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今夜來找岳飛,自然不是因爲吃酒懷舊,他想知道北玄武的具體去向,起碼在岳飛這裡得到一些線索。
雖然北玄武安茹親王對眼下的大局沒有太多的牽扯,可作爲一名武道宗師,堂堂大光明教的北玄武大法王,安茹親王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再說了,蘇牧與安茹親王亦師亦友,乃是患難之交,當初還是不打不相識,個人情誼只深不淺,又怎能看着他杳無音訊?
而第二個原因則是,他需要穿越大半個遼國疆域,從古北口出長城,完成趙劼交給他這個不可能的任務,單憑他和扈三娘雅綰兒三人,根本就不可能。
就算加上他精心挑選,一路上又不斷進行魔鬼訓練的一百皇城司精銳,也不太可能順利穿越遼國的領地。
岳飛和徐寧等人是打草谷練兵的發起者,他們的收穫也最大,他們對遼國境內的地形地貌和路線最是瞭解,他們的斥候甚至已經開始越過幽州。
也正是因此,無論童貫還是种師道,更多的是將岳飛楊挺等人的這幾個營團,當成斥候團來培養和使用,而非當成破敵的尖兵和先鋒。
這也是他們爲何丟下軍功人頭,心急火燎先將探察到的信息複製到沙盤上的原因。
作爲斥候團,情報永遠是他們最大的戰功,也是他們最大的戰場。
岳飛等一干營團如此熟悉北面的地形和路線,蘇牧自然要藉助他們的斥候遊騎,只是對於他的任務,卻沒辦法明說,甚至於離開軍營,他都必須要找一個適當的理由。
而想要從童貫的手裡頭,將岳飛等幾個營團中的人,借走一部分,難度也是不小。
如今藉口倒是現成的,他可以推脫說要去尋找北玄武安茹親王,順便打探敵情,如果不是遼國境內發生了大事,安茹親王絕對不會這麼久不回營,這樣的理由,想要獲取童貫等人的相信,其實並不難。
難就難在他的秘密任務,無論是童貫還是曹顧,都不能夠泄露出去,昨夜他跟岳飛等人泄露了一絲天機,已經是冒着極大的風險了。
可想要獲得岳飛等人的支持,就必須要讓他心裡有個底,否則他們連爲了什麼而賣命都不知道,實在太過冤枉。
再說了,這一次穿越遼境之旅,必定兇險萬分,說是在刀尖上跳舞都不過分,畢竟深入腹地,更是深入敵後,實在太過冒險。
蘇牧也曾經想過,藉助這些大焱斥候,反而會引來遼國和那些北地漢賊的注意,若自己只帶着扈三娘和雅綰兒,說不定還能夠無聲無息地潛伏過去。
但計劃的後半部分,他需要有人給他打掩護,更需要有人爲他鋪開一條後路,否則他跟扈三娘和雅綰兒,都將有去無回。
於是他來找岳飛,說話就需要非常的精確,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該說的能說多少,能說到什麼地步,這就急需考量了。
然而蘇牧也是沒想到,在他見到岳飛之後,兩口酒下肚,趁着徐慶還沒回來,就將整個秘密任務連同他的計劃給和盤托出了!
這甚至把蘇牧自己也嚇了一跳,只是他看着岳飛,已然不是在看當初的那個白衣小校。
經歷了這段時間的戰場磨礪和洗禮之後,岳飛雖然年紀仍舊尚輕,但已經開始初露崢嶸,大將風範已經開始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
更重要的是,他那種獨一無二的個人魅力和氣質,已經開始逐漸成型了!
個人魅力和氣質這種東西太過複雜,解釋起來有些費力,只能說有些人或許並沒有爲你做過太多讓你感動的事情,甚至很多時候他跟你之間並沒有太深的交集。
可當你心裡有疑惑了,就覺着他是最好的導師,當你心裡有陰鬱了,你會覺着他是最好的傾訴對象,當你有困難了,你會想要找他問計,因爲你相信他一定會有辦法。
所有的這一切,是因爲他的個人魅力和氣質影響到你,讓你知道,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當然了,值不值得信賴和能不能信賴是兩碼事,可即便蘇牧這等謀而後動的性子,在與岳飛簡單交談了幾句之後,便選擇了徹底信任岳飛。
直到蘇牧離開岳飛的營房之時,他才自嘲地搖頭苦笑,自己之所以如此信任岳飛,除了看到他的飛速成長,除了與他之間的兄弟情誼,更多的怕是後世關於武聖岳飛的記載和傳說了吧。
其實早在杭州之時,當岳飛出現在焱勇軍之中,被蘇牧偶然相識之後,蘇牧便心頭激盪,這可是流芳百世的民族大英雄啊!
所以當你面對這麼個人物的時候,還有什麼不信任的?
