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心急躁,但事情總要一步一步來。村上被老狐狸驅使着,開始運作。他走到那架落滿灰塵的放映機前,卻沒有停步,又慢騰騰的掀開旁邊的帆布,想從裡面拖什麼東西,可是那東西太沉重了,一個人拖不動。我和一撮毛過去幫忙,費了老鼻子的勁,才把那東西一點一點給硬拽了出來。
這是一臺小型的柴油發電機,放映機工作,需要電力。我一陣慶幸,幸好有村上這個人,否則憑我和老狐狸的思維,悶頭想一年,也不會想到放映機該怎麼用。
發電機開始工作,那盤被稱爲太行山絕密001號的膠片,安裝到了放映機上。村上在帆布後的牆壁上扯開一張發黃的白牀單,我看到放映機折射出一道光,照在牀單上面。
過去的攝像機總歸太落後,拍攝的畫面相對模糊。隨着膠片的轉動,當做熒幕的白牀單上,出現了雜亂又密集的雪花點。這一刻,我死死盯着熒幕,連大氣都不敢喘,唯恐眼睛一眨就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信息。
雪花點閃動了幾下,熒幕上驟然出現了畫面。膠片的拍攝地點環境黯淡,上方閃着昏黃的光,我睜大眼睛,看的一絲不苟,很快,我就辨認出,畫面上的地點,是方家峪附近那座大山被挖出的通道盡頭,也就是我當時發現三腳羊的地方。
我看到很多穿着日本軍裝的人,在盡頭忙碌。那時候,因爲地洞盡頭好像要挖出什麼東西,所以旱菸袋老漢那幫民夫,已經被驅散到地面,在這裡作業的都是日本工兵。五六個人壓低身子,跪在地上,很小心的用特製的小鋼釺,輕輕敲砸石頭。他們敲砸的非常慢,也非常細緻,那樣子看上去根本不像開掘,而像考古。
我的目光凝縮了,因爲畫面雖然有些模糊,可我仍然能看出,這幾個日本人圍着的,就是三腳羊棲身的那個凹坑。凹坑旁邊堆積着零散細小的石屑,很明顯,這個凹坑是日本人挖出來的。
他們這樣小心細緻的用小鋼釺一點點的敲打石塊,估計是怕損壞了地下的東西。
攝像機由人操作,鏡頭在一點點拉近,這種現場膠片是完整真實的資料,拍攝以後要立即封存並迅速轉交到日本軍方上層,所以拍攝者得盡力把情況拍的更清楚。很快,攝像機的鏡頭對準了那個凹坑。
凹坑裡,有東西。
那是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攝像者靠近凹坑時,又有人從旁邊照明,畫面裡的光線驟然一亮,這一剎那間,我看見凹坑裡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大概兩尺寬,三尺長,好像一個長方形的箱子。箱子原本緊密的嵌在石頭裡,現在已經被日本人挖出了大半。
那隻箱子上面,有一些走向獨特又奇怪的花紋,花紋刻的很深,但時間可能太久遠了,花紋被磨的模糊。大眼一看,只覺得這些箱子上的花紋很奇怪,可是看的久了,我的某根神經突然被觸動了一下,隱約覺得,花紋似曾相識。
因爲有些事情發生的時間還不長,而且記憶深刻,所以我只是恍惚了一下,馬上驚覺,箱子上面這些古怪的花紋橫七豎八,但只要整體一看,就會覺得,那像是一顆獸頭。和獸首扳指上面被磨損的獸頭,似乎是一樣的。
某些零散的線索,如今隱然被串聯在了一起。大山地下的這個被挖
出的“箱子”,是日本人太行挖掘行動的終點,而那隻獸首扳指的來歷又那麼詭異莫測,它們雕刻着相同的紋飾,肯定存在某種必然的聯繫。但這時候我沒時間細想,接着就仔細的繼續看熒幕。
地洞盡頭的作業明顯接近尾聲,凹坑裡這個“箱子”已經完整的開掘出來,下一步就是把它拖上來,再運出去。五六個伏身的日本工兵站起身,給旁邊負責運送的人讓開地方。
然而就在這一刻,凹坑周圍的日本人一下子集體慌亂了,擡頭在四周來回亂看。他們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但攝像機拍攝下來的膠片是無聲的,他們到底聽到了什麼,無從知曉。
一眨眼的功夫,那羣日本人的慌亂就變成了恐懼不安,一起長大了嘴巴,慢慢的後退。拍攝膠片的人本來距離凹坑很近,估計也受到了什麼驚嚇,猛然撤步,鏡頭頓時遠了,但拍攝的方向,始終對着凹坑。
隨即,畫面上出現了讓那些日本人惶恐的原因:那隻沉重又古老的“箱子”,慢慢從凹坑裡浮了出來,畫面在晃動,好像這隻箱子震撼了整座大山。
箱子完全從凹坑浮出,貼着地面緩緩的移動,就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推動它。這時候,更讓人無法理解且驚懼的一幕出現了,畫面一陣劇烈的晃動,凹坑旁邊那些日本人的身體,驟然間像是被拉成了一條條扭曲的光線。這一幕初開始會讓人覺得,是膠片本身出現了問題,導致畫面不穩定,但看着看着,就會發現,膠片和畫面沒有任何問題,那些日本人身體扭曲,是因爲他們的確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影響了,身軀如同一塊軟麪糰,以常人難以想象的角度來回扭動。
