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目光如炬,腆着臉,神色冷峻的史浩的注視,一向成熟穩重,氣息內斂的王華忽然也感到一絲心煩意亂,一時間險些失了方寸,他側着頭,下意識的摸了摸耳垂,心念電轉,本來作爲兄弟,自己不該隱瞞他,可是這個時候告訴他,無疑是雪上加霜,他一定承受不了,還是過段時間再說吧,也許,會有奇蹟也說不定。
他淡然笑道:“沒什麼,大概是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有些難過吧,你知道,女孩子都是水做的,心腸比較軟。”
“是嗎?”史浩聲音有些冰冷,顯然不會相信這麼一個拙劣的藉口,轉頭看着燕靜,“小靜,到底怎麼了,你該不會也要騙浩哥吧?”
燕靜閃躲着史浩的眼神,怯怯懦懦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浩哥。你。我。你的。。。”就在燕靜險些將實情說出來時,張天強突然插嘴道:“史浩,你好好養傷吧,鍾龍那傢伙就交給王華和錢任豪吧。”他平時雖然寡言少語,但關鍵時刻還是站出來擋了一槍。
錢任豪也豪言道:“浩哥,那傢伙就交給我們好了,我一定讓他在高考之前退學,老子看他怎麼高考。”他父親是教育局局長,王華父親是東山縣縣長,要砍掉一個人的學籍是輕輕鬆鬆的事,但如果他們知道鍾龍的家世,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
“靠。”果不其然,兩人這一唱一和,史浩的注意力立即被轉移過來,他有些激動,就欲破口大罵,渾身卻傳來一陣仿如被無數根鋼針刺穿骨頭般的絞痛制止了他不文明的舉動,史浩臉部肌肉不斷的抽搐着,直吸了幾口冷氣,才冷冷的說道:“你別給我亂來,這件事我自己解決,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鍾龍這傢伙是個人物,對付陰險小人用卑鄙的手段,但對付人物得用人物的手段,我不想以後別人說我史浩只是靠兄弟的權利才能出頭的人,鍾龍,他既然是一中武術社的,那就肯定要參加縣大賽,我就進武術社,去縣大賽和他玩,我要在所有人面前,把他踩在腳下狠狠的蹂躪。”
錢任豪冷笑道:“操,蹂躪?你都成殘廢了還怎麼蹂躪?”脾氣本來就暴躁的錢任豪聽史浩這番話,立即就發怒了,一番話脫口而出,心中很是慍怒,這傢伙爲什麼還是這樣,自大,傲慢,目空一切,總以爲沒有自己辦不成的事兒一樣,都變成這樣了還要逞強,難道兄弟想爲你做點事也有錯嗎?
“錢任豪。。。”王華,龍江,張天強異口同聲的冷聲喝道,雙目圓瞪。
錢任豪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向史浩看去,卻見史浩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無色,嘴脣微微顫動,擠出一聲帶着些許顫抖的話語:“你說什麼?殘廢?你說我會殘廢?”
幾人知道再也隱瞞不了了,都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低着頭看着窗外和地上,他們知道史浩肯定會接受不了的,畢竟慘敗一次對他已經是個頗爲嚴重的打擊了,現在又怎麼能接受殘廢這麼一個沉重的打擊,恐怕一個意志力較弱的人,會直接崩潰吧。
看着他們一個個默不作聲的神態,史浩已經猜了個*不離十了,自己竟然成了一個廢人?怎麼可能,自己才十幾歲啊,怎麼可能成爲殘廢,忽然間他很害怕,害怕自己一生就這麼完了,自己才十幾歲,什麼事都還沒有經歷過,美好的人生還沒有享受過,妹妹和奶奶還等着自己去照顧啊。
太多牽掛,太多不捨,越想越是害怕,越害怕越是忍不住去想,一顆心彷彿都在顫抖,他經歷過生死,但並不代表他不怕死,相反,經歷過生死的人會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想到自己可能終生殘廢,那種恐懼絲毫不亞於死亡,甚至於更痛苦,儘管史浩想逃避現實,但依然也改變不了什麼,只得詢問道:“醫生怎麼說?”
