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多日裡,錦都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氣氛之中,政局向來如此,表面越是平靜,實則越是風起雲涌,馬上而來的一波大浪,恐怕要將錦都掀翻不可。
夏侯元得了宛墨染的命令,帶着青龍門的人快馬加鞭的趕去西秦邊境刺探景王受傷之事的虛實,陛下聽了陸冽寒的勸告,並未派去過多的兵馬,事情還處在觀望階段。
重重珠簾低垂,陽光透過窗棱照射進來,落在宛墨染羊脂玉一般的玉面上,她優哉遊哉的靠着小湖邊的軟榻,一邊吃果盤一邊看書。
“你還真有心情。”宛七色從外面走了進來。
“沒心情日子還不是照過。”她頭也不擡,自顧自的翻了一頁。
“過幾日便是桃花節了,你真不怕陛下賜婚?”宛七色急的不行,眉頭高高皺起,“若是陛下真將你賜給赫連律,你是不是預備一條白綾啊。”
宛墨染神情平淡,只是目光已不在書上,她第一次感到命運不由自己做主的悲哀,恍惚間,彷彿見到赫連信的影子。
不對,真的是他。
宛墨染如蟬翼的眉睫一抖,清楚的看見他穿着一襲月白色錦袍,站在荷香園的門前,金雕玉砌的樓宇,配上他俊美不凡的面孔,絕美的好似一幅畫。
宛七色一雙鳳眼瞪得老大,驚訝了半天沒回過神,一旁的墨雪與紅羅連忙張羅着,佈下椅子給赫連信坐。
在古代,八歲男女便不可同桌而食,赫連信只不過是夫人的侄兒,居然敢大搖大擺的走進小姐的院子,這傳出去還了得。
宛墨染眼底的複雜之色閃過,淡淡的笑了笑,“赫連大人來,是給墨染下帖子的嗎?這種小事,交給下人們做就行了。”
宛七色嚥了一口吐沫,回過神來只知道低着頭喝茶。
“我有話對你說。”赫連信直截了當的開口。
“有什麼話大可直說,”她眼底的笑意清澈,“若是關於我與赫連律的婚事,你就不必多言了。”
赫連信瞧着四周的人,四婢各個警惕的防備着他,他心底自然清楚,表面上雲淡風輕,墨眸依舊凌厲,“母親昨夜去世了。”
希國公夫人死了!宛墨染倏然瞪大美目,剔透的眼眸裡充滿震驚。
相反赫連信神情平靜,眉宇緊鎖,看不出任何異樣,甚至連悲喜也分不清。
宛七色手中茶水一抖,滿身的茶漬,連忙從位子上跳了起來,隨即道,“你們四個……陪我進去換一身衣裳。”
宛墨染笑而不語,四婢倒是滿腹不滿,生怕赫連信會趁機搶走景王殿下的心上人,直到宛七色拼命的使了幾個眼色,她們纔不情不願的跟着她進去了。
院子裡,宛墨染青絲斜斜挽起,半倚在榻上,雙目微眯,看向遠處的天空,“你有什麼話,直說。”
“我母親一死,所有的子女都要戴孝三年,就算陛下賜婚,也要等到三年之後才能完婚。”赫連信轉動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低垂着眉眼,看不出喜怒。
“嗯。”她能說國公夫人
死的真是時候嗎?
“至於陸君漓……”赫連信突然擡起頭,緊緊的盯着她的眼睛,“墨染,他若是這次能回來,你知道意味着什麼?”
宛墨染輕蹙眉頭,脣畔始終帶着一抹笑,她當然知道,意味着景王與太子之爭將越來越激烈,甚至可以說,他回來就意味着皇位繼承人的確立。
“你願意陪他冒險嗎?”他一字一字的道,他的心臟甚至都凝滯了。
“關你什麼事?”宛墨染毫不留情的擡起頭看向他,自嘲道,“我願意怎麼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他的神情依舊不變,只是眸中厲色一閃而過,若有所思的凝視着她,“墨染,你不瞭解陸君漓。”
“我同樣不瞭解你,”她露出溫和的笑意,眼裡卻是冰冷的,“你說完了嗎?”