每個人都張大了嘴巴,眼睛圓睜,眼珠子像是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一樣,他們的身子橡皮般的被拉長,拉寬,極力扭動了一會兒,一個挨一個的倒在地上。拍攝者也受到了威脅和驚嚇,不過他還算負責,一邊全力後退,一邊堅操作攝像機,把眼前的一幕拍攝下來。
隨着攝像者的後退,畫面越來越遠,那隻箱子慢慢朝這邊移動,所過之處,所有日本人都無聲無息的倒斃。膠片沒有聲音,但可以想象的到,當時的情景是相當滲人的。
就在畫面移動到幾乎無法目視的時候,我看見畫面的遠處,也就是凹坑所在的地方,忽的閃出了一道影子。那影子渾身白毛,居然就是那隻三腳羊。
正在緩緩朝前移動的箱子彷彿能感受到三腳羊的氣息,一下子停住了。在這種暗不見天日的地方,陰氣旺盛,是三腳羊生長的絕佳地域,陰氣越重,三腳羊就越厲害,人都怕鬼魂,但三腳羊連鬼魂都能吞噬,幾乎沒有什麼能夠威脅到它。
可是,箱子一停下來,那隻三腳羊一步都不敢動,戰戰兢兢的伏到地上,腦袋使勁朝腿窩裡鑽,顯然是被嚇癱了。
當我目睹這一幕的時候,一下子想起山槓爺當時說的話,他說三腳羊和地洞裡的“東西”相比,連根毛都不算。我總覺得山槓爺的話多多少少有些誇大,可是此時此刻,畫面上的一切都證明山槓爺說的沒錯。
那箱子,究竟是什麼東西?能把三腳羊這種天命註定的奇物都嚇癱?
箱子只停了停,丟下癱軟的三腳羊,繼續朝前移動,這一次,
它移動的速度明顯快了起來,拍攝者在全力後退,但避不開箱子。箱子衝到眼前的一瞬間,一個舉着木劍的道士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跳出來,想要阻攔箱子。
“這!這是我們五仙觀的功德長老!”一撮毛看到這兒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指着熒幕叫道:“是功德長老!”
五仙觀的功德長老,是僅次於大長老的人物,五仙觀一羣惡棍,如果沒有強硬的手段和過人的本事,是坐不穩這個位置的。五仙觀的長老有多厲害,我沒有親眼見過,但聽說當年圍剿五仙觀的時候,爲了對付五仙觀的一個道源長老,國軍一個全副武裝的滿編連,一百二十個人死的只剩下六個。
畫面中的老道士看上去很有章法,踩着天罡步就衝向箱子。但他還沒有完全靠近那口箱子,身子突然噗的騰起一陣血紅的霧氣,霧氣升騰到消散,就是一個呼吸的剎那間,只一個剎那的功夫,這個老道士渾身上下的皮肉都化光了,只剩下白森森的骨頭,頹然倒地。一直到他倒地,舉着木劍的骨手還在微微抽動。
老道士一死,威脅更大,迫於形勢,攝像機被拍攝者拋掉了,畫面一陣旋轉,然後定格到通道的一個角落中。這說明拍攝者也死掉了,沒有機會再撿起攝像機。
膠片裡記錄的東西,就這些了,被定格到通道里的攝像機一直還在工作,直至膠片用光,屏幕的畫面消失,又剩下雜亂又密集的雪花點。根據我所知的情況,膠片裡記錄的情景其實不難猜測,箱子移動的時候,就是日本人覺得它根本無法控制的時候,所以小日本馬上決定封山,可是被封住的主洞擋不住那口箱子,箱子衝了出去。等箱子離開,日本人收拾殘局,匆忙把所有民夫殺掉,然後第二次封洞。那箱子明顯把日本人搞怕了,封洞封的非常倉促,主洞裡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收拾。這卷膠捲估計被人收了起來,因爲是主洞裡拍攝到的恐怖又珍貴的資料,不能讓閒雜人等看到,五仙觀的人給鐵盒加持封閉。但箱子雖然衝出地洞,可洞裡還留着一隻三腳羊,三腳羊是不會對倖存的人手軟的。
我覺得,從這卷膠片之後,日本人的挖掘行動雖然終止,但探索不可能停下來,畢竟在挖掘上花費了太多的時間和精力,而且主洞裡那口箱子也充滿了神秘。村上既然被賦予了某種責任,就理所當然的知道一些情況。
“老胡,把村上領過來,問他一些事情。”
老狐狸隨口答應着,轉頭就去領人。可讓我們想象不到的是,村上不見了。
“不應該啊。”老狐狸很納悶,村上是那種從未修行過的人,對老狐狸的勾魂鬼音沒有抵抗力,既然被迷了心智,沒有老狐狸幫他解,他就不會恢復自主能力,更不會私自逃走。
但村上的確是不見了,我們立即掉頭去找,地下倉庫是一個縱橫的洞,其它幾個洞口都被堵死了好幾年,一時半會之間憑村上一個人不可能打開。方寸之地,一個大活人就這樣無影無蹤,我疑心是一撮毛搞的鬼,眼睛一望他,一撮毛就拼命搖頭擺手,表示這個事絕對和他沒關係。
“陸家小爺……”老狐狸找了一圈,跑到我跟前,貼着耳朵對我道:“咱們可能有麻煩了,你先不要聲張,那個小日本,其實還在這裡。”
(本章完)