王華沉默了半晌,知道事情已經瞞不過去了,只得退出病房,去醫生那裡將光片取來。錢任豪,龍江,張天強三人站在病房的窗口旁,神色黯然的盯着窗外有些陰沉的天氣,大片片的烏雲遮住了蔚藍的天空,顯得黑壓壓的,道路兩旁的樹木在風中左右搖曳,樹葉在空中翻飛,隨風飄向另一個歸宿,入秋的第一場暴風雨要來臨了吧!
龍江從兜裡取出一包軟包金聖香菸,掏出一根想要點上,想到這裡是醫院,又悻悻的塞了回去,有一下沒一下的玩弄着打火機,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悶壓抑,想要去安慰躺在病牀上,臉上瀰漫着恐慌的史浩,卻發現自己的口才根本達不到安慰的要求。
王華好一會纔回到病房,可能是和醫生溝通了一番吧,他回來時手中揣着一疊光片,看着王華,史浩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很顯然,他還抱有一絲希望,也許,是醫生搞錯了,又或許是他們在跟自己開玩笑,以前自己受傷只要睡一覺,第二天就好的出現結疤的情況了,這次一定也不會有事的。
猶豫了片刻,王華終還是走到病牀前,將光片一張張遞到史浩眼前,讓他自己清清楚楚的看一看,看着一張張帶着觸目驚心的裂痕骨骼的光片從自己眼前劃過,史浩心如死灰,也讓他對粉碎性骨折有了一個更加透徹的理解,可是這個理解卻是自己身體力行所得來的。
然而讓他們詫異的是,史浩看完並未出現意料中聲嘶力竭的悲憤和嚎叫,他的神色很平靜,平靜的有些可怕,好像一灘沒有任何波動的湖水,偶爾被風掀起的些許漣漪也瞬間歸於平靜。
“呵呵,沒事的,小傷而已,會好的。”史浩喃喃自語。
燕靜見他這個樣子,心裡更是內疚,柔聲道:“小流氓,對不起,是我害了你,你放心,我一定讓我爸請專家給你治療,一定能好的。”
專家?骨頭都裂成那樣了,請專家又有什麼用?史浩神色淡然道:“這不關你的事,是我自找的,你們出去吧。”
“史浩。。”燕靜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王華制止了,“讓他靜一靜吧。”幾人走出了病房,輕輕的將門關上,想通了積極面對,想不通一直頹喪。
史浩把頭深深的埋在枕頭中,緊閉的房間中傳出‘嗚嗚’的哭泣聲,是的,他哭了,哭的是那麼傷心斷腸,獨自面對一切,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起來,他的哭聲是那麼痛苦,那麼無奈,眼淚止不住撲簌撲簌的落在白皙的枕頭上,染出一塊塊鮮明的印記。
他沒有憤世嫉俗,沒有怨天尤人,他只是很害怕,他想哭,痛痛快快的哭一場,許久不曾哭泣的他此時此刻卻仿如一個迷失了方向,找不到親人的孩子,哭的那麼悽慘,直叫人肝腸寸斷,窗外的風漸漸大了起來,偶爾有一道閃電劃破長空,逐漸暗淡的天空彷彿被劃分開來,史浩悽慘的哭聲伴隨着在天空中翻滾的一聲聲震耳的雷聲譜寫出秋季的第一場暴風雨,淚水仿如窗外傾瀉而下的雨水,打溼了一切沒有障礙的物體。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窗外的雨漸漸的小了,這場暴風雨來的迅猛,去的也同樣毫無徵兆,哭累了,淚乾了,閉着雙目的史浩鼻翼不住的顫動着,他睡着了,卻依舊在微微的抽泣,他睡的很恬靜,清秀的臉龐掛着幾道讓人心疼的淚痕,一個十六歲的孩子,他承受了太多太多,好好睡一覺,明天,明天的明天,也許真的會有奇蹟!
然而,奇蹟卻在他睡覺的時候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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