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蹟深處的山林之中,天書院弟子以蹣跚之姿紛至沓來。
一直行進到一處太古時代斷壁殘垣之時,衆人才紛紛停下,受傷的開始療傷,未受傷則開始警戒,並點燃篝火。
此時的季憂盤坐在倒塌的斷牆上,開始閉目回神。
遺蹟之中靈氣還算充裕,只是煞氣壓制靈元難以運轉。
但此刻,季憂的周身卻開始靈光隱隱,無數散落的靈氣開始以他爲中心不斷流轉,在其周圍漸漸濃郁。
見此一幕,正在爲裴如意處理傷口的溫正心擡頭看向班陽舒。
“這個,就是你留在北沙鎮的弟子?”
“嗯,外院的季師弟。”
溫正心微微皺眉:“冬至那日,有人說你與計師弟在街頭遭融道境襲擊,被一下三境圓滿所救,不是謠傳?”
班陽舒聽後搖了搖頭:“以當日的情形來說,確實可以這麼說。”
“什麼時候下三境圓滿竟強到如此地步……”
溫正心回想那漫天飛舞的長劍,與那滿身劍氣的師弟,仍覺得驚心動魄。
冬至那日的傳聞,她在內院其實也有所耳聞。
但那時候的她只覺得有些言過其實,並未放在心上。
直到親眼見過,她才明白這個連內院都在議論的下三境圓滿究竟有多少的含金量。
“季姓,是哪個州的世家?”
溫正心不斷地爲裴如意灌輸着靈氣,隨口問道。
“沒有這個世家,季師弟他是個從豐州偏遠縣城出來的鄉野私修。”
“?”
溫正心微微一怔,更覺難以置信。
班陽舒也在爲裴如意渡入着靈氣,又道:“據說師弟曾是一名私修,後來因爲家中有一女童被玄元仙府看重,要拿去煉藥,不得破境入下三境圓滿,進了天書院。”
“不得已破境?”
“他說他那時只是隨便修修的,根本不想進入天書院。”
班陽舒面無表情地說着,再擡頭,發現溫正心凝望着季憂,已然愣住。
他笑了笑,沒有言語。
其實自季憂感應天書之後,他就對這位師弟頗感興趣,留心之下便聽到了不少傳聞。
關於私修破境,女童煉藥一事,都是從外院之中的流言裡聽來的,當時他的表情,與溫正心一般無二。
其他人或許更在意季憂是個私修的身份,但班陽舒卻總覺得還有件事不明。
那就是季憂,究竟是從何時開始修仙的。
他不像楚河,自八歲啓靈便一直受到萬衆矚目,所以此事一直是個謎。
而在傳聞之中,豐州玉陽縣季家曾在三年前遭遇過一位過路修仙者的制裁。
那時的季家死的死,逃的逃,據說季師弟也在逃亡中誤入了深山,最後被人解救出來,在醫館躺了
班陽舒覺得,那時候的季師弟,也許還不是修仙者……
原因有二。
以他對季憂的瞭解,便是連不認識的礦工都要救,他當時若有修爲在身,怕是拼出命也要殺人。
第二,若他真的是個修仙者,已經過靈氣淬體,即便是走失山林,也不會虛弱到要在醫館躺了一個足月。
但若真是這樣,那就代表季憂從啓靈到下三境圓滿,只用了不到三年。
外院都在說楚家人天賦恐怖,可在不到三年便下三境圓滿的人面前,楚家所謂的恐怖天賦算什麼?
莫說楚河這種八歲啓靈的,便是他兄長楚仙也做不到。
這青雲天下,也唯有那位靈劍山的小鑑主能與之一較高下了。
這個想法一直藏在班陽舒的心中,從未說過,因爲這太過驚世駭俗。
但其實從那一刻開始,他就覺得季憂彷彿和他們並不處於相同的仙道體系之中,尤其是這次的反攻戰。
雖然沒人提過,但大家都知道,他的靈元似乎比融道境更加強大。
可惜了,他不是個世家子。
若他生於楚家,青雲天下或許真的要出個驚豔萬古的人物了。
正在此時,裴如意忽然睜眼,但隨着她的睜眼,她的嘴角也溢出一絲鮮血。
那人用的是重劍,氣勁可以透體,所以她傷的很重。
“逃出來了?”
