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語,寢不言,雖疏食菜羹,瓜祭,必齊如也。
吃飯的時候不說話,睡覺的時候也不說話。雖然是吃粗米飯蔬菜湯,也一定先要祭一祭,一定要像齋戒時那樣恭敬嚴肅。
馬良祭祀體內的饞蟲,態度嚴謹恭敬,自不必多說。曹植出身大家,又是兼得儒門經義,發誓要將儒門八道賦予偉力,儒法顯聖的“君子”,態度也是恭恭敬敬。
唯有將門虎子姜維是例外,不拘小節,用餐速度極快,簡直是風捲殘雲,在相熟或不熟的學子愕然眼神中,片刻功夫就用完了面前的三菜一湯,還有一大碗白米飯。
帶隊教授經驗豐富,早就知道會有人用餐速度遠超同儕,漫步走過去,發現桌面光滑如新,餐盤菜蔬吃光不剩,就是湯水汁液灑地到處都是,臉上依舊是溫和的微笑,問道。
“吃飽了麼?吃地習慣麼?有什麼要求?”
姜維不明所以,輕輕點了點頭,回道:“吃飽了!味道還不錯。如果換做麪食,那就更好了。”
帶隊教授聞言心裡瞭然,隨即伸手指着膳房食堂的一角:“自己的餐盤,自己收拾。你明白吧?”
姜維可不是被人伺候慣的世家子,輕輕點了點頭,就豁然站起身,雙手端着漆器餐盤,逕自向膳房食堂西北角的水槽走去。
引流山泉水的水槽,水流速度頗快,姜維上下倒騰幾回,漆器餐盤就沖洗地乾乾淨淨了。他看到水槽下面有瀝水的暗格,正好可以豎起餐盤放進去,就自作主張了。
有人帶頭,自然有人效仿,隨着姜維遠去的腳步,陸陸續續有人站起身,無一不是身軀魁梧的將門出身,講究速度和效率,即便用餐也是如此。
不過,他們片刻之間結束用餐,卻沒有得到允許離開,依舊在原位坐着,看見一個又一個學子端起空蕩蕩的餐盤,前往水槽沖洗乾淨。
葉楓的速度不快也不慢,不過馬良和曹植兩人,細嚼慢嚥的功夫就讓人無語了,每一口必須咀嚼二十下以上,一刻鐘的用餐時間,硬是拖到三刻鐘,拖地兩人成了最後沖洗餐盤的學子。
帶隊教授依舊沉默不語,臉上神色也看不出什麼不好的苗頭,等到所有人用完晚膳,才讓學子們返回雕樓宿舍。
沒有全體集合,沒有排列隊伍,來自天南地北的少年,自然而然地露出原形,三三兩兩地聚集起來,有說有笑地離開膳房食堂。
至於方纔被“威儀”強行畢業的兩個世家子,已經沒有人願意提起了,就像從來沒有見過這兩人,或許在大部分學子心裡,他們早已成爲典型的反面人物,豎起規矩、戒律的犧牲。
葉楓等人回到碉樓宿舍天字第一號大單間,坐下閒說了幾句,感覺有些意興闌珊,沒了談興,也開始收拾牀鋪,準備睡覺。
誰知,每個人躺在牀上,都沒有閒着。馬良正在祭祀饞蟲,也就是用水谷精氣供養,無形無質的慾望化作一條白白胖胖的蠶蟲,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個年頭。
姜維和曹植在牀上作着導引吐納的功夫,似乎是醫家常常用來強身健體,舒展筋骨的五禽戲。只不過,姜維的動作姿勢有些凌厲,或許是出身將門的緣故,竟然演變成頗具威力的五行拳架勢。曹植的動作就順眼多了,舉手擡足之間,都能看出淡淡的儒雅氣息,實在是得了其中的精義,將知行合一踐行到日常生活裡。
葉楓卻沒有那麼多閒事,躺在牀上沒多久,就聽着樓檐屋角的風鈴聲,慢慢地進入睡眠裡。
就在這時,貫穿葉楓腦海的靈機,漸次生髮起來,主動吸取周圍遊離的靈氣,開始從無到有地開闢髓海靈池。
此情此景,落在開了眉心祖竅的煉氣士眼裡,就可以看見道法學院濃如實質的靈氣,正在與葉楓發生着和諧共鳴,隨着他自然而然的呼吸,一絲一絲地抽取出來,逐漸融入葉楓的體內。
