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爭執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幾個紅臉漢子談話開始漸漸步入正軌。

“這麼說,你們這一次消滅了六七十個土匪?”曲縉雲很是懷疑自己的耳朵沒有聽錯。

“那可不。打死五十四個,抓了十七個,最多逃走了六七個。俺們只有七個受點輕傷,無一死亡。”正啃着大骨頭的謝大梁自豪地嚷嚷道。

“原來果然是折在這裡了?看來那蓋山河是沒有說錯啊。”曲縉雲和閻虎子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的訝異,“你們闖禍了知道吧?人家鷹嘴崖那邊準備來人報仇呢!”

“報仇?想報仇來就是了。”陳龍撇撇嘴,一口乾了碗中酒,“俺們正好給地方除害。”

“我是說——,嗨,你不懂!”曲縉雲這個指導員這會兒也不知道怎麼和陳龍這個愣頭青說了。

“俺不懂?哼哼,你怕是鷹嘴崖的說客吧?這蓋山河的道道,你咋就知道的這麼清楚呢?”陳龍瞪大了眼睛看向曲縉雲,心底都有些懷疑他的身份了。

“你別誤會。聽我慢慢說。”曲縉雲嘆了口氣,開始說起他的來意:原來,這蓋山河雖然是個土匪頭子,卻在江湖上頗有些仁義之名。他上過幾年私塾,也算識文斷字了,頗爲尊崇孝道。去年歲末,日本人打到他的家鄉山西晉城,殺死了他家十多口人,老母親也被鬼子用刺刀捅死。於是,這蓋山河對天立誓,要殺鬼子報滅門之仇。

一來二去,河源縣大隊與他們接觸上了,曲縉雲正是負責收編這一幫土匪的工作組。雙方已經談妥今年開了年就正式接受改編,鷹嘴崖納入縣大隊序列,共同打鬼子抗日。

也怪鷹嘴崖的土匪貪心,在軍師賽諸葛的攛掇下,覺得可以利用這短暫的時間再收最後一次供奉,這樣參加八路以後日子也會好過點。於是,就有了那十幾個村莊被敲詐勒索的故事了。

不成想,土匪們消息並不靈通,壓根就不知道在陳家崗子這麼個小山村居然能走了麥城,不光死了大幾十號人不說,連山寨三當家的都死活不知。當然那收來的財物就更不要談了,就是偷雞不成蝕了把米!

聽到這個消息,蓋山河第一時間是絕對不相信的。老三也是行走江湖二十多年的角色了,爲人機靈詭詐的狠,怎麼會陰溝裡翻船?就算是張家窪幾千人的大莊子,紅槍會幾十年的盛名之下,也就是被打傷了幾個弟兄而已啊。陳家崗子,都沒聽說過!

盛怒之下,蓋山河也抹不下這張面子,當即準備帶人下山來報仇。被到山聯絡的曲縉雲給攔了下來。他主動攬下了前來打探的活計,想弄清楚到底是咋回事。

“什麼?八路軍要收土匪?還編入縣大隊?搞什麼飛機啊?!這禍害人民的土匪也能算革命隊伍?這不瞎胡鬧嘛!”曲縉雲還沒說完,陳龍就第一個跳了起來。

“這不是要對他們進行整編麼,你跳什麼跳。”曲縉雲有些不高興,也板了臉道:“當前抗日是大局,我們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參加到抗戰中來。”

“你指望土匪去抗日?美的你吧!”陳龍不屑地撇撇嘴,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鬼子打過來,恐怕轉眼就能賣了你們當漢奸。還指望土匪抗日,做美夢呢!”

“你這是把人看扁了。我相信蓋山河身負殺母滅家的仇恨,是能夠走上抗日的道路的。”曲縉雲也像鬥雞一樣盯着陳龍,“倒是你,一出手就殺了幾十個即將改編的戰士,你還有理了?!”

“我呸!”陳龍呼啦一下站起身來,“你自己個瞅瞅,土匪都殺上門了,俺們還伸着脖子讓他們殺啊?你們不是八路軍嗎?不是保護老百姓嗎?你要說土匪子有道理,那俺們馬上洗乾淨脖子讓你們殺。你看還中不?!”陳龍賭氣地翻出那封勒索信,差點丟到了曲縉雲的臉上去。

“這幫傢伙,還真是死不改性子!”曲縉雲看完信,也忍不住罵了一句:很明顯,這事兒是土匪們有錯在先。

“那這事確實是不怪你們,我代表鷹嘴崖向你們道歉。”曲縉雲倒也磊落,既然鷹嘴崖已經答應縣大隊的改編,那這個管教不嚴的責任就應該承擔。

“你呀也別忙着道歉。俺瞅着你人不壞,真心勸你一句,這土匪真不能收進隊伍。要不然,往後肯定會給八路軍抹黑!”陳龍是打心裡瞧不上那些個土匪。

“浪子回頭還金不換呢,咋還不能給人家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曲縉雲站起身,對陳龍道:“既然這事兒已經這麼着了,那抓了的十幾個就交給我吧。回去我們一定狠狠處理他們。”曲縉雲目前也算是認了這個結果了。

“交給你?那不成!”陳龍也站起身,“俺們也被打傷了七八個人,他們的醫藥費、誤工費、營養費總要出吧?有兩個可能還會落下殘疾,這往後的生活哪個負責?還有俺莊裡老老少少的被驚嚇的不輕,這精神損失費多少要補償一點吧?還有浪費了那麼多子彈、手榴彈的,不要錢買啊?所以呢,要想帶人,那就拿錢吧!”陳龍兩手一攤,做出一副收錢的樣子。

“你——”曲縉雲差點發火,轉念就平靜了問道:“哎,我說陳隊長,你們土匪也殺了不老少,東西也沒少繳獲吧?你怎麼還要錢哪?”