裴如意看着周遭,用虛弱的聲音開口。
溫正心看着她點了點頭:“是,逃出來了。”
“我感受不到靈氣了……”
“沒事,是煞氣的原因,出去就好了,我明日就安排弟子送你出去。”
裴如意閉上眼睛:“那人的氣勁傷了我的靈元。”
溫正心咬着牙,沒有開口,眼中已有水霧浮起。
季憂來之前,他們已經與靈劍山與問道宗纏鬥了許久,而裴如意則是以通玄之力,憑一己之身硬拖住了一位融道境。
若不是她消耗了對方大半的靈氣,季憂或許真的沒辦法打敗那公輸仇。
但此番戰鬥,也令對方的氣勁震裂了她的靈元。
裴如意閉着眼輕輕開口:“當初入院時,你整日嘲笑我太過努力。”
“我再也不笑你了。”
裴如意睜開眼,摸了摸她的臉:“每個時代的人都會遇到一騎絕塵的人,我的前面一直都是你。”
溫正心眼中噙淚:“其實外院那年,我雖然笑你,但一直都害怕被你追上。”
“可你終究是我追不上的人,又怎麼會到這種鬼地方呢?”
“我爭自在殿親傳,輸了,那人把我寫入了名單。”
裴如意看着她:“你沒打過她?”
溫正心搖了搖頭:“她的世家,比我溫家大太多了。”
“真糟糕啊,這個世界,季師弟也是這樣的……”
“別說了,你先休息,我明日便派人送你出去。”
班陽舒也聞聲開口:“丹宗有丹師可以修補靈元,這並不是什麼大事。”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沉默。
丹宗的丹師,沒背景的人便連見都見不到,更何談請來療傷。
不過就在此時,一陣腳步聲忽然響起。
一直站在季憂身邊守着的元辰邁步而來:“要不,我來試試吧。”
“?”
“我是丹師。”
班陽舒看着他:“可是修補靈元,需要上五品的丹師。”
元辰沒有多言,取出一枚棕色的丹藥喂入裴如意口中,然後席地而坐,屏住一口呼吸,周身忽然有彩光不斷迸濺。
隨後,便見有無數細小的氣息竄入裴如意的丹田之內。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一陣涌動的生機正在不斷地掠過裴如意的靈元,極速地癒合着上面的裂痕。
見此一幕,溫正心與班陽舒駭然一驚。
因爲面前這個人太年輕了,而如此的上五境丹師,只有丹宗親傳。
可這一路上,他們明明見到此人一直在攙着季憂,又是端水又是捶背,還以爲他不過是個小廝。
“你是……丹辰子?”
元辰點了點頭。
班陽舒看了一眼遠處的季憂:“你怎麼會和季師弟在一起?”
“他答應幫我進山救姐姐,我就把姐姐許配給他。”
溫正心微愣,看向班陽舒。
班陽舒抿了下嘴:“我不知道,但季師弟來此之後已經救了不少人了,我把他留在北沙鎮說是接應,其實是因爲他想去洪山礦救被困的礦工。”
溫正心聽後茫然,似乎從未見過這樣的仙宗子弟。
也就在她茫然之際,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忽然從密林深處響起,引起了天書院弟子的警覺。
於是衆人拔劍而出,看向那發出聲響的方向。
不多時便有數十人湊了上來,全都是一臉驚慌的樣子,看着眼前利劍未敢再次上前,而是找了個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了下來。
他們的穿着並不一致,有的是仙袍,有的是常服,但大多都境界低微。
“不用緊張,那些都是姐夫路上隨手救的,還有一些是他們的同伴,跟了我們很久了。”
“季師弟爲什麼要救他們?”
“他整天教訓我,讓我進來之後不要多管閒事,不要節外生枝,但自己卻忍不住,還說這些人明顯是被迫進來的,不該死在別人的仙緣裡。”
元辰爲裴如意療愈着道:“他其實也很糾結,整天說自己不喜歡仙宗,也不喜歡仙宗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