赫連信的脣瓣勾起苦澀的弧度,起身道,“既然你不想看到我,我走了。”
宛墨染看着他轉身離開,只覺得他轉身的那一瞬間特別的漫長,在他已經走了很遠了,宛七色都走到了她的身邊,她纔回過神。
“他走了,”宛七色落落大方的坐了下來,懸着的心算是落了地,“好在沒驚動其他人,否則真是有理都說不清了。”
“七色,你瞭解赫連信嗎?他是怎麼樣的人?”宛墨染擡眸看了她一眼。
宛七色眼眸微轉,不經意對上了宛墨染深思的眼睛,“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算計。”
“算計?”這兩個詞有多重,宛七色居然用這個詞來形容他。
“是,”她點了點頭,蹙眉凝思道,“我不明白,可他是個很厲害的人,甚至是神秘的,幾年前,陛下親自爲他與嫣染賜婚,其實當時我很小,我不知道他娶嫣染有多少真心。”
是啊,對待那樣癡情的宛嫣染,尚且都不確定他的真心,他想要的只是鬥靈心法,他處處算計,步步爲營,甚至可以說,連她愛上他,都是他精心策劃好的。
如此狡猾又冷漠的人,如何奢求他的真心。
宛墨染勾了勾脣,扶額道,“不過,國公夫人在死了,倒是一個好消息。”
“她死的真是時候,”宛七色不由笑了出來,“如此一來,眼下的問題倒迎刃而解了。”
“只是景王那邊……”宛墨染陷入了沉思,究竟陸君漓怎麼樣了,他是真的受傷,還是太子的人故佈疑陣呢。
“小姐放心,夏侯大人若有消息,定然會想辦法通知我們。”一旁的墨雪看出了宛墨染的心思,開口說。
“三小姐,”就在此時,外面的嬤嬤們敲了敲門,得到宛墨染的許可,才走了進來,欠安道,“外面有一位叫做懷若的姑娘,請求見三小姐。”
“懷若?”宛墨染目光一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沉吟了片刻,“叫她進來。”
“今日倒是奇了,”宛七色目光盈盈,如秋水的明眸一轉,“兩個絕不可能來荷香園的人,居然都來了。”
“事情沒那麼湊巧,”她端起茶盞,吹了吹茶末,“一
切皆有緣由和因果。”
不過一會,懷若從門外款步前來,她穿着一身鵝黃色衣裙,玲瓏精緻的美貌,不僅大氣,而且嫵媚旖旎,頭上青絲挽成好看的髻鬟,風流飄逸,超凡脫俗。
遠遠走來,宛墨染就嗅到一股清香,淡淡的道,“墨雪,上茶。”
懷若微笑的施了一禮,臉上瞧不出任何異樣。
“懷若姑娘此番來找我……不知所謂何事?”宛墨染臉上的笑明顯的帶着幾分疏離。
“是爲景王殿下而來,”她眉心似蹙非蹙,連笑都是勉強的。
“哦?”宛墨染臉上的笑意已然僵硬。
“聽聞景王殿下戰場受傷,懷若憂心不已,所以纔來將軍府,想打探些消息,不知道景王殿下如何了?”還未多言,一滴滴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滾落,她拿着錦帕偷偷拭淚,楚楚可憐的模樣,連宛七色看了都不禁動容。
“青龍門的人已經去了,若是有了消息,青龍門的人自然會告訴姑娘。”宛墨染三言兩語,似乎急於打發了她。
懷若心頭一跳,“青龍門的人雖然都是武功高強的殺手,但是這一路上,陛下派去邊境的人都被太子一一殺死,我怕青龍門的人還未到,景王殿下就已經……”
宛墨染纖細的睫毛一顫,雙目一動不動的凝視着她,似乎要將她看穿,懷若被盯得渾身不適,收回了目光。
“懷若姑娘,這件事不是我能做主的,”宛墨染笑容慢慢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這件事事關重大,若是姑娘指望我,恐怕指望錯人了。”
“宛小姐……”懷若還欲開口,擡頭正對上宛墨染凜冽的神情。
“姑娘請回吧,”她站起身,慵懶的扶着墨雪,“我們回屋。”
宛七色不明白她的意思,急忙湊上前,小聲道,“你真的不幫她?”
宛墨染冷冷一笑,“她來找我,恐怕想引我前去找景王,若是我離開了錦都,你覺得我還活的成嗎?”
“她是景王的人,興許是擔心景王,”宛七色拖着下巴,突然靈光一閃,“又或許……她根本就不是景王的人。”
“是不是已經沒有關係了,”宛墨染含着淡淡的笑容,“只是這趟渾水……倒是越來越深了。”
“你的意思是……”宛七色不明所以。
“如今每個人都是各懷心思,也都蠢蠢欲動啊,”宛墨染笑道,“不知道還有多少牛鬼蛇神要出來呢。”
“墨染,”宛七色屏氣凝神的看向她,直到看了她許久,纔開口,“我要向你說一件事。”
“你說。”宛墨染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宛七色面色微紅,陽光投射在她剔透晶瑩的臉上,只覺得十分神秘,她的眉眼淡漠精緻,只是眉頭皺的高高的,緩緩舒了一口氣。
就在宛七色正欲開口時,夫人身邊的羅媽媽前來了,“三小姐,七色小姐,夫人請你們過去一趟。”
又是什麼事?宛墨染不耐煩的皺起眉頭,去就去,怕她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