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 江南的風凜冽刺骨,涼意直抵人心。
細細的雨雪從空中淅瀝而下,街上行人紛紛奔跑着趕回家中。就在所有人着急奔跑時, 卻有女子撐着一把紅色油紙傘, 緩步行走在人潮中。
逆流而行, 一蓑煙雨任平生。
這是江南最普通不過的一個小鎮, 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鎮民心思純善,熱情好客。是以紅葉初到此地沒多久便在這裡迅速安頓了下來。
她回到小院,推門而入時忽然頓了一下。
門栓被人動過。
驚懼一點點爬上心頭, 雖說安南鎮民風淳樸,但畢竟位於交通要塞, 每月來來往往的外地人有很多, 她獨自居住自然要多加些小心。
畢竟死過一次的人, 她惜命的很。
紅葉從懷中掏出匕首隱藏於袖中,收傘擡閂, 緩步走入院中。
院內所有的擺設與以往似乎沒有什麼差別,她來回巡視了一遍後,心中的不安慢慢消失。
並未有人進來,至於那門栓,可能是孩童玩耍時碰到了吧。
天色已近黃昏, 她將紙傘收起來走向竈臺, 動手做了兩道小菜, 就着饅頭當做晚飯。
自從她來到安南鎮的這兩個月, 幾乎都過着日復一日的生活方式。起身, 吃早膳,白日裡做會小工換取平日的零用錢, 傍晚前交完貨接着做晚膳,這一天也就過去了。
只是偶爾還會想起在宣青山的日子,但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已經恍若隔世了。
唯一讓她疑惑的事情只有一件,自打她來到安南鎮,幾乎每晚都在做夢,或多或少,明明當下覺得無比清晰,可是再回頭細想便什麼都記不得了。
隱約只記得漫天白色,冰雪覆蓋。
是她從未見過的景色。
紅葉正出神之際,忽聽大門咚咚兩聲,接着便是一道熟悉的男聲:“紅葉姑娘,我是柳默,你睡了嗎?”
柳默是住在紅葉家附近的一個私塾先生,待人寬厚溫柔,他與他孃親都尤其照顧紅葉,因此紅葉對他們很是感激。
她聽到這個聲音,擦擦手跑去開門:“柳先生,有什麼事嗎?”
柳默不自然地摸摸頭髮,送上手臂上掛着的籃筐:“我娘做了些小點心,喊我送過來給你嚐嚐。點心不是很甜,我知道你不喜歡……”他聲音越來越小。
“什麼?”
“哦,沒什麼沒什麼,你拿進去吧,天色晚了,我先回去了。”柳默說完,把籃筐遞給她便離開了。
紅葉都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麼就見他急匆匆走了,只好提高嗓音衝着他背影喊道:“替我謝謝大娘。”
雖然柳默未曾應答,但她心中卻覺得暖意漸漸蔓延。她從對真心的絕望裡好不容易掙脫逃生,她本以爲不會在世上再遇到什麼真誠,直到遇見柳默和柳大娘,他們對自己的這份善意算得上是這一生最好的慰貼了。
夜色如水般溫柔,月亮悄悄爬上柳梢頭。
簡約的木質小屋裡側擺着一張牀榻,淺米色的牀幔撩起了一半,隱約能看到被褥下睡着一個人,少女面色沉靜,五官姣好。
酒吞隱匿在暗處,看不清五官。屋內燭火已滅,唯一的光源便是屋外懸掛的月亮。他確認紅葉已經熟睡後,慢慢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而後在牀榻前站定。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許久後他眼神忽然晃了一下,原本安靜入睡的紅葉此刻不再平靜,她額頭一點點沁出了細密的汗水,眉梢緊皺着似乎陷入了什麼噩夢。
酒吞見她這副模樣心中一痛,忍不住上前小心翼翼的替她拭去汗漬。
紅葉感受到陌生的氣息,陡然從夢中驚醒,她跌跌撞撞下牀點燃燭火環視四周,屋內一片空蕩,只有她砰砰的心跳聲。
彷彿剛纔那陌生的氣息只是她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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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料峭,閻曦這幾日嫌冷便一直窩在屋子裡。
如今三方結界皆已修補完好,只剩下一方九州結界尚無頭緒。她在陰陽幻境奔波小半年,如今任務快要完成,一直壓着她的大石頭也即將落地,心裡舒暢的很。
她正半倚在木椅上察看九州的地形圖,遠遠就聽到御川的聲音:“曦曦,快嚐嚐吾做的蓮子紅豆羹。”
下一瞬,這碗羹便穩穩當當落到了她面前,不偏不倚地蓋住了九州地圖。
“……我不想喝。”自從她誇了御川做的棠棣花糕好吃後,他每天變着法的給她做吃的,各種點心,茶水,羹湯,每一日都不帶重樣的,喝得閻曦都快膩了。
“不行,你這幾日總是頭暈,讓你好好閉關修煉你又不肯,只能在膳食多給你補補。”
閻曦苦兮兮的喝了一口,權當做敷衍他,“你也知道,如今玄武結界毫無頭緒,我怎麼可能安心閉關?”
御川上前將她攬入懷中,摸着她的頭髮無奈嘆道:“吾知道你心繫蒼生,可是你也要知道吾心繫你,不要再讓吾擔心了好不好?”
“放心,我沒事的。”
御川將她抱的更緊了一些:“待此事一了我們便成親。到時吾要宣告天下,你是吾的夫人。”
“好。”閻曦伸手環住他,將鼻尖埋在御川胸前的衣衫處,貪婪地呼吸着他的氣息。
“御川大人——”
這一副歲月靜好的畫面突然被外面衝進來的小妖打斷。
他深知御川大人待閻曦姑娘極爲寵愛,如今貿然闖入打斷二人,御川大人可能會撕了他的皮將他賣給山腳的屠夫,但事出緊急,他不得不報。
“大人,九州在兩日前突然陷入動亂,不少隱匿在暗處的惡妖全都聚集到了九州,橫行無忌,我們不少同伴都被他們抓走了。”
閻曦敏銳的抓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等一下,你說哪裡?”
“九州島。”
“不好,”她和御川對視一眼,當下反應過來的便是九州島的玄武結界,“果然八岐大蛇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那些惡妖如今在九州聚集肯定和他逃脫不了干係。”她說完便開始收拾東西:“我們兵分兩路,我去尋找結界,你去對付那些惡妖。”
御川一聽她要自己行動,當下便拒絕道:“不行,你和吾一起。”
雖然知道他是在爲自己擔心,但是現下不是墨跡這個問題的時候,閻曦安撫他道:“聽話,你有正事要做,我會好好保護自己,”
“曦曦,吾查到有陰陽師已與八岐大蛇爲伍,但一直摸不清此人身份,可見此人並非尋常之人。吾從來都不懷疑你對付惡妖的能力,但是人心之險惡狡猾是你想象不到的。”
“什麼?陰陽師與八岐大蛇?”陰陽師以除妖降魔爲己任,怎麼會同八岐大蛇勾結?
“此事三言兩語解釋不清,但是確有此事,所以你定要萬般小心。”御川自懷中掏出一根簫,將它掛在了閻曦的腰帶上:“這根銀簫不要離身,一旦有事就用它通知吾。”
閻曦見他神色凝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她將銀簫攥在手中,認真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