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深冬的到來,大多數的樹葉掉的精光,只有一些灌木叢還在張牙舞爪展示着生命力的頑強,鐵掌山上的綠色越來越稀疏,原本被植被覆蓋的地方**出了紅褐色的岩石,東一塊西一塊,像得了斑禿。
071倉庫裡的溫度變化並不明顯,只是暗河裡的水量逐漸減少,變成了涓涓細流,露出佈滿鵝卵石的河牀,不再嘩嘩作響,吃飯喝水倒是沒有問題,但浴室的淋浴頭成了擺設再也滴不出水來。懶得去熱水房打水洗澡的士兵,身上都有一股怪怪的餿味。
洞裡一件薄薄的毛衣即可禦寒,如果遇見身穿棉襖裹着大衣的士兵路過,那一定是警衛連負責通風口外圍警戒的士兵在換崗。他們雖然辛苦,卻總能迎來其他人羨慕的目光,因爲他們可以見到金子般燦爛的陽光,可以呼吸到最新鮮的第一手空氣。他們有着黝黑健康的皮膚,黑,在071竟然成了令人驕傲的膚色。
還有一個很重要,那就是警衛連有活可幹。秘洞裡的生活是極其無聊的,磨得幾乎看不見點子的牌九,摔得四分五裂用鐵絲捆着的象棋子,滿是毛邊上面用筆描了不知多少次才能認清數字的撲克牌,翻得稀爛的小說,都可以充分說明這一點。
聊天是消磨時光打發寂寞的最好方式之一,不限場合,也不用藉助任何工具,大不了口乾舌燥之時端起茶缸子喝上一氣。
小圈子裡的幾個人已經相互瞭解得近似透明,誰屁股上有幾顆痣都相互一清二楚,前三皇后五帝一陣亂侃,連小時候偷看鄰家小媳婦洗澡、剛當兵時做春夢在被子上畫地圖的爛事兒都說了。可話也總有說完的時候,再爛的事說上幾遍也沒有新鮮感了,於是聊天的圈子開始逐漸向外擴散。
無論走到哪,“老鄉”都一個讓人倍感親切的稱呼,相同的鄉音,相同的地域,相同的口味,相同的風土人情、軼聞舊事,往往把一幫漂泊在外的同鄉捆綁到了一起,有的甚至還能撈上一個八百杆子也打不着的親戚。
在百般寂寥的071更不例外,於是漸漸形成了以地域區分的小團體,有湖南會、廣西會、東北幫等等,其中又以總務科長馮必贏和糧秣科長錢貴爲首的湖南會爲最大。
不僅僅是因爲湘人最多,而是因爲二人的位置擺在那裡,常常能弄來一些稀罕玩意兒籠絡人心。比如燒酒、香菸、紅燒肉罐頭,十多個湖南老鄉經常在一起吃喝海聊,往往引來旁人嫉妒的目光。
警衛連一排二班的班長陶寶是湖南常德人,本不願意參與這些老鄉聚會,可架不住同是常德人的馮必贏一再催促,勉強去了幾回,畢竟馮必贏是長官,而且是071的二號人物,別人巴結還來不及呢。閒談中,兩人還攀上了親戚,馮必贏一個表侄女嫁給了常德城裡開酒樓的甄三,而甄三是陶寶姑丈的表哥。幾盅酒下肚,馮必贏便讓陶寶喊他“表叔”,陶寶一看確有這種關係存在,而且馮必贏也比自己的爹孃年齡小不了幾歲,便順坡下驢承認了,還給馮必贏“表叔”端了幾個酒。
從那以後,陶寶在酒桌上就喊馮必贏“表叔”,馮必贏自然也沒有虧待過這個“表侄”,隔三差五就喊他一起喝酒,結束時還弄點小東小西塞給陶寶,開始陶寶還推三阻四,後來也就習慣成自然了。
警衛連經歷多次戰鬥,已經嚴重缺編,只好將機炮排與三排合併,由原機炮排長馬雲濤擔任新三排排長。另外經金鐵吾向姚聞遠彙報並徵求步兵連長康平的意見之後,決定從步兵連選調三個班三十六人對警衛連進行補充。補充的方式是擇優錄取,考覈的科目有軍事常識、體能、射擊三個科目,由金鐵吾和嶽明倫親自考覈。
警衛連要從步兵連挑選兵員的消息一經傳出,步兵連的士兵們紛紛報名,摩拳擦掌,苦練技能,期望能成爲警衛連的一員。除了殺敵報國的使命感和榮譽感之外,能外出曬曬太陽,能和醫療隊的美女護士聊聊天也是重要的動力之一。
經過爲期三天的考覈,從一百多名報名的步兵連士兵中擇優錄取了三十六人,組成新二排,排長繼續由原二排排長鬍衛國擔任。陶寶的湖南老鄉齊勝利也入選其中。
一個冬日的清晨,霧還沒有散去,四條人影左顧右盼之後再次閃進了廟寺鎮萬老闆的雜貨鋪裡,正是孫菸袋、樹根、屁猴和趙興邦四人。
自從採購科的孔博隨巡邏隊出來採購被打死後,而且聽說是被孫菸袋打死的,採購科的人說什麼也不願意跟着他們出來採購了,那不是採購是玩命呢,索性就直接把錢塞給孫菸袋讓他看着買,回來報個帳就行了,反正071啥都缺,就是不缺錢。
“是你們呀,快進屋裡喝口熱茶暖和暖和。”萬老闆正在算賬,看到孫菸袋四人跨進店鋪,忙起身招呼。
“萬兄你太客氣了,有段日子沒見,早就想你了。”孫菸袋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靠牆的椅子上,樹根和屁猴站在門口警惕地向外張望,趙興邦站在孫菸袋的身後。或許是因爲萬老闆曾親手殺了兩個鬼子的緣故,孫菸袋對萬老闆有一種絕對的信任。
萬老闆呵呵一笑,“老弟不是想我的黃橋菸絲了吧?對了,上次給你們弄得私鹽怎麼樣,夠吃的嗎?”
