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的暑天,日頭可叫一個辣。特別是那熱死老狗、曬死蛤蟆的正午時分,陽光刺眼的人根本不敢多望一眼,地面上暑氣蒸騰出縷縷熱氣,透眼望去,遠山近樹都在熱氣裡抖抖的變了形!
“孃的,再加快點!誤了點,皇軍可是要腦袋的!棒子麪都吃狗肚子裡啦?加快,加快!”一隊隊僞軍冒着酷暑在押運軍需,人人都被汗水浸透了像剛從水裡爬出來,屎黃色單軍裝上滿是鹽漬,辛苦非常。可他們卻不敢溜號躲陰涼,跟着日本人辦差,誰也不敢偷奸耍滑。
這不,前天和昨天,爲了嚴肅軍紀,二爺草上飛,噢,現在該喊曹副師長,可是處決了四個犯懶得傢伙了,有一個還是個副連長,打從鷹嘴崖落草那會的老人了,一樣的沒留情!所以,僞軍們以連排爲單位,或前或後的盯着、督促着,喝罵着招募來的災民們努力幹活!
“鎖啊,俺們這出來有半個月了吧?這賊老天,一滴雨都不下,再這麼下去,隊伍都要拖垮了啊!”一處山坡上,稀朗朗的豎着一片兒樹林,幾匹戰馬有氣沒力地夠着樹上的樹葉吃。草上飛甩了軍帽,三兩口啃掉了一塊西瓜,看了看山坡下綿延望不到頭尾的大車隊,擔憂地對二團長金鎖說道。
“是啊,就這半個月,俺們團可中暑了一百多,還死了七八個,真不是他娘人過的日子!”金鎖戀戀不捨地丟了西瓜皮,嘆息着回道。“二爺,你說這困龍峪有嘛好攻打的啊?窮的擠不出二兩油來,這日本人抽的哪門子瘋啊!”
“誰他娘知道!據說是困龍峪這幫鱉孫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搶了皇軍的啥東西,反正事兒不簡單。你沒瞧見西門太君在作戰會議上咬牙切齒的樣子嗎?比刨了祖墳、搶了媳婦的怨氣還大呢!”草上飛也沒少打聽開戰的原由,就這還是請小野誠大隊長喝酒的時候聽他冒了一句的。
“啥物件呀,值得下這麼大本錢,惹得皇軍這麼生氣!這大熱天的,害的俺們跟着遭罪!”金鎖哀嘆一聲,想不出會是個啥寶貝。
“少發牢騷啊,這次日本人可是玩兒真的,一路上殺了那麼多人,俺們可不敢誤了他們的事!”草上飛告誡一句自己得力的部下,也哀嘆道:“但願早點兒結束吧,否則部隊真要拖垮了!”
“嗯,那明天俺讓再多招點民夫,路途越來越遠,民夫也耗損的厲害。”金鎖點點頭,這次沒讓僞軍當炮灰,可這運輸的活兒也不輕鬆,好在遍地都是逃荒求活命的災民,管點麪糊糊粥就能招來一大堆。
“行吧。記得讓癟犢子們糊糊燒的厚點,靠這些災民扛活兒呢,死的多了可耽誤事兒!”草上飛看了看剛剛倒斃在路邊的兩個瘦的皮包骨頭的路倒告誡到。現在糧食就是絕對的硬通貨,手下大小軍官剋扣軍糧是公開的秘密。一斤小米能換個未**的乾淨大姑娘,誰還不想着多往腰裡多劃拉點?!
“知道呢!”金鎖嘿嘿地陪着笑,現在的二爺可跟從前不大一樣了,凡事都會分個輕重,絕對像個師長的樣子了!
烈日滾滾,暑氣滄滄,災民們前邊幾人死命拉着纖繩,後邊努力推着,一步一頓地趟過山道,不顧浮土淹沒了赤腳,艱難地向前。車流吱呀着如同一道污濁的水流,前邊望不見頭,後邊看不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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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勾,吧勾——”一陣清脆的槍聲中,一個揮舞着藤條的僞軍被打倒在地,鮮血迅速被浮土吸收,甚至都沒擴散開半尺。在長達幾公里的山道上,處處是伏擊的槍聲迴盪。
“呃——”拉車的災民們齊齊站住了腳步,用衣袖抹了把糊住眼的汗水,呆呆的望着響槍的方向。
“有敵人!”僞軍們到底是經過訓練的,呼喊一聲,全趴到路邊地上去了。
“老鄉們,快跑啊!逃命要緊啊!”趁着這個機會,對面有人大喊道,還冒險起來揮舞着手勢招呼災民們逃命。
“呃,跑?幹啥要跑唻?還欠着俺們一頓晚飯呢!”災民們互相看看,滿是不忿地嘀咕道。再瞅瞅路邊哆嗦着的僞軍們,早已沒了那份趾高氣揚的嘚瑟勁,忍不住呸出一口去——命算個啥唻?跑掉還不是個死?!
