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也是沒想到,但凡進入老君館的人,都需要簽下生死狀子,上臺去打擂。
值得慶幸的是,早先出門之前,他讓扈三娘幫着化妝,遮蓋金印之時,兩人又是一番調笑,享受着閨房之樂,而蘇牧也是童心大發,要教扈三娘利用簡單的化妝,對面容做一些小小的改動,同樣能夠起到一定的易容效果。
扈三娘覺着新奇,就以蘇牧爲模特,畫完妝之後,蘇牧的面部特徵果然被改變了不少,僅僅只是通過妝容的光影明暗來修飾輪廓就能夠達到如此驚人的易容效果,連她都直呼蘇牧是易容術的天才,而真相卻是蘇牧在後世之時,見過太多那種“見光死”的妹子罷了。
金印被遮蓋,面容又做了簡單的易容,蘇牧便不至於被人認出來,起碼不是對蘇牧非常熟悉的人,是人不出來的。
又過了一陣,那些老君館的管事終於紛紛回到了庭院,打擂也就正式開始了。
蘇牧在二樓往下看,但見擂臺上兩個漢子果真是你來我往,拳腳刀兵一齊上陣,沒有半分留手,這根本就不是切磋打擂,而是生死相搏!
宋乾也是臉色大變,他終於明白,爲何派進來的繡衣指使軍的弟兄們沒有一個能夠活着走出去的了。
老君館對進入其中的人會進行調查,底細的審查是一方面原因,但繡衣指使軍已經招募了本土人士,應該很容易通過審查,因爲他們的身份都是真實的,只是被繡衣指使軍收編了而已。
真正使得他們走不出去的,應該便是這種隔三差五的打擂淘汰制度了!
尋常繡衣指使軍的暗察子雖然要比軍士們更加的精銳幹練,也深諳武林規矩,更熟悉武林人士的功夫套路,可他們終究跟這些莽夫不是一個層次的,根本就過不了這一關。
也就是說,他們之中的絕大部分,應該是在打擂之時,被活活淘汰出局,而淘汰的後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當然了,老君館裡頭的客卿和供奉都是按實力說話,不同層次的高手也有自己的小圈子,打擂的對手自然也是按實力來劃分匹配,否則整個老君館最終也只能剩下那個最強者罷了。
蘇牧還是比較好奇,他從頭到尾沒有出手,那護院見了自己的銅錢之後,甚至連他的底細都沒有盤查,老君館會給自己匹配一個什麼樣的對手?
宋乾也是第一次見識這等場面,他可沒有蘇牧的耐性,捏了懷裡女子一把,朝她問道:“似咱爺兒們這等第一次來的雛兒,該如何匹配對手?”
那豐腴美人嬌嗔地捏了宋乾一把,媚笑道:“瞧爺摸奴家的地方,爺又怎麼可能是雛兒,第一次來咱們館裡的是不分等級高下的,隨機匹配,脫穎而出的便能正式入館,長老供奉們也會根據打擂過程中的表現,來決定官人們的去留...”
宋乾也是個老江湖,雖然在市井底層,未曾享受過如此高級的館子,但這些姐兒都是見慣世面,八面玲瓏的人兒,什麼類型的客人都能應付,兩人就這般調笑着,倒也將打擂的規矩都弄清楚了。
也好在來的是宋乾,若是巫花容,估摸着沒三兩片刻,也就露怯了。
再者,也虧得巫花容耍起小性子,得以離開這個危險之地,雖然他的蠱術很是了得,但終究太過惹眼,而且在江寧也利用蠱術與轉運使司的人鬥過一場,目標太大,很容易就被認出來。
這老君館裡頭臥虎藏龍,高手林立,說不得還未近身就讓人給料理了,再說她的蠱術雖然厲害,但發作起來到底是需要時間的,在蠱毒發作的期間,或許對手早就將她傻死了。
巫花容還是適合準備妥當的潛伏暗殺,光明正大的硬撼估摸着要輸得徹頭徹尾,若是輸了,小命估計也就丟了。
蘇牧心裡頭正慶幸之時,便有管事上來,原來該輪到宋乾上臺了。
雖然宋乾還大咧咧摸了那姐兒一把,在她嘴上香了一口,但從他的臉色,還是能夠看出他的緊張和不安。
畢竟這麼多繡衣指使軍的弟兄都栽在了這裡,作爲幽州地界的頭目,宋乾說憤怒自然是有憤怒,而且還憤怒到極點,可說害怕也是有害怕,畢竟他的武藝也不算太高深。
蘇牧站起身來,輕輕捏了捏宋乾的肩頭,嚴肅地說道:“別勉強,打不過認輸便是。”
宋乾心頭一暖,只是朝蘇牧笑了笑,而後灑脫地走下樓去了。
房間裡頭都是些看似庸俗的女子,蘇牧本以爲自己的說辭會太沒種,讓這些姐兒們不屑,沒想到這些女人的眼中並未鄙夷,反而多了一份讚賞。
這不得不讓蘇牧對老君館的底蘊再度刮目相看了。
宋乾平素裡都假扮市儈奸詐的牙人,是一名徹頭徹尾的小人物,而蘇牧知道,這是他的本色出演,在他沒有進入繡衣指使軍之前,宋乾確實是個貨真價實的牙人。
那股子底層苦哈哈的市井氣,終究是脫不乾淨的,所以當他走到臺上之時,他的對手只是高昂着頭顱,給他微微抱拳示意了一下。
對面這人據說只有二十五六,但長得有些着急,爲了更顯勇武,還留了一部絡腮鬍,鐵塔般的身子骨,肌肉虯結,一看就是個練外門功夫的硬漢。
宋乾往前頭走了兩步,腳下有些虛浮,活像經常與大齡半掩門姐兒廝混,把身子給掏空了的坊間搗子,所以在宋乾微微彎腰,朝他抱拳行禮之時,那高昂着頭的絡腮鬍,並沒有掩飾自己對宋乾這個對手的鄙夷和蔑視。
可就在宋乾彎腰的那一刻,他的眸光陡然變得兇戾,陡然向前竄出一個箭步,左手一揚,一個石灰包砰然炸開,絡腮鬍想要遮擋已經來不及!
