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接電話的時候並沒有避諱亭子中的衆人,不過他除了簡短的幾句話之外,基本上是在聆聽,根本無法從他的言語中得到任何信息。
“好,你等我的消息。”說罷這句話,周老掛斷了電話,目光望向了楊一眼和秦傑,沉思片刻,開口說道:“明遠,秦傑,愛國聽說秦傑住院的消息,他想來探望秦傑,你們看讓不讓他來?”
楊一眼沒想到周老接電話的內容跟自己有關,楞了一下,半晌沒有說話。
坐在輪椅上的秦傑伸手抓住了楊一眼乾枯的大手,緊緊的握住,盯着楊一眼的面頰,半晌之後才轉向周老說道:“這麼多年都過去了,相見不如不見,麻煩周校長幫我回了吧。”
周老嘆了口氣,望着秦傑問道:“不再想想?”
秦傑苦笑着搖了搖頭:“不用想了。”
這時,沉默中的楊一眼呼出了一口大氣,轉向秦傑說道:“小杰,你不用顧慮我的感受,這麼多年已經過去了,有一些事兒確實也應該揭過去了。畢竟血濃於水,你還是見見吧,也許,他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呢。”
“他有任何事情也與我無關。明遠,這一次你聽我的好不好?”秦傑使勁握着楊一眼的大手,低聲求懇道。
就像一場大戲馬上就要拉開帷幕一般,壓抑而又緊張,唐豆和楊燈兩個人的手也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唐豆感覺得出來,楊燈的小手是冰涼而且微微戰慄的。
楊一眼嘆了一口大氣,默默的在秦傑的手背上拍了拍,扶着輪椅把手站起了身。
秦傑衝着周老和高明德笑了一下,輕聲說道:“我有些累了,想要先回去休息一下,失陪了。”
周老默默的點了點頭,拿起了手中的電話。
唐豆和楊燈兩個人站起身,跟周老和高明德道了個歉,陪護在輪椅的一左一右,護着輪椅中的秦傑向住院大樓走去。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氣氛顯得很沉悶。
就這樣,四個人默默的走到住院大樓前,秦傑突然伸手拍了拍扶手,低聲說道:“明遠,等一下。”
楊一眼一聲不吭的站住了腳步,並沒有詢問秦傑爲什麼要停下來。
秦傑呆呆的望着前方,眼眶逐漸的溼潤了。
唐豆和楊燈兩個人順着秦傑的目光望過去,只見住院部門口站着一個身穿軍裝襯衣年過半百的魁梧老者正在打電話,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還站着兩名同樣着裝的年輕人,正在警惕的注視着從住院部門口出出進進的人流,顯然這兩個年輕軍人應該是那位老者警衛員之類的隨行人員。
唐豆的眉頭跳了一下,雖然距離尚遠,可是他卻清晰的看到老者的面龐和秦傑是何其的相像。
難道,這位老者就是師父剛纔提起過的愛國?
秦傑呆愣了半晌,突然啞聲說道:“明遠,往回走,我想出去轉轉。”
楊一眼一聲不吭的推着輪椅轉過了身。
就在輪椅轉過來的這麼一瞬間,正在打電話的老者突然如同有心靈感應一般猛的扭頭望了過來,正好與秦傑的目光在空中產生了片刻的交集,那名老者瞬間僵住了。
“走。”秦傑低聲說道,眼中兩顆豆大的淚珠撲簌簌落了下來。
“小杰,你等等。”那名老者突然一聲大吼,邁開大步向秦傑四人追了過來。
老者的兩名警衛員急忙快步如飛趕到了前面,分別伸出左右胳膊示意路上的行人避讓。
推着輪椅的楊一眼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繼續推着輪椅緩步向前走去。
秦傑淚眼朦朧的抽搐了一下鼻子,伸手抹掉臉頰上的淚水,側頭望着一旁的唐豆說道:“豆子,你幫我攔住後面那個人,不要讓他跟上來,燈,跟着媽一起走,不許回頭。”
“啊?”唐豆張了一下嘴,站住了腳步。
老者和秦傑之間的距離本來只有二十來米的距離,楊一眼腳步穩健,老者行走如風,轉眼之間就已經追到了楊一眼背後幾米遠的地方。
綴後的唐豆麪對快步走過來的老者和兩名警衛員,一狠心伸開雙臂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大聲說道:“對不起,你們不能過去。”
一名警衛員臉色一變,伸手去推唐豆,低聲喝道:“讓開,敢擋住首長的路,小心把你送去軍法處。”
“小章”,老者低聲喝了一聲,在唐豆麪前站住了腳步,一臉威嚴的盯着唐豆的雙眼問道:“你是誰,爲什麼要擋我的路?”
老者話雖簡短,可是卻氣場十足,唐豆感覺一股鋪天蓋地的威壓直接壓在了他的肩上,令他頭皮陣陣發麻。
唐豆此時也是豁出去了,他與老者對視着說道:“我是誰不重要,如果你是要去追楊伯母的話,我就不能放你過去。”
老者皺了皺眉,越過唐豆肩膀看着前面不急不緩行走着的楊一眼一家,終於收回目光,盯着唐豆問道:“是楊明遠說的還是她說的?”
唐豆沉思了一下,望着老者問道:“這有什麼區別麼?”
老者威嚴的說道:“有區別。”
唐豆笑了一下,盯着老者說道:“也許在很多年以前有區別,但是,楊伯伯和楊伯母已經在一起相濡以沫了這麼多年,他們兩個人一個是另一個的眼睛,一個是另一個的雙腿,他們早就已經跟一個人一樣。這麼多年過去了,您真的還要把他們視作彼此不相干的兩個人麼?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勸您還是請回吧,我想楊伯母是絕不願意見到您的。”
老者的身體震了一下,身上的威壓頓失,整個人也像是突然衰老了一樣,他越過唐豆的肩膀,就這樣看着楊一眼推着秦傑一步一步的轉過牆角,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老者終於把目光再次轉移到了唐豆臉上,盯着唐豆的雙眼問道:“小夥子,還有些膽色,告訴我你是誰,和……和他們是什麼關係?”
唐豆回視着老者,沉穩的答道:“我是楊燈的男朋友,我叫唐豆。”
“楊燈?”老者的眉梢挑了一下,路上露出了些許的慈祥,望着唐豆問道:“楊燈是他們的女兒?”
唐豆望着老者說道:“首長,我不知道您和楊伯伯一家是什麼關係,但是我想跟您說,既然您連楊燈跟他們是什麼關係都不清楚,您又何必再來打亂他們平靜的生活呢?”
老者被唐豆說愣了,好半天之後才輕輕嘆了一口氣,望着唐豆說道:“小夥子,處於你的角度來看,也許你是對的,我不該來。可是,處於我的角度來看,我必須來。這樣吧,我不再去見小杰,請你轉告她一句話:父親快不行了,父親想要見她。”
面對老者的目光,唐豆慎重的點了點頭:“我會把話帶到。”
老者點了點頭,主動的衝着唐豆伸出了手:“謝謝你,我叫秦愛國,小章,把我的聯繫方式留給他,咱們走。”
跟唐豆握了一下手,秦愛國很堅決的轉過身,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那個被稱爲小章的警衛員飛快的從身上翻出翻出一張名片,掏出筆刷刷刷在名片背面寫下了一行號碼,寫罷,雙手捧着那張名片遞向唐豆。
唐豆接過名片,小章衝着唐豆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轉身飛跑着追趕秦愛國去了。
直到看不到秦愛國三人的身影了,唐豆這才呼出了一口大氣,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舉起手中的名片向上看去,手一抖,險些沒將名片直接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