“嗯,夠了,鹽是暫時不缺了。萬兄,我讓你打聽的柴油怎麼樣了,有眉目了嗎?”孫菸袋壓低聲音問。
萬老闆搖搖頭,雙手一攤,爲難地說:“老弟呀,我也去海城打聽了,柴油缺貨,汽油倒是能弄來點,但是價比黃金哪。再說你們要柴油有什麼用?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我們不缺汽油,就缺柴油,至於有什麼用,以後會告訴你的,有了眉目,煩勞你趕快通知我。”孫菸袋神秘地說。
“我怎麼通知你呀?老弟你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聞聽此言,萬老闆笑了。
“我正要和你說這事呢,剛纔我進鎮子的時候看見幾個扛着槍的警察在盤問陌生人,我們是躲着過來的,到底怎麼回事呀?”孫菸袋問。
“別提了,鎮上新添了一個警察所,說是縣上派來保護鎮民不受土匪騷擾的,有五十多個人,全是二狗子,沒有日本人,但我覺得來者不善哪,沒見他們保護老百姓,欺負老百姓倒是挺在行。另外還成立了一個維持會,會長是鎮上的首富劉佔山,他的兩個兒子劉虎、劉豹,每人挎一個盒子炮,跟着他爹當了漢奸,整天耀武揚威的,欺行霸市,強行收稅,搞得賣菜的、賣肉的都不敢趕集了。聽說他們還從海城弄來兩個個窯姐,放在他們開的“萬客隆”客棧裡,生意還挺好,搞得好好的廟寺鎮烏煙瘴氣的。”萬掌櫃搖搖頭嘆息着。
孫菸袋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我說大清早集上怎麼沒有賣菜的了,那你們買菜買肉怎麼辦?”
“去家裡呀,菜販子和屠戶家,如今他們也只有在家裡偷偷掙點小錢了。”說着,外面進來一個打醬油的,萬掌櫃忙着去招呼客人了。
看到萬掌櫃忙完,孫菸袋接着說:“我們還要煩勞萬掌櫃領着我們去買些青菜和豬肉,這不要過冬至了嗎,開開葷。”
“要多少肉,我去給你們打來便是,怎麼還怕我吃了你們的回扣不成?”
“有多少要多少,至少要一頭豬,你自己拿得動嗎?呵呵。”孫菸袋打趣道。
“你們幾個吃得完嗎?”萬老闆的眼睛瞪得老圓。
“吃不完我們醃起來,不是買的鹽多嗎,嘿嘿。”
“老弟又說笑了,好吧,我關上門,你們跟我一起。”說着萬掌櫃拿起門板關上了門。
正在家發愁宰了一頭肥豬賣不完的黃屠戶見來了大主顧,一頭豬連價錢都沒還就全買走了,高興之餘還送了一個豬頭和一掛下水。
幾人又去菜販子家買了兩揹簍的白菜蘿蔔,這次可謂是滿載而歸。回到店裡,孫菸袋說要出去再買點東西,並掏出腰裡的駁殼槍交給樹根保管,讓屁猴幾個人在店裡先等會兒,說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哎,屁猴,你說老孫買啥去了?萬掌櫃這兒不是都有嗎。”趙興邦一頭霧水,端起茶杯問。
“買個屁!老傢伙人老心不老,**去了!”屁猴算是看明白了。
“都怪我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呀。”萬掌櫃苦笑了一聲說道。
趙興邦和樹根雖然沒聽太明白,但也知道不是什麼好事,也就不再追問了,邊喝茶邊等着。
不到一個時辰,孫菸袋帶着一臉的滿足匆匆回來了,精神抖索,滿面紅光,像是突然年輕了幾歲。偷偷趴到萬掌櫃耳邊小聲說:“謝了,萬掌櫃,還要煩請您把我們送出去。”
萬掌櫃把他們送到鎮口,正想回去,卻被孫菸袋拉住了,還塞了一疊錢在他的兜裡,那是他半年也掙不到的錢。萬掌櫃很是迷茫,心想這老孫也太大方了,就是給拉個皮條,也不至於給這麼多錢吧。
“萬兄,先別忙着回去,我帶你去個地方。別怕,不是綁你的票,綁你的票就不會給你錢了。你別問,到地方我自然會告訴你。”孫菸袋神秘地說,拉起萬掌櫃就走,萬掌櫃見多識廣,也不再問,跟着向大山裡走去。
這老不死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呀?連哥幾個都瞞着,真不是東西!屁猴幾個人在後面跟着心裡不禁暗暗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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