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家發生的事情,在整個靠山村都引起了轟動。
畢竟從鍾誠那會就頗具傳奇色彩。
窮苦的孤兒,吃着百家飯和穿着百衲衣長大,去了趟縣城回來就帶了個俊俏的好媳婦,然後趁着兵荒馬亂,竟然敢以蛇吞象般的膽氣吃下了好多畝上等的水澆地。
最後還真如他預見的那樣,沒等叛軍到這就被大殷朝廷旋即平定。
就人家這膽氣憑什麼不能發家?
尤其是現在,鍾家剛剛誕下了個孩子,接着就有仙人般的道士過來收徒。
禮金隨手就是十兩銀子,就算在積水縣城,或是青州府城,尋常的百姓家裡過壽誕或婚嫁喜事,全部的賀禮都算進去,總數能不能有二兩銀子,還是兩說呢!
因此整個靠山村和周圍知曉這事的鄉民們,都知道這鐘家絕對要發了!
不過。
鍾家的衆人,自己反而沒有過於膨脹,還是該幹嘛就幹嘛。
老大鐘謙鞍還是每天都扛着鋤頭去河邊的水澆地侍弄田畝,老二鍾謙靬扛着鋤頭去林邊旱地的時候還多帶了把柴刀,老三則是還在放牛養豬和飼養着圈裡的牲畜。
連那些妯娌姑嫂們,都忙活着各種家務活,幫老三家照看着孩子等等。
整個家裡的氛圍還是有條不紊。
這點在鍾誠眼裡,都滿意的點着頭:“這家風算是買對了!”
任勞家風,增加的可不僅僅是生產勞動類的狀態,同時還增強了衆人對家族的凝聚力,以及沉穩辦事不怎麼喜歡說話的性格——家風的效果可比個人狀態強很多。
雖說個人狀態能有效改變某個人,但能讓全家都受到影響的家風哪裡差了?
舉個淺顯的例子。
都在這埋頭苦幹認真工作,就你在這閒逛發呆,能過意的去?
三五天以後,隨着鄉民們各自都要忙活各自的事情,原本還在靠山村轟動的神仙收徒,慢慢的就消停下去,只是偶爾見面或閒暇的時候纔有人拿出來談談。
鍾誠同樣樂得消息平靜下去,畢竟人怕出名豬怕壯,說的很好。
這麼多沒意義的虛名。
在他眼裡,這些還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怎麼把山上的荒坡地都給開墾出來!
靠山村的名稱來源,就是村後的這座途焦山——山勢有些峻峭,怪石林立,土層還極爲貧瘠稀薄,遠遠的看着就像個燒焦的牛角,在鄉民們看來沒有多少好價值。
只有鍾誠利用前世的見識,以西北山區的坡田技術,纔開墾了出來。
下的力氣很足。
光是用石塊墊高坡地,從山腳挑土過來堆肥,就累得他夠嗆。
還有從山裡的碗口溪那邊引流,挖的溝渠和蓄水池,忙活了接近小半年的時間才竣工——如此想來的話,或許他鐘誠去世的原因,都和過度勞累分不開!
怎麼說鍾誠都是快六十歲的老人了,身子骨可不如往常般硬朗!
緩緩嘆氣。
鍾誠看着埋頭苦幹的衆人,心情帶着沉悶:“人還是不夠多!”
現在的家族裡勞動力稀缺,十畝水澆地和十畝林邊旱地,就算沒到農忙的時候,都快把老大和老二家的人力給擠用的滿滿當當,夫妻要從早忙到晚才能歇息。
老三家還要照料牲口和餵養的草料,哪裡能擠出開墾荒坡的人力出來?
沒人就等於什麼都沒有!
想到這裡,鍾誠的眉頭都稍稍皺起:“當時我就預見到家裡人少了…”
他看着窗外院落裡,鍾彭氏這位結髮娘子正拄着柺杖,還顫巍巍的再給坐月子的兒媳送着雞湯:“或許該找點長工來幫忙了?”心裡更是愈發的心疼起來。
以前人家是官宦家庭出身的小姐,現在怎麼着也得是個地主婆吧?
起碼要安享晚年!
鍾誠飄回牌位上重新坐下:“該怎麼辦,還要好好合計合計。”
成了祖宗的他,可沒辦法和以前那樣,有啥事直接給家裡人說就行,只能以類似上帝視角的身份來默默地觀察,間接的利用系統道具,潛移默化的推波助瀾。
值得慶幸的是,他對孩子們較爲嚴苛的要求,總歸有些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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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會整天好逸惡勞。
連家裡的孫輩們都知道在玩耍的閒餘,割些豬草回來。
眼見天色漸晚,鍾家的院落裡又重新變得熱鬧起來——忙完農活的鐘家衆人紛紛回來,喝着事先準備好的溫水,坐在鋪磚的院落正中等着妯娌姑嫂們端上晚飯。
這是三張棗木桌拼成的大桌,剛好讓鍾家十餘口人都圍坐過來。
鍾誠親自定的規矩。
無論男女老少,只要是鍾家的人,那就都能上桌吃飯。
畢竟他本人就來自傳統糟粕觀念較差的現代,何況在這輩子的發跡前,全靠結髮之妻彭芊芊幫忙扶持,若還像尋常人那樣堅持規矩,他鐘誠還有個球的良心?
