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士的眼裡,國家、民族利益是高於一切的。
你可以說,他們能成爲國士的初衷,也許是爲了能活下去,爲了給自己爭取更大的利益,但你不能不承認燕影說的很對:華夏民族正因爲這些人的存在,所做出的犧牲,才避免了其它三大文明古國被埋滅在歷史長廊中的厄運。
如果他們能有這樣的國士,他們在被異族統治時,又何必逆來順受,只求活下去就行,而絲毫不在意國家是否滅亡,僅僅給後世子孫遺留下向世界人民吹噓的資本:想當年,我們的祖先早在六千年前,就修建了世界聞名的金字塔、空中花園……
國士是偉大的,但同時也是悲哀的。
當前宋楚詞就有這種清晰的感受,更爲自己剛纔不屑國士的態度,而感到羞愧。
“其實你有這想法,也是很正常的,畢竟全華夏那麼多人,憑什麼讓你們家付出這麼大的犧牲,卻沒有收到任何的回報?”
燕影坐了下來,聲音放緩:“所以無論你有多少不甘,你九泉之下的父輩們,也不會因此就看不起你,責怪你,只希望你能理解他們,懂得他們。”
“我知道了。”
宋楚詞呆愣很久,纔跟着坐了下來,低低嘆了口氣:“唉,我就是有些不甘,不甘被矇在鼓裡,去做國士後人該做的事。”
燕影附和道:“這也很正常。”
“呵呵。”
宋楚詞輕笑了聲,問;“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媽媽是誰?”
燕影的眼角,突地跳了下。
宋楚詞低聲問道:“怎麼,我母親不是一個合格的‘國士家屬’?”
“不是這意思。”
燕影搖了搖頭,說:“龍頭大行之前,曾經有個女人來看過她。他走後,她也走了。”
“那個女人,就是我媽?”
“是的。”
“呵呵,這樣說起來,我水家還有四個人。”
宋楚詞有些開心,是真正的開心,她還以爲她是父母雙亡的孤兒,這時候忽然聽說母親還活着,當然很開心:“她是誰?我能不能去找她?”
燕影嘴巴動了好幾下,都沒說話。
“怎麼,爲了讓我不愧於國士後人的稱呼,我連我親媽是誰,都不能知道?”
宋楚詞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你當然能知道。每個人都有權利,也有資格,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誰。”
燕影欲言又止的:“只是--你如果知道她是誰,那麼你就會去找她,對不對?”
宋楚詞反問道:“怎麼,你們不希望我去找她?”
“是我不希望。”
燕影搖了搖頭:“只是我自己不希望--陸寧、水暗影他們如果知道了,也不會讓你去。”
宋楚詞沒有再追問,低頭又開始在石桌上畫圈圈。
燕影就陪着她,一聲不吭的。
庭院裡的燈,忽然滅了。
全城停電的可能性很小,很可能是某個片區的電器出現了故障,也許只是陸家。
不過宋楚詞與燕影,都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那兒,西廂房內的勞拉,也沒有任何的動靜。
停電後,燕影才發現西南的天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輪彎月。
可能彎月早就掛在天上,燕影沒發現是因爲它被前鄰家的屋子給遮住了。
彎月很亮,卻沒有遮住那些眨
眼的星星,就那樣掛在天上,像一塊純潔玉,淡淡地看着下面這個世界,看着這兩個坐在風露中的女人。
“我知道了。”
就在燕影擡頭,目光有些癡迷的看着彎月,不知道在想什麼時,宋楚詞說話了:“你,與陸寧他們都不希望我去,是因爲你知道我媽那個地方,很危險。或者說,我去找她的本身行爲,就很危險。但是,那些人,包括我的父輩們,卻希望我能去。對不對?”
“我來唐王時,有人告訴我說,你會去找你母親的,因爲那是你的命。”
燕影低低嘆了口氣:“唉,可我覺得,你有時候反抗一下命運,也是應該的。”
“我會去。”
宋楚詞毫不猶豫的說:“既然這是我的父輩們,爲我早就設定好的命運,那麼我覺得,我最好不要讓他們失望。唯有這樣,才能爲他們的犧牲,畫上一個可能還算完美的句號。”
“你的反應,果然就像他們所預料的那樣。”
燕影看着宋楚詞,呆愣片刻後才苦笑着說道。
“我如果超出了他們的預料,那就不乖了。”
宋楚詞擡手,攏了下垂到眼前的髮絲,很隨意的樣子:“不過,我在去找我母親這件事,你們得替我保密。”
“可以,我答應你。”
看出宋楚詞主意拿定後,燕影就知道再勸也白搭了。
“最起碼,不能告訴陸寧,與水暗影。”
宋楚詞拿起那張離婚證,掂量了一下,說:“你們既然能不通過陸寧,就能辦理了這張離婚證,那麼同樣也能讓他們復婚,對不對?”
燕影眉頭皺起:“怎麼,你真要放棄陸寧?”
