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憂從掌事院下來時,隨他們入院的丹宗姐弟就已經被內院的費殿主請了過去。
而丹宗長老丹瓊子此刻也在他的不塵殿之中,飲茶,等候。
當初在護丹路上丟了一個元采薇,如今被季憂救回了兩個,兩宗之間自然要好好唸叨唸叨。
不過所謂道謝,只不過是順帶。
他們真正要談的,是關於遺蹟之中熊熊業火之事。
底層修仙者或許一時半會兒還看不明白,但掌握着仙宗權柄的大人物其實心中大概能清楚,那妖人飛昇之時曾經用過丹宗密傳的丹術。
在青雲天下,涉及修仙者的事便是大事。
而涉及到飛昇的事,則是天大的事。
這,便是丹宗要派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親自前來的原因。
一方面,丹宗也想通過元采薇瞭解整個事情,另一方面也是爲了通過天書院昭告其他仙宗,此事與他們無關。
現今的七大仙宗裡,只有丹宗因不善殺伐而未入遺蹟,沒有受到太大損害,其他六大仙宗都傷了些元氣。
大家的怒火,總要找到宣泄口的。
據說山海閣因爲死了許多人,一氣之下將所在地的幾個參與過尋找仙緣的家族一一問責。
陳氏仙族因爲掌教重傷更是徹底,近幾日在嚴苛審查所有弟子身份。
所有身份存疑者,要麼逐出山門,要麼不斷拷問。
他們的宗規是入門弟子需改姓認祖,原本是爲了加強對弟子的掌控,卻也因此麻痹了自己,開始分不清真正的族人與虛假的族人。
於是便在這甚囂塵上的時節,仙宗與世家之間漸漸開始有了猜忌。
以仙宗角度來看,鄭家也許只是個個例,但也許不是,
以世家角度來看,盛世中的仙宗也許是依仗,但亂世中的仙宗其實無異於餓狼。
但千年以來,這些龐然大物早已互相滲入,所謂牽一髮動全身,極其難搞。
關鍵還有遺蹟,鄭家老祖借業火煉化修仙者飛昇,真的就是完整的局?
此事,各宗間看法都極不相同。
因爲談話內容涉及多個宗教世家的隱秘,季憂這種外院弟子自然是無法參加的,即便他是這場拯救「丹宗親傳與掌教之女」的主角。
此時的他已經隨曹勁鬆來了教習小院,身後還有裴如意,班陽舒丶溫正心,白如龍,以及換了便裝的卓婉秋。
曹勁鬆爲六人湖了茶,開口道:「那靈劍山與問道宗,當真只是爲了靈石而攻擊你們?
老曹與大人物不同,青雲天下太大,他在乎不了所有事,他只在乎自己的弟子憑何受此欺辱。
「岐嶺之中,煞氣壓制極強,修仙者無法通過吐納補充靈氣,靈石便成了關鍵,恰好裴師姐帶了許多靈石。」
裴如意聽到溫正心的解釋道:「我去之時已經預料到了風險,也與正心傳過迅,所以將所有財產都換成了靈石。」
「原來如此曹勁鬆端着茶杯思索片刻,忽然情緒激動地拍了下桌子:「靈劍山真不是東西!」
卓婉秋立刻便要握拳揍之,但被季憂輕輕攔下。
曹勁鬆看着他們的舉動,眼神微微驚訝:「又帶回來一個未婚妻?」
季憂:「?」
白如龍激動地差點眼含熱淚,心說曹教習真乃我如龍仙帝之知己也!
不過,就是不知曹教習您的錢袋子鐵不鐵!