不管別人家是怎樣的,至少他們鍾家就必須全家都有坐下的資格!
農家飯菜簡單。
妯娌姑嫂們將兩筐雜糧面的饃饃先端上來,接着就是幾碟醃鹹菜。
還有大碗裡燉的豬肉粉條和白菜,以及混了豬油炒的豆苗葉和老豆腐,外加有肉丁切進去的粘稠的菜豆粥算是收尾,整體來說重油重鹽,以量大實惠爲主。
並且作爲主要勞動力的鐘家三兄弟,還能各自喝上半壺解乏的酸酒。
伙食已經能算是不錯。
等吃完晚飯,老大鐘謙鞍則開口了:“還記得咱爹開的地嗎?”
這話題頓時讓衆人微愣:“開的地?”老二鍾謙靬和鍾謙鞱頓時想起來:“你說的是咱爹在荒坡那邊,說是這兩年整出來就能種糧食的那十來畝生地?”
生地指的就是剛剛開墾出來,還沒種過糧食,產量不穩的地塊。
需要種兩季糧食以後。
施肥灌水讓地塊適應種植糧食,才能產量穩定下來,被稱爲合格的熟地。
只是大家都懂,但臉色卻黯然了下來:“咱爹那些日子光往荒坡跑…”想到自家老爺子就是開墾坡地的時候死的,觸景生情,現在聊起這個心裡怎麼好受得了?
院落裡的氣氛頓時沉默下來,真正管家的鐘彭氏卻開口:“好了!”
柺杖擡起落下。
她點着鋪磚的地面:“過去的事情還談什麼?”語氣帶着幾分恨鐵不成鋼,目光掃過家裡的三個兒子:“但你爹開出來的地,不能再讓它給荒了!”這事算是定調。
鄉下民戶如果敢荒蕪田畝,會被人揹地后里戳脊梁骨的!
這就是敗家子!
既然當孃的開口發話,老大鐘謙鞍也點頭道:“我的意思和娘一樣。”
語氣微頓,他看着自家的老二和老三這倆弟弟:“咱家可不能做敗家的事情,不然以後怎麼有臉去見咱爹?”緩緩說着:“實在不行,就要僱點人來幫忙了!”
這話反而在院落裡的衆人中引起驚呼:“僱人會不會讓人說閒話?”
地主家才僱人。
而且老大鐘謙鞍說的意思,顯然就是找那種在家,正兒八經專門種地的長工。
平時有事都要照應,不管收成咋樣,主家都要給長工帶回去糧食養家的那種,如果相處的時間長,甚至這種合約都會延續兩三代人之久,關係上簡直能算半個家人。
老二和老三的性格都頗爲憨厚,這種事竟然都沒辦法拿定主意。
只能對視看看。
又將目光看向了當孃的鍾彭氏:“僱人這事…娘你看能行嗎?”
老大鐘謙鞍和其他的姑嫂妯娌們都看向這位真正管家的老人,畢竟他們心裡都明白,再怎麼說,家裡這位曾經和爹拼過苦日子過來的婆婆,最有資格拍板決定!
鍾彭氏這時候沒有推辭,大事上她卻要好好琢磨琢磨。
院落裡陷入沉默。
只有旁邊不知道輕重的孩子,和兩條湊過來的土狗逗着玩耍。
當然,還有放置祖宗牌位的祠堂裡,鍾誠在窗邊氣得直跳腳:“怎麼就不行了?”看着家裡這羣人糾結的模樣,臉色更黑:“咱家現在難道還不是地主麼?”
大地主的確算不上,但就憑二十畝好地,身份還能不算小地主?
尋常人家裡就兩三畝旱地。
他們鍾家,十畝上等水澆地,十畝有溝渠的林邊旱地,再等山上的二十畝荒坡地全開墾出來,那可就是四十畝地了,別說靠山村,放在縣城都算得上是富戶!
現在不僱人來幫忙,就憑家裡的三個男丁,怕是累死都忙不過來!
何況都還有兼職。
老大鐘謙鞍肯定要繼續沿着鍾誠的路,在村裡當個話事人。
老二鍾謙靬自學木匠活,雖說賺不了多少錢,但只要熬出頭來,手藝慢慢的熟能生巧,周圍十里八鄉需要打點櫥子架子啥的,不還都要來找他這個同鄉人?
還有老三鍾謙鞱,鑽研圈養牲畜,以後更是要朝着牧業發展!
慢慢的。
鍾家的路線,還要孫輩的孩子們去讀私塾,向學問路線靠攏。
如此發展到最後,傳統的農戶家庭肯定算不上,這時候不培養挑選點可靠的長工,等以後農忙了就只能僱傭些短工,都是按天拿錢幹活的主,還容易懈怠。
當家的鍾彭氏心裡明白,這時候同樣點頭:“那就僱人吧!”
最終拍板。
她看着家裡人都稍有激動的模樣,語氣沉穩道:“但都別以爲咱家僱人了就是地主!”伸手用柺杖點着鋪磚的地面:“我和你們爹過苦日子的時候,不用我多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