裡距離廣東兵工廠有點遠,但是離中德軍械公司還很便捷,整個北岸大約二十畝的土地已經被圈劃了起來,預計在六個月之內搭建好所有廠房。基礎的動工纔剛剛開始五、六天的時間,因爲正式合約昨天下午才簽訂,之前的工程緩慢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鄧鏗走上前爲吳紹霆介紹一下這一區的廠房劃分。與德國人談判到簽約都是鄧鏗一手在跟進,吳紹霆除了做出最高決策之外,其他細節基本上再無過問。
聽完鄧鏗的簡單描述,吳紹霆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滿意,他說道:“不能因爲合約簽了咱們就能放鬆,第一期廠房完工之後我們要故意拖一陣子。德國人從歐洲把設備運過來需要點時間,這些洋鬼子總是看不起咱們中國人,咱們不拖他們也會拖,索性先把這個譜兒擺出去,讓洋鬼子自己斟酌時間章程上的代價。”
鄧鏗問道:“大人,這有必要嗎?”
吳紹霆罷了罷手,說道:“總之這件事我們不是無本生利,建廠房、招技術工人等等,都是要出錢的。洋人不可盡信,多一個心思總沒錯。第一期工程結束之後拖一拖,也能緩解一下我們財政上的壓力。”
鄧鏗只好點了點頭,說道:“明白了。”
吳紹霆又說道:“另外,讓同文館趕緊挑選一些拔尖的人才,等這十條生產線都建立起來之後,一定要儘快把德國人的技術學到手裡。”
鄧鏗鄭重的說道:“大人您放心吧,這件事我早就安排下去了。”
吳紹霆讚許的看了一眼鄧鏗,看來自己這個副官越來越管用,這是好事,在自己身邊總得有一些有用的人才行。話鋒一轉,他接着說道:“明天中午雲公要介紹越南人跟我會面,這件事說麻煩不麻煩,說不麻煩也麻煩。明天你跟着我一起去,若沒什麼事則罷了,有什麼事的話你或許可以幫我擋一擋。”
鄧鏗有些奇怪,一時間沒明白吳紹霆是什麼意思,他問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吳紹霆並非是看不起越南人,只不過覺得更應該清楚雙方彼此的關係,沒必要走的太近。那個所謂的越南權貴在剛合作不久就急着要到廣州來拜訪他,姑且不論究竟有沒有另外的企圖,一旦真有什麼無利可圖的談話,推到自己副官身上肯定不算敷衍,大家都有一個臺階可以走下去罷了。
當然,這些話他自己一個人心裡知道就可以,沒必要告訴鄧鏗。他故作深沉的嘆了一口氣,說道:“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只是擔心這些人會登鼻子上臉,省的到時候大家都不開心。也算委屈你了。不過這些都是細末小事,明天去了才知道到底面對的是什麼人。”
鄧鏗點了點頭,沒有多想什麼,說道:“瞭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