“啊!!!”
雙眼被石灰粉迷住之後,那絡腮鬍陡然捂住雙眼慘叫起來,而宋乾如靈敏的閃電貂一般,從那絡腮鬍的身前擦過,右手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柄寬刃的牛角尖刀,輕而易舉便劃破了絡腮鬍的咽喉!
“嘭!”
絡腮鬍猛然倒地,雙手從眼睛移開,捂住被割開的咽喉,只顧着咯咯地咳血,雙腳抽搐,那眼窩附近早已一片血肉模糊,沒片刻時間就徹底斷了氣!
“哥!”
臺下一名書生樣的年輕人風一般跳上臺來,撲在屍體上就是一陣痛哭,他捂住那絡腮鬍的脖頸,卻如何都止不住噴涌的鮮血,只能撕心裂肺地喊着:“快來人啊!來人!”
然而並沒有人過來
來,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宋乾乾脆利索,早已切斷了絡腮鬍的頸動脈,便是神仙下凡也難救命了。
宋乾對此視若無睹,只是隨意地在肘窩裡抹乾淨刀刃上的血跡,而後微微直起身子來,朝四周抱拳行了一禮,那氣度便想剛纔只是隨手殺了一隻雞!
諸多看客死寂了片刻,而後才傳出一些些議論之聲,他們在這個擂臺上見過太多失敗即死的場景,所以絡腮鬍的死,根本就沒驚起他們心底太多波瀾。
倒是宋乾讓他們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說實話,在上臺之前,連蘇牧都有些擔心宋乾,沒想到他卻如此出其不意,竟然是秒殺了對手!
當然了,這也暴露出了他的武藝並不高的缺點,因爲他猝然發難,還用了石灰粉這種下三濫的招數,雖然老君館裡頭什麼人物都有,但爲了博取館主的青睞,很多人都不會如此自賤身份。
但宋乾從一上臺就有這樣的覺悟,他很清楚自己的底細,所以他只能用這些陰招,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
而且這樣的陰招只能用一次,再用的話別人就會有所防備,他很難再佔到便宜,再者,這些人也不可能再像絡腮鬍這般輕敵託大,看不起眼前這樣的小人物,因爲輕敵的下場,要麼慘敗要麼死。
好在每個人的比拼也就一場,所以宋乾毫不猶豫就用了出來,否則死的或許就是他了。
正當他要下臺之時,那趴在絡腮鬍身上慟哭的書生倏然止住哭聲,猛然擡頭,暴起前衝,倏然拔出腰間長劍,刺向了宋乾的後心!
按照打擂的規則,並不禁用石灰包這樣的卑劣手段,生死各憑本事,連暗器都不禁用,所以宋乾的所作所爲,是在規則之內,並無犯規一說,要怪只能怪絡腮鬍太過自大。
而老君館的規則也是這樣,打擂結束之後,戰鬥也就結束,書生的尋仇,才叫犯規。
然而這個世界上除了規則之外,還有一種東西叫規矩。
很多時候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訂立詳細的規則,但千百年來,各行各業都有很多規矩,雖然沒有明文,但卻約束着人類的行爲。
江湖也有江湖的規矩,你不講規矩用卑劣手段來暗算,那就不要怪別人不講規則來向你尋仇。
江湖人比其他領域的人都要重視規矩,因爲行走江湖並沒有太多的規則,規矩纔是最大的,也是江湖人不得不遵從的。
所以老君館的擂臺主事並沒有急於制止那名書生,老君館的規則確實是用來選拔江湖豪傑的,但選拔這些豪傑之後,老君館終究是要行走江湖的,所以老君館必須也要將規矩。
甚至於在規矩和規則發生衝突之時,老君館也只能讓規矩先行,這不會損害老君館的尊威和名聲,反而會讓老君館更加被江湖人所認同。
這些江湖人不是不能用陰招,而是默契地都不去用這些陰招,因爲他們需要提高自己在老君館的身價和檔次。
可宋乾卻破壞了這種默契,所以這些外人,絕對不會站出來維護宋乾,反而有些幸災樂禍。
至於宋乾不用陰招就會死這種事,他們才管不着,技不如人,就不要來老君館,靠着陰招想上位,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也就怪不得別人來尋仇了。
宋乾其實一直在警惕着那書生,因爲他也是江湖人,他也深知自己的舉動實在破壞規矩,但如前番所言,不破壞規矩,他就會死,規矩是讓江湖人更加文明,生命得到規矩的保護,規矩是要排在生命的後頭的。
連生命都無法保障了,還講什麼規矩?
所以似乎大家都沒有錯,錯就錯在,宋乾的實力並不足以進入老君館,而蘇牧卻把他帶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