就這般想着,蘇牧慢慢地往回走,以致於漸漸亂入了一條昏暗的小徑。
這裡是營區的一處校場,平日裡用作操練,北地乾燥,大雪並不多見,如刀的寒風將地皮都颳了一遍,塵土早已飛揚,露出平坦而結實的地面。
蘇牧突然回過神來,這一刻彷彿天地都陷入了死寂,而後他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
蘇牧的雙眸微微眯起,校場的那一頭,無邊的黑暗之中漸漸走出一個人影來。
這人身材高挑,背後是一柄堪比身高的長柄,雖然穿着黑衣,但這人卻沒有蒙面,雖然是篤定了蘇牧不會認得他。
事實上他一直以岳飛的智囊自處,好幾次戰役也都只是在後方運籌,並沒有太多親自上陣的機會。
可岳飛很清楚,若單純談論武藝,自己都不是這個老四張憲的對手。
他跟張憲是過命的交情,張憲不似徐慶,他家裡頭的生活條件不錯,也喜歡讀書,甚至已經過了取解試,明年就能參加大比。
可聽說岳飛入伍之後,他便一直搜尋岳飛的消息,而後終於確定了岳飛所在的營部,毅然決然地投到了岳飛的麾下。
他是岳飛的發小,從小便羨慕着岳飛,雖然岳飛的家境並沒有他家好,雖然岳飛只比他大幾歲。
但隨着年齡的增長,隨着兩人交情越來越深,他對岳飛的羨慕漸漸變成了佩服,而後變成了崇拜。
岳飛當初入伍之時,他便勸阻過岳飛,甚至爲此跟岳飛爭論了很長時間,差點因此鬧翻了臉。
可當岳飛入伍,如同泥牛入海無消息之後,他又擔心牽掛起來,緊着託關係,四處打探岳飛的消息,而後還是決意跟了過來。
他並不擔心有人會殺掉岳飛,如果是這樣,岳飛也就不配得到他的崇拜了。
他擔心的是,像蘇牧這樣的人,會影響岳飛的品性和氣質,讓岳飛變得不再像以前那個岳飛,會讓岳飛離他心目中那個形象越來越遠。
他跟徐慶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和王貴更是沒有太多的共通之處,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是岳飛的結義兄弟,他們都願意爲岳飛去死戰。
一直沒有顯露過自己武功的張憲,爲了確認蘇牧對岳飛是否有害,終於還是坐不住了。
蘇牧也是無可奈何,這裡是岳飛的營團,敢如此明目張膽揹着兵刃四處晃盪的,自然不可能是外來的人。
有了徐慶的前車之鑑,蘇牧也就變得坦然了許多。
“有事?”
“想請教一番。”
“動口還是動手?”
“先動手,打不過再動手。”張憲沒有任何隱瞞,因爲他知道,遇上蘇牧這樣的對手,什麼花招都只是徒勞。
蘇牧對於張憲的坦白感到非常的讚賞,跟這樣的人打交道,無論是打架還是談話,都應該是讓人舒坦的一件事情。
於是他呵呵一笑:“可以。”
張憲暗自吸了一口氣,而後取下了背後的包裹,如同捧着一件傳家寶一般,慢慢將包裹裡的兵刃取了出來。
事實上這也確實是他家的傳家寶貝,連他那一身好武藝,都是家傳的絕技。
而爲了練就這一身好功夫,又不想讓人知曉,他只能白日裡讀書,夜間纔跟着老父親苦練,這十幾年來,在這門家傳絕技上,他已經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蘇牧的雙眸微微眯起,但見得張憲拖出一把長柄武器來,竟然是並不多見的斧槍!
這柄幾乎與張憲身高一般長的斧槍少說也有五六十斤,沉重的木柄,百鍊精鋼打造的斧刃,斧刃的前頭還有一個三角棱形的精鋼槍頭。
整個斧槍線條極其筆直流暢,讓人一看就知曉是不可多見的神兵利器!
斧槍雖然結合了斧和槍的長處,但對使用者的要求也是極高,斧刃增強了長槍的殺傷力度和寬度,但也使得長槍更加的笨重,使得長槍失去了靈動和輕盈。
而想要將斧槍舉重若輕耍得像長槍那般出其不意,又需要使用者擁有相當大的力量和巧勁。
這種合二爲一的兵刃,最是考驗修煉者的恆心和毅力,沒有個十年八載,拖出這樣的神兵利器也只能是送菜。
但很顯然,蘇牧從張憲的臉上,看到的是絕對的自信,看到的是他與那柄斧槍之間如同親密袍澤一般的默契。
彷彿張憲抓住斧槍的那一刻,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若說先前他只是個高大儒雅之人,有些溫吞,可端起斧槍之後,他便展現出了西楚霸王那般的壓迫感。
這種武器的特質在他的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寶劍是屬於文士儒將或者女俠的,而大刀則是行走江湖的莽夫氣質,長槍則是沙場征戰的百戰悍將。
每一種兵刃,都擁有最適合它們的舞臺,和最適合他們的施展着。
在蘇牧看來,斧槍是霸氣之中帶着貴氣,他是帝王身邊的儀仗,是王者尊嚴的捍衛者。
而通過這柄斧槍,蘇牧如同猜到徐慶的身份一般,很快就猜出了張憲的目的。
未來的日子裡,如果蘇牧無法改變歷史,那麼岳飛會死於風波亭,而這個手持斧槍的張憲,成爲了拒絕出賣岳飛,與岳飛長子岳雲一起被判棄市,被當街拉肋而死的忠義之士,流傳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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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樣的人物,蘇牧自然是懷着至高的敬意,他反倒很想跟張憲好好聊一聊,即便不能改變大焱的歷史,說不定能夠通過張憲,改變岳飛的歷史軌跡!
不過如同他答應張憲的那樣,在交談之前,他們終歸是要分個高下的,因爲動手的勝負,決定着他們動口之時,誰纔是掌握主動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