原本曹、馬、姜三人是看不出什麼名堂的,只不過葉楓白天給他們的震撼實在太大了,以致於三人都無法相信,葉楓竟然就這樣酣然入睡。
馬良是出於饞蟲的提醒,隱約察覺到葉楓在修行,心裡暗暗吃驚:“沒想到,世上還有入睡修煉的法子。如此一來,豈不是每時每刻都在進步。”
曹植也有所發現,儘管沒有洞察細微的本事,不過赤子之心也堪稱至誠,竟然也看出一點蛛絲馬跡,對於葉楓的觀感自然大爲不同。
至於姜維,爲人做事比較直接,輕輕地翻身下牀,經過馬良的臥牀時,伸手拔了他鬢角的一根頭髮,不等馬良發作,右手食指放在嘴上,示意他忍住痛別出聲。
隨後,姜維輕手躡腳地來到葉楓的牀邊,將那根纖細的頭髮放在他的鼻端前,只有非常輕微的左右晃動,心裡頓時瞭然地明白過來。
測試結束後,姜維小心翼翼地沿着原路返回,經過馬良的牀位時,被他伸手拉住,眼睛睜大示意,若有一副徵詢發問的態勢。
姜維輕輕點了點頭,附在馬良的耳邊,小聲說道:“葉兄的吐納功夫,火候很深。離鴻毛不驚的龜息,只有一步之遙了。想來至少有十年的苦功,方能在入睡後,還能保持地住。”
馬良眼角餘光看見,附近的曹植早就豎起耳朵,心裡頓時暗暗發笑,卻沒有真的笑出來,破壞現在的氛圍,只是鬆開手放姜維離去。
“十年吐納的苦功,依我看已入了煉氣士的門檻。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別人看葉兄天資獨厚,誰會知道他比所有人都努力呢?”
不怕貨比貨,就怕不識貨!當一個出身更好,資質更高,還比你更努力的天才,出現在身邊的時候,沒有壓力簡直是不可能的。
恰恰相反的是,原本無憂無慮的馬良,已經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了,尤其是在葉楓的身上。
“我不會輸給葉兄!”
曹、馬、姜三人心裡隱隱吶喊,沒有按時入睡,依舊在牀上用功不斷,實在是受到刺激了。
戌時二刻(20:00),偌大的雕樓宿舍準時熄燈,大部分學子都上牀睡覺了,只有寥寥無幾的人,還在用功努力不斷。
爛柯林的管理員李逵,九宮學區威儀秦明,三位教授宋江、吳用、公孫勝,還有帶隊教授戴宗,以各自的望氣術,遙望碉樓宿舍的氣象,猶未關注天地第一號大單間。
李逵相當欣賞將門出身的姜維,滿意地微微額首。秦明、戴宗關注對象不同,卻是匆匆掃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反倒是三位資深道兵出身的教授,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葉楓,似乎有所發現的樣子。
公孫勝笑道:“我該說,此子不愧是嶺南葉家出身,沾了……的福澤,竟然能自行入道修煉。”
吳用輕輕搖頭:“朝廷打壓各地世家、豪強,此乃帝師制定的國策,漢帝憑着手中掌握的道兵大軍,強力推行下去,各州各地都有反覆,最後還不是壓下去了。嶺南葉家如今根基具無,與土地脫離關係,轉而成爲海商,哪來的福澤呢?”
宋江微微一笑,什麼也沒說,畢竟公孫勝、吳用兩人把能說的都說了,他無可奈何地回了一句。
“看看再說罷!明天正式入神仙學派,且看他的機緣如何?漫天神仙,能感應接觸幾個呢?”
夜露深重,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