季憂這次倒是和如龍仙帝想到一起去了,心說待我心中感動消耗殆盡,非要你個老登嚐嚐什麼叫做匪心通明。
而其他人則面色古怪,心說你當着靈劍山弟子的面說靈劍山的人不是東西,可不得有這種反應麼。
班陽舒思索片刻後開口道:「其實這件事,也不算是三宗之間的衝突,只是一些宵小之輩從中作亂。」
溫正心忍不住點了點頭:「靈劍山弟子,其實最後也幫過我們。」
曹勁鬆聽後襬了擺手:「是與非你們說了不算,所以這件事,不算了結。」
「怎麼說?」
「遺蹟之事還尚未蓋棺定論,該查的還是要查,但差不多有所結果之後,便是仙宗之間秋後算帳的時候了。」
曹勁鬆擡手將寬大袖子褪到手腕處:「據說山中妖人是鄭家老祖,而他出自陳氏,陳氏便要被問責,其中的丹宗也很難撇清關係,再然後便是靈劍山。」
裴如意思索忍不住擡起眼眸:「教習的意思是說,天書院會讓靈劍山給一個說法?」
「不錯,別忘了掌事院一直掛在嘴邊的那兩個字。」
「宗威。」
曹勁鬆點點頭,轉念又道:「但是靈劍山亦有宗威,所以這件事比鄭家還麻煩,陳氏被問責可以私下進行,暗中割讓些什麼便是了,但宗威卻是明面上的事,需要在明面有個結果,怕是會形成對立之態。」
卓婉秋忍不住開口:「倒也不會那麼嚴重。「
「不,你們也許不知,靈劍山那位小鑑主不是凡人。」
「怎麼說?」
曹勁鬆拇了抒長鬚:「天劍峰底蘊如此深厚,但這些年卻隱有被玄劍峰壓制之相,在外界看來這全是靈鑑的功勞,但卻忽略了那位小鑑主的聰慧與手段,此女——-定然非凡。」」
季憂聽後不由自主地便坐直了身體,胸膛前傾。
曹勁鬆眼神異:「嗯,你的胸怎麼這麼大?」
「有嗎?我覺得沒你剛剛在白玉臺的時候大。」
此時的其他人則各有所思,心中所想因爲心中所知不同,考慮的重點也不盡相同。
不過想來想去,內心最深處的想法還是大家都活着回來了,這便是最好的結果。
至於飛昇丶聖器丶靈劍山小鑑主那種可以左右天下的人事物,距離他們都太過遠了。
隨後,班陽舒丶溫正心與白如龍拱手告別,要回去洗洗刷刷,休息一下。
卓婉秋的任務也算是結束,於是打算在城中驛站小住,然後回靈劍山。
等到他們走後,曹勁鬆則看向了季憂與裴如意。
有些事情,需要自家人關起門來自家說。
「你們在遺蹟之中,究竟得了什麼仙緣?」
裴如意聽後微微一愜,隨後如實稟報導:「遺蹟之中沒有仙緣,是大禍,進入其內的仙宗世家弟子無一存活。」
曹勁鬆隨後看向季憂。
季憂此時正坐在石凳上數銀子.—
遺蹟之中的事情,裴師姐知道的與他知道的一般無二,他也就不用隨聲附和一句了。
「沒有仙緣—」
曹勁鬆思索片刻,回過神道:「既然沒有,那就算了。」
裴如意抱拳拱手:「教習,那我也先行告辭,多日未回,還需要回去曬曬鋪被。」
「去吧。」
曹勁鬆目送裴如意出門,心中思緒萬分。
其實這個世界上是有體質一說,比如那楚家。
據說曾經有一位楚家家主,死後被仙宗切開了身體,得出了他們這支血脈乃是七竅玲瓏體的結論。
這種體質先天與道親近,這也是他們家族得以長盛不衰且越來越強的原因。
但由於世間絕大多數體質都於修行並無幫助,這種推測丶猜想與研究也早早便以並無意義而被放棄了。
若以這種角度來看,裴如意的體質只是尋常,根骨勉強尚佳。
但此時再見,曹勁鬆卻發現她不同了,這種不同並非是因爲修爲,而是她的氣息之中帶着仙意。
同樣的氣息,班陽舒身上也有。
曹勁鬆收回目光,轉頭看向季憂。
他知道自己的這位學子也是穎悟絕倫,只是被才華所掩蓋。
裴如意或許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季憂剛纔裝作數銀子,一定是有事情想等裴如意離開再說。
他倒是覺得這樣大可不必,畢竟是同門,如此遮掩未免過於謹慎。
「季憂,你可有話要說?」
「教習,臨行之前我說銀子活着的時候纔有意義,我存在你這裡的銀子呢?」
「?????」
曹勁鬆站起身:「逆徒,快滾!」
季憂從掌事院給的銀票中拿出一張,遞到了他的懷裡道:「給了這個給那個,你那點零星的月俸早就乾淨了吧?」
曹勁鬆立刻伸手搶過:「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
季憂把剩下的全都疊好,揣進了懷中。
雖然這次出去賺了不少,但需要花錢的地方也很多。
比如劍。
他的七柄劍在連番的戰鬥之中全都有所損傷,需要更換。
另外他還打算去穹華閣逛逛,看看還有什麼是他們窮鬼不配得到的。
曹勁鬆此時將銀票揣進袖子:「上五境是諸法境,這個之前便與你說過,你入了內院之後會有教你如何練法,天書閣中亦藏有道法三千,這纔是天書院的底蘊。」
「懂了,好東西全在內院裡。」
「距離考覈還有一段日子,你雖然到了通法中境,但還是不可掉以輕心,楚家底蘊深厚,楚河可能會提前被傳習些玄妙的道法。」
曹勁鬆以前覺得天書院的各種考覈都還算公平,但現在想來,這種公平全是因爲院中人都是世家子。
可自從一個鄉野私修闖入進來,還好死不死地遇到了萬衆矚目的楚河,各種陰暗便開始滋生了。
歸根結底,季憂代表的層級會讓世家覺得不適。
「你與楚河生在同一時代,年歲也差不了多少,他很可能會成爲你一生的宿敵。」
季憂聽後目光如虎:「他?不,他不配,掌教真人才是我冥冥之中的宿敵。」
曹勁鬆:「?」
他現在不知道,季憂腦子裡已經想好了要怎麼把天書院改成他的山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