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傑人稱小溫侯,一枝方天畫戟更是震懾南方綠林,第一高手石寶叛逃,鄧元覺等人有傷在身,厲天閏又暗中力挺方傑爭奪太子之位,這般情勢之下,方傑號稱南國第一猛將,也便無人敢質疑太多了。
與這等樣的豪強比鬥,就算蘇牧還抱有幾分自信,天下之大,又有幾人能相信他會贏?
雖然蘇牧不願參合文人的事情,但無論是杭州百姓,亦或是皇朝各地但凡聽過唱過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無一不是將蘇牧當成了文人。
被俘之後的蘇牧除了救陸青花那一場戰鬥,便也再沒了出手的機會,婁敏中刻意壓下那件事,也使得蘇牧的兇悍之名並非大肆傳開,所以方傑麾下軍士縱使聽說過他有些拳腳武藝,大抵都覺得他不過粗通一些花拳繡腿罷了。
雅綰兒聽得蘇牧低聲囑託,也不似往常那般與之作對,乖乖使喚了一個軍士,拿着自己的令牌,到方七佛那裡將蘇牧的兵刃給取了過來。
當拿到蘇牧兵刃的那一刻,雅綰兒也是表情凝重,細細思索了一番。
她的手指小心摸索着,極其細膩地感受着兵刃的質感與鋒銳,便知曉這一長一短兩柄刀都不是凡物,如果她知曉這兩柄刀乃幻魔君喬道清所贈,真不知該做何想了。
人都說一年刀三年劍十年槍,諸多兵刃之中,便數刀器最爲容易修煉,然而雙刀左右手並開,一心二用,講求攻防兼備,卻最是難練,況且蘇牧這雙刀是一長一短,修煉起來更是費勁。
因着這兩柄刀,雅綰兒倒是高看了蘇牧兩眼。
除了這兩柄刀之外,最讓人意外的是,蘇牧的兵刃居然還有一管鐵製的洞簫。
莫看話本說書之中,洞簫鐵骨扇之類乃裝*逼神器,實際上打鬥起來,根本就是中看不中用,沒有十成十的深厚功力,根本駕馭不了這種輕巧的兵刃。
雅綰兒也沒時間深思,適才等待蘇牧取兵刃已經磨光了方傑的耐性,眼下見得兵刃取來,他手底下的人便咋咋呼呼要開始比鬥,恨不得馬上將蘇牧打趴在地。
朝歌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不由分說便將雅綰兒手中的雙刀奪過來,塞到了蘇牧的手中。
“我支持你!打得他*娘都不認得!”
蘇牧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彷彿在看一個白癡,真不知道朝歌腦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
人家方傑好歹也是南國第一猛將,使的又是因呂布而聞名天下的方天畫戟,蘇牧不被當場踐踏就已經不錯了。
在場所有人都沒有太看好蘇牧,因爲他們對蘇牧的瞭解並不多,但方傑卻是盛名在外,無論他這第一猛將的名頭是否名副其實,能搭上邊就已經着實不易了。
甚至連那些匠人,都只是感動於蘇牧爲了救他們而身涉險境,並沒有人相信蘇牧會贏。
雖然諸人移到了赤眉營中的校場上,甚至還將那些匠人放出來,既作圍觀,又當籌碼,可方傑畢竟兇名赫赫,不想讓人說他欺負蘇牧這等樣的一介書生。
於是他也不使自家的方天畫戟,只將張副將腰間的直刀捉在手裡,大步流星便走到了校場中央。
“請吧。”
蘇牧左手短刃,右手長刀,反貼握於前臂後頭,款款走下校場,手腕一翻,雙刀齊出,架起個乂字,權當給方傑打了招呼,便收斂了精氣神。
他跟隨喬道清學藝也有近乎一年的時間,這一年裡早晚呼吸吐納,修煉《陰陽經》內功心法,又苦練雙刀不輟,看似弱不禁風,實則筋骨錘鍊地剛強健壯,猿臂虎背,活像精瘦的成年豹子,流線型的完美身子再借助內功心法,能夠在短時間之內爆發出巨大的力量來!
他的身子微微下蹲,劍眉鷹目,這起手式一擺開,彷彿換了個人一般,平日裡溫溫吞吞的書生樣,頓時全然不見,散發出極爲懾人的殺氣,便如同脫掉了羊皮的狼!
方傑本就看不上蘇牧,這才託大地沒有使用自己的方天畫戟,隨意捉了口刀便上了陣,他又是沙場百戰的悍將,感受到蘇牧的凌厲殺機,心頭便暗暗懊悔。
但他終究是藝高人膽大,千軍萬馬血雨腥風都闖了過來,又豈會被蘇牧的殺意所震懾,手背青筋暴起,緊握直刀,雙腳深陷地面,雙眉一緊,便如那離弦之箭一般拖刀疾行而來!
張副將等人見得方傑大元帥威風十足,勢不可擋,又是一陣大聲叫好喝彩!