“別的命運我接受了,唯獨這個安排,我很不滿意。”
宋楚詞淡淡地說:“你別試圖再勸我了,無論誰勸我,我都不會聽的。我宋楚詞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從在孃胎中就被人擺佈,堪稱悲哀到了極點。所以,無論怎麼樣,我都得努力去自主一次。”
“都說你不要再勸我了。”
宋楚詞擡手放在脣上,對燕影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後,才說:“燕阿姨,我不是你。當年我若是你的話,就不會放棄水開山,我的叔叔……”
“你知道水開山是你叔叔!?”
燕影怵然一驚,打斷了宋楚詞的話。
宋楚詞笑了:“你在講故事時,都講的那樣詳細了。我如果在知道水暗影是我姐姐後,還猜不出你故事裡的水開山是龍頭的兄弟,我的叔叔,那麼我可就是真腦殘了。”
再次笑了笑,宋楚詞又說:“能讓我們家三代數十口人都前仆後繼去犧牲的那個地方,應該在羅布泊內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的母親,就該是來自那個世界,就是撫養漠北北長大,培養她成爲一個女魔頭的人。”
燕影怔怔的看着宋楚詞,過了很久才喃喃說道:“以後,陸寧要是再敢罵你腦殘,我非得撕裂他的嘴巴。”
“你不敢的。”
宋楚詞馬上就說:“因爲你連陸寧會不會認你這個母親,你都沒有一點點的信心。你現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能獲得他的認可,哪怕是一點點。別否認,我雖然還不是一個母親,可我終究是個女人。是個女人,就能想象得出一個對兒子有愧疚的母親,面對兒子是是一副什麼樣的低三下四。”
燕影徹底無話可說了。
本來她是佔據今晚談話的
絕對主動者,現在卻變成了腦洞大開的宋楚詞:“在我爲陳婉約鳴不平時,你曾經說過,除了你之外,我母親也是對她不公的幫兇--只要是個有腦子的人,那麼就該想到這些的。幸好,我雖然有些腦殘,但也總算有點腦子。”
說的有些渴了,宋楚詞走進屋子裡,摸黑拿出了兩罐冰啤,遞給燕影一罐,笑着問:“出家人,飲酒嗎?”
“我以前是出家人。”
燕影說着,接過了那罐冰啤,打開後仰首一口氣,就喝乾了。
把空易拉罐捏扁後,燕影反手擦了擦嘴角,打了個酒隔:“呃……除了幫你隱瞞陸寧與水暗影,讓他們復婚之外,你還想讓我幫你做什麼我?說吧。”
宋楚詞卻反問道:“其實,你根本做不到讓陸寧與水暗影復婚,對不對?”
燕影張了張嘴,沒說話。
宋楚詞喝了口冰啤,吸了下鼻子:“你告訴那些人,在我沒有把陸寧他們倆的結婚證,親自送到水暗影手裡之前,我是不會按照他們的想法,去羅布泊那個鬼地方的。”
望着侃侃而談的宋楚詞,燕影忽然清晰的意識到,她此前小看了這個女孩子的智慧。
不但是她,還有燕老爺子等人,包括九泉之下的龍頭。
或許,真正瞭解宋楚詞的,也唯有她的親生母親了。
“再傻再沒腦子的人,在經歷足夠多的破事還能活下來,也會變聰明些的。這句話,是你兒子,我那個姐夫對我說過的。以前聽他這樣說時,我還以爲他是裝深沉,扮哲人。現在我才發現,他說的很有道理。”
把啤酒都喝光後,宋楚詞轉着罐子,問道:“我的親生母親,應該是九幽夫人吧?”
燕影點了點頭。
宋楚詞的眉頭皺了起來:“可我聽陸寧說,他上次去俄羅斯時,在卡門地區遭到了九幽夫人的暗算,差點被誘惑成她的裙下之臣--這,是真的嗎?”
“我覺得,等陸寧知道你去了羅布泊後,他肯定會後悔,把那些事都告訴你。”
燕影苦笑了下,繼續說道:“他也會覺得很丟人。”
“這沒什麼。”
宋楚詞倒是毫不介意,很乾脆的說:“只能說是我們母女都欠他的,無論我媽是陳婉約時,還是我媽是九幽夫人時。這也可能是他命中的豔福,母女花嘛,是個男人都會很嚮往的。不過還好,他最多隻能擁有一個陳婉約。我這輩子,是絕不會再理睬這小子了。我親媽--我去了羅布泊後,她還敢有那樣的心思,我會讓她知道什麼纔是後悔。”
“你說,你要以死相逼?”
燕影明白了宋楚詞這番話的意思。
“我們水家,已經搭上水暗影了,就不能再有別人了。”
宋楚詞淡淡地說:“總不能,我們水家的女人,都被你兒子霸佔了吧?”
雖說燕影覺得宋楚詞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可還是爲兒子辯解道:“他與陳婉約發生那種關係,不是出自他本意。同樣,九幽夫人也是在逼迫他,但他已經是在極力反抗了。”
“我記得你說,今晚要交給我兩樣東西。”
宋楚詞明顯沒興趣,與燕影辯解陸寧是不是好人,岔開話題:“陸寧的離婚證是一樣,另外一樣是什麼?”
她的話音未落,庭院裡的燈又亮了。
燕影好像沒有注意到那樣,從小包裡拿出了一個小袋子,放在了石桌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