“沒有!什麼繳獲不繳獲的,俺聽不明白。”陳龍一臉的無賴相,“再說了,就算有,也是土匪送上門的,誰讓他們惹事兒的。沒這一茬,俺莊後生能受傷嗎?八路軍也得講道理吧!”

“成,算你說的有道理,錯在鷹嘴崖。”曲縉雲沉默了半晌,確實陳龍說的也有些道理,“醫藥費和殘廢補償可以給,至於精神損失,我會讓鷹嘴崖當面道歉。你說個數吧。”

“痛快,三千個大洋,事情一筆勾銷。”陳龍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豎起三個手指頭。

“三千大洋?你這是綁肉票呢?”曲縉雲下了一跳,這小子還真敢開口啊!不就傷了六七個嗎?撐死五百大洋足夠。

“怎麼,嫌多啊?”陳龍露出副鄙視的神色,“那咱這買賣沒得談了。趕明兒俺們就往縣上送人,普通土匪抓住一個獎勵三百,那個領頭的當家老三,可是縣裡掛了名的通緝犯,一千個大洋。你自己算算吧,值五六千呢!要你三千,那是看在你八路軍縣大隊曲指導員的面上,要不然,哼哼,一個子兒也沒得談!”

“啊呼——”曲縉雲真是被陳龍給噎到了,狠喘了一口粗氣,他苦笑着搖搖頭:“那還得多謝你陳隊長看得起曲某了!不過這數目太大,我做不了主,我要回去彙報決定。”

“你都不能做主?那可真不能怪兄弟今天不給你面子了。”陳龍暗笑,“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不過,時間我只能給你五天,超過五天,人就送縣裡了。”

“五天來不及,我要先回去向區裡彙報,然後還要跟蓋山河溝通,起碼得十天時間。人你可千萬不能往縣裡送。”曲縉雲稍微合計了一下,爭取道。

“人我可以答應你先不送,時間也按你說的十天。不過,超過十天,每一天就得多收二百塊伙食費。”陳龍想想也給他個臺階下。

“你——”曲縉雲都哭笑不得了,每天加收二百大洋,你陳家崗子給俘虜吃滿漢全席,人蔘燕窩呢?“我保證在十天內解決,還想每天多收二百塊,做你的白日夢吧。”

“嘿嘿,那你可得儘快了。”陳龍摸摸腦袋笑笑,拱手送客。

“我們的槍呢?你不會也沒收了吧?”曲縉雲斜着眼睛瞅着陳龍,怎麼看都是滿臉的奸商無賴相。

“噢噢,那不能。你們八路軍的武器,俺們怎麼能沒收?軍民一家親嘛,別說得這麼見外!”陳龍攬着曲縉雲的肩膀,又是拍又是揉的,“那個誰,把兩位同志的槍送過來。”

“你還知道軍民一家親啊?我看你十足的守財奴!”曲縉雲沒好氣道。

“哎,老曲,你這話過了啊,俺可是有理有利有節的啊。”陳龍是一點虧都不肯吃,轉臉正色道:“你呀,下次也別再賣個什麼豆腐了,張嘴滿口的江西味兒,誰相信啊!是不是,老表?”

“嗯,這還真是硬傷,語言差別一時半會的改不過來。”曲縉雲認同地點點頭。

“你可以扮作收山貨的啊,俺們山裡特有的黃羊、錦雞,還有各式藥材,南北貨嘛,不就是天南地北地跑。小虎子是你請的當地嚮導,說的通嘛。”陳龍爲他支招。

“還是你小子雞賊!下次來收山貨!”曲縉雲感激地拱拱手,“走啦!”

“不送!”陳龍再次拱手,“曲老客,下次別忘了早點來啊!”

“一定的。”曲縉雲大步往外走。

“指導員,豆腐、乾子都被這幫傢伙吃光了!”小虎子挑着空擔子,一路嘀咕着。

“切!好像你沒吃似的。”小豹子在邊上聽到不樂意了,“俺看火鍋裡你撈的不比誰少!”

小虎子:“……”,俺吃的好像還是肉多點吧。

“隊長,還是你有招,抓到的土匪子也能賣錢。”謝大梁幾個嘿嘿地笑着:“看到你這麼奸商,俺們也都放心了……”

“滾蛋!會不會說話?!”陳龍橫了幾個一眼,“去,讓紅妹幾個上點心,看好了土匪子,可別讓他們翹了辮子,那可都是白花花的大洋!”

“是!看好俺們的大洋嘛!”一路鬨笑着,幾個小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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