那些個匠人們卻是一顆心肝兒跌落到了冰冷的谷底,已經開始爲蘇牧大宗師的小命感到極度的擔憂。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雅綰兒還在感受蘇牧的呼吸和動作,朝歌而卻是垂頭喪氣了,他本以爲蘇牧真有三兩手壓箱底的技藝,可見得方傑威風凜凜,若排山倒海一般,他就沒了底氣,只能期盼着蘇牧別輸得太難看。
反正方傑也說過,便是輸了,也會將那名喚金樞的老匠師還給蘇牧,只要蘇牧保住自己,不要被方傑打死打殘就好了。
雖說是比鬥,但蘇牧從一開始便拿出了拼命的決心來,因爲不激發自己必死之心,他是如何都鬥不過方傑的。
而感受到蘇牧的死志,原本只想戲弄蘇牧的方傑,眼下也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畢竟他手中只是尋常直刀,而並非他慣用的方天畫戟。
這人便是如此,兵器趁手,又是自己賴以生存的傢伙什,拿起來便像跟老夥計並肩作戰同生共死一般,自信滿滿自然能夠激發氣勢,若換了別樣陌生兵器,底氣便略顯不足了。
生死廝殺間,底氣缺了,氣勢便不足,氣勢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着,然而對勝負生死卻又至關重要,方傑正是要尋回這種氣勢,才主動發起了攻擊。
殊不知在他主動進攻的同時,已經落了下風,因爲他的武藝要比蘇牧高明,按理說應該讓蘇牧先行進攻。
然而他卻搶先進攻,這便暴露出了他的不安和警惕,這無異於將他自己放在了與蘇牧同等的水準之上!
無論是赤眉營的黑甲軍士卒,亦或是那些個匠人,自然看不出二者之間這些微小的對比,可雅綰兒這樣的武道高手,卻能夠真真切切感受得出來!
她本還時刻警醒着,打算事態不對便要下場干涉,免得蘇牧真要被方傑給打殘打死了。
可如今,她不知不覺已經拽進了裙襬,心中剩下的,便只有期待!
是的,她期待着蘇牧的手段,期待着蘇牧能夠帶給她,帶給所有人一個出乎意料的結局!
蘇牧已經沒有任何多餘的精力去注意場邊的反應,因爲他全神貫注,精氣神高度集中,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分神,一點點小失誤,便會使得自己一敗塗地!
方傑這一刀凝聚了全力,倏然停下腳步,往前一踏,軍靴入地三寸,力量從小腿涌上熊腰,那腰身如弓,再將力量傳輸到肩膀手臂,而後灌入到手中!
“喝!”一聲暴喝,鋒刃劃破寒風,颳起讓人心悸的嘶鳴,方傑這一刀真真擁有鬼哭神嚎之威勢!
蘇牧表情嚴峻,神色凝重,深深吸了一口氣,充足的氧氣進入肺泡,在《陰陽經》內功心法的催動下,散發到身體深處最細微的角落,彷彿投入篝火的綿密油雨,激發出蘇牧無盡的潛能!
這一刻,蘇牧簡直信心爆棚,感受着體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力量,他沉喝一聲,不退反進,迎着方傑的刀勢便撲殺了過去!
方傑這一刀已經勢不可擋,哪怕雅綰兒這樣的高手,最爲明智的做法都應該是暫避鋒芒。
因爲方傑全力傾注於這一刀,防禦上必定會露出破綻來,暫避這一刀既可以給自己留下破招的思考和反應時間,也能夠及時作出反擊,將被動化爲主動。
然而蘇牧憑藉一股衝勁,居然直面方傑最爲大力的攻擊,雖然勇氣可嘉,但不得不說是一記昏招。
本還寄予蘇牧厚望的雅綰兒眉頭一皺,身子已經緊繃起來,如同一張待射的滿弓,時刻準備着要上前去援助蘇牧。
方傑正是覷準了蘇牧與他之間的實力差距,才動用一力降十慧的無賴打法,想要當頭一擊便將蘇牧徹底擊潰,見得蘇牧愣頭愣腦就上來硬扛,他自然是滿心歡喜,求之不得。
然而無論雅綰兒還是方傑,其實都小看了蘇牧,若論耐力和力量,蘇牧確實不如方傑,但若論爆發力,方傑又豈能比得過身懷宗師級內功心法的蘇牧!
蘇牧看似魯莽,卻一直想利用方傑的輕敵託大,可雙刀在手,他的氣勢不由自主散發出來,已經引起了方傑的警惕。
在這樣的情勢之下,蘇牧只能欲擒故縱,冒着被一刀劈翻的危險,再次麻痹方傑。
如今看來,他的策略是及其有效的,方傑見得蘇牧竟然選擇正面硬撼,心頭大喜,自認大局已定,確確實實放鬆了警惕!
眼看着這一刀就要落在蘇牧的肩頭,卻見得蘇牧悶喝一聲,狼狽地仆倒在地,竟然從方傑的胯下鑽了過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是一個什麼時代?這是一個名聲面子比性命還重要的時代!
慢說蘇牧是最愛面子,爲了名聲可以犧牲性命的讀書人,便是尋常武夫,也不會做出這等等同於自辱自賤的事情來!
這世間只有一個韓信,沒有多少人甘願受那胯下之辱,誰能想到堂堂第一才子,方七佛最爲重視的人才,新晉受封的大國師,爲了躲避一記殺招,會鑽敵人的褲襠?!!!
這些人無法理解蘇牧,因爲蘇牧的靈魂根本就不屬於這個時代,在現世之時,他並非沒有節操的人,他也有着自己的底限,但掙扎於社會底層的他,很早就明白一個生存的哲理,裡子永遠要比面子重要!
方傑還在驚愕之中,一股涼氣卻從他的腳底板升涌爆發開來,直衝腦門,炸得他頭皮發麻,因爲蘇牧右手的長刀,已經趁着滾地之勢,劈向了他胯間的子孫命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