“哎,他孃的,這些死老杆兒,居然還杵着不走了!這不耽誤我們進攻嘛!”遠處山頭上,二團長馮三才看着望遠鏡裡的情形,急的鼻子上全是汗珠。
“哎,三才,你可是老革命了啊,咋還學會罵人了呢!”曲縉雲白了他一眼,吩咐道:“咋不試試陳隊長的辦法呢?讓鄉親們帶着糧食跑啊!”
“啊?你是說這些老鄉是舍不下糧食?不會吧!”馮三才呆了一呆,嚴重表示不相信。
“我也不知道,陳龍那傢伙說的,成不成的,你先試試唄!”曲縉雲被他說的一愣,語氣也不那麼堅定道。
於是,很快前邊就更換了口號:“老鄉們,搶糧食啦!誰搶到是誰的,快動手啊!”
“臥槽,管他的,搶糧啦!”膽大點的,扛上一袋子就跑;膽小點的,也努力摳破了袋子,一把把的大米、白麪往嘴裡送。一時間,整個運糧隊伍一片混亂,災民眨眼變劫道的,不管不顧地動上了手。
“都不準動......吧勾,吧勾——啊,啊!”想要阻止的僞軍,只要敢起身阻攔,就會遭到子彈的點殺。狠點的災民甚至直接一腳就踹開了擋路的,頭也不回地揹着袋子跑的飛快!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有開頭的,就有跟隨的。一時間,幾公里的道路上盡是往山坡上奔跑的災民,背上扛着的,肋下夾着的,全是一隻只鼓鼓的粗布口袋、木頭箱子。
“別搶,別搶啊!日本人回來了,你們一個都跑不掉啊!”有僞軍恐嚇着喊道。
“別動啊,再動老子可開槍啦——,啊!”這是逞強的,被山上子彈收拾了的。
“這他娘是子彈,你們拿回家沒用啊!俺求求你們了呀!”這是沒法哀求上了的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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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啪,啪——”一見老鄉們跑開了,山上各處開始了正式的進攻。
“嗖,嗖,嗖——轟,轟,轟!”一顆顆榴彈呼嘯着砸落下來,將一輛輛大車炸地粉碎。
“突突突,突突突——,噠噠噠,噠噠噠——”輕重機槍及時封住了敵人的集結去路,將試圖反抗的僞軍們一片片地射殺。
“吹衝鋒號,殺呀——”馮三才可是員猛將,不等請示身邊的曲政委,他就下達了衝鋒的命令。自己也挺着一支三八步槍,帶着警衛員們就撲下山去!以三個團的部隊伏擊僞軍運輸隊,他馮三才還真沒把這樣的敵人放在眼裡!
“這個老馮,沒點團長樣子!”曲縉雲苦笑着搖頭,只得親自接手戰場指揮,指揮着炮兵和重機槍及時打散試圖集結的敵人!
馮三才並不白給,他早就觀察到了敵人的指揮部所在,親自帶領警衛連就直奔小山坡殺了過去。
小山坡上早就被炸得一片狼藉,除了滿地被炸死的屍體,就是尚在喘氣的頻死的戰馬了。遠遠的,還能看到一羣人護着幾匹戰馬跑得飛快,馬上的敵人軍官還在不斷的扭頭回望着。
“狗日的,算你龜兒子跑得快!”馬上的鱉孫馮三才認得,正是鷹嘴崖的二當家草上飛,惱的馮三才跳腳怒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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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打掃戰場!”曲縉雲也不管垂頭喪氣回來的馮三才,直接下令道。戰場上一箱箱武器彈藥、一袋袋米麪糧食迅速被歸攏起來,成了戰利品。
“嗚嗚嗚,嗚嗚嗚——”冷不防山道邊,有個傷心的漢子在哀哀地痛哭着,還不時用腳踢着地上的箱子。
“咋啦,老鄉?親人被打中啦?節哀噢!”曲縉雲過去拍拍他,安慰道:“戰場上槍子不長眼,你們要早點離開就好了!”
“嗚嗚——,不是!”漢子委屈地抹了把淚水,懊惱地哭訴着:“他們弄得盡是糧食,俺...俺這個......是手榴彈!俺......回去咋和娃娃們說呀?!嗚嗚嗚——”
“臥槽!手榴彈?就這你還敢踢?!”曲縉雲看着滿滿一箱日式甜瓜手雷,嚇了一大跳,忙一把拉開他,“別哭了!俺給你換!”
“嗚嗚——,啥?給換?真唻?”漢子搓了把鼻涕,不敢相信地問道。
“兩包大米,拿上快走!”曲縉雲無語地揮揮手。
“哎!謝謝啊!”漢子左右各夾一包,撒腳就跑,生怕曲縉